暗刃直冲沈濯而来,事发突然,根本不由沈濯反应,他瞳孔睁大,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只听“铮”的一声,那不知从何处来的暗刃瞬间被打落,嵌入地中!
沈濯身子发软,被一股力扯到一边,一人拖着他站稳,沈濯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侧头看到正抓着自己的这人。
——竟是不久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位公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那上头是谁呀?”
“还能有谁,霍家和苏家那两位小祖宗,话说他们是真有仇啊?从学宫里打到学宫外,掌宫管不管啊,在大街上就动起手来,伤到人怎么办?”
“上面的是霍闲,那下面这位不会就是他那本家兄弟霍昭吧?”
“好像就是他,刚才在千樽楼里我见过他,和那霍闲是一路的。”
“这看着挺正派一公子,怎么做出推人下山崖之事……”
霍昭……
他真的是霍昭?
沈濯如梦初醒,甩开这人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对方一愣,看向沈濯。
沈濯也看着他。
这人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只是被这样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沈濯心里多少有些发怵,脑袋也隐隐作痛起来。
好在这人并没有要跟沈濯说话的意思,顶着张冷若冰霜的脸盯了沈濯一会儿后就别开视线,仰头观战。
苏昱凌空一剑挥去:“霍无拘!你用暗器?”
霍闲抬臂横剑抵挡:“放屁!谁用那下三滥的玩意儿了,少胡乱攀咬他人!你们二对一我还没说什么呢。”
柳枭面沉如水,对上头和人打得难舍难分的霍闲喊道:“还打?赶紧滚下来。”
霍闲腹背受敌,立即吐血三升,“你怎么也帮他们?!”
沈榅其实也在观战,并未出手,他似乎亦是察觉到不对,当机立断,劝苏昱收手。
“苏昱,别打了,今夜人多,恐生事端……”
虽然和霍闲结仇,但从这为数不多的两次交锋来看,霍闲虽莽,却不是小人,不会使用这种阴邪歹毒的招数,沈榅又要盯着沈濯,又要关顾苏昱这边,难免分身乏术。
果然他话还没说完,数道刃光再次从四面八方飞来。
“小心——”
众人纷纷惊呼,电光火石之间,沈榅抬剑,汹涌剑气将朝他们涌来的暗器尽数斩落。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却见又一波刃雨袭来,一时间竟是没完没了了!
“有人浑水摸鱼……”苏昱这时也反应过来。
孟靖尔:“他大爷的!哪个王八蛋扔的刀片?”
沈榅:“元砚,先带小濯走!”
元砚:“别围着了,散开……都散开!上赶着吃刀子吗?!”
“……”
街上乱成一锅粥,元砚挡完暗器,回头,岂料一个错眼没看住,沈濯就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踪迹。
她顿时色变:“不好,小师弟不见了!”
*
沈濯是在躲开了暗器之后被人带走的。
他本来只想离那个霍家公子稍微远一点,才倒退走了两步,后背就碰到了什么人,街上本就挤得很,沈濯一心扑在战况上,便也没多当一回事,直到腰腹被一把揽住,他呼救都来不及,就这么被带走了。
这人也没带他走远,环顾四周,还是在街上,估计他和他那走散的兄长只隔了从街头到街尾的距离,两边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酒旗飘飘,没有争执不休之混战戾气,只有人间烟火之美食香气。
唯一不妙的一点,就是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那个银色面具半遮面、一道红线缠腕间的黑袍公子——有点烦人。
“你要吃这个吗?”
“喜不喜欢兔子灯?给你买一个要不要?”
“那儿有套圈的,想不想玩一下?”
“给你也买个面具戴,好不好?”
“花糕吃不吃?脆枣呢?那……松子糖?”
“……”
饶是这人声音再好听,也着实是有些聒噪了。
“我吃、吃饱了。”沈濯板着脸一一回绝,“也不想玩,哥哥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以沈榅他们宝贝自己的程度,他消失一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人得炸翻天,沈榅肯定会心急如焚,元砚肯定会气得砍人,而他的父母,也肯定会受怕担惊到立刻赶来,将南州翻个底朝天。
那戴着面具的男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停在一个香料铺子前静默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铺子老板娘当真以为他们是一对出门游玩的兄弟,笑盈盈道:“公子买两只吧,茱萸囊驱虫辟邪,给你弟弟佩是极好的。”
沈濯去扯他袖子,“哥哥?”
对方终于回过神,俯身问沈濯:“……你碰到陌生人也管他叫哥哥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沈濯此刻小命捏在这个怪人手中,装乖罢了。
这人把自己带走了,也不杀自己,也不表目的,像只是纯粹带他来玩儿,沈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不悦,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他知道总有些人喜欢逗弄自己,没有别的目的,只为了好玩儿,但也不乏带着恶意靠近自己的人,脑袋受伤之后,他忘了很多事,这会儿还不能很好地分辨出,眼前这个人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可不管这人是哪一种,丢失了许多记忆的沈濯目前能做且仅能做的,就是装乖。
沈濯用排除法:“你是霍家的人吗?”
这人露出的半张脸面色沉了一分,“什么蠢货,不认识。”
用这么好听的声音骂人,真是暴殄天物。
沈濯又问:“那你是认识我哥哥……”
对方脸色又沉一分:“沈榅那个废物?”
“……”
沈濯无法容许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诋毁自己的哥哥,这会儿连要先保住小命的事也忘了,瞪着这人,一双圆猫儿眼中似有火在烧。
看到沈濯生气,这人反而笑了起来,甚至连原先低沉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连弟弟都看不好,不是废物,那是什么?”
沈濯在心里将这人咒骂了一遍,面上却再不敢显露,意识到自己刚刚气焰太过嚣张了,赶紧耷拉下眉毛,示弱道:“我这么大了,可以看好我自己……你不要、不要这样说我哥哥。”
对方却不吃他这一套,“是么,那你怎么还被我绑了来?”
沈濯绷起脸。
对方这下装都不装了,朗声哈哈大笑,和沈濯见过的许多人一样,好像把沈濯逗得不开心,他们自己就开心了。
沈濯不想再理他,转身就走。
那人跟上来,穷追不舍:“怎么生气了?因为我说了你哥哥?”
“好了,是我说错了,我再不说了,别气了?”
“再理理我吧,沈濯?沈小公子,沈若慈。”
沈濯脚步一顿,他迟疑地回头,问:“你叫我什么?”
什么弱瓷?
这人一晚上举止怪异怪话一堆,别不是发癔症认错人了吧!
“没什么。”这人却淡淡道,他见沈濯终于肯赏脸跟他搭话了,也不再逗弄人,而是垂眸安静而认真地看着沈濯。
沈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带重量又带温度,沉甸甸地、热乎乎地包裹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那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他问这人。
这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俯下了身,将一个鼓鼓囊囊似乎是香囊的东西系在了沈濯腰间,系好之后,他站直身,轻声道:“再等一会儿。”
沈濯垂首看那香囊,不解地问:“等什么?”
“等一个一定会来找你的人。”
他话音落,一滴水滴到了香囊上,在绛色布帛上晕开了水纹。
下雨了。
“重阳有雨大宜禾,来年丰收不肖说。”这人突然念起谚语来。
一缕略带苦涩的清香萦绕鼻尖,沈濯缓慢地、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抬起头,这么一会儿功夫,方才还在面前的人却已经不见影踪。
他在原地茫然地愣了会儿,随后四周张望。
不见了。
夜市通宵不息,一眼望去,周遭仍然是熙熙攘攘的人潮,月还是那轮月,月下之人,似乎也还是原先那些人,却又像是早已换了一波人。
今夕何夕?
今夕何年?
沈濯一时竟恍惚得有些记不清。
他如同和亲人走散的孩童,神色无助,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不知为何,他心里猛然涌起一股既汹涌又空荡的情绪,仿佛弄丢了什么东西,再也想不起,也再也找不回来。
那个人劫走他,又走了,来时不打一声招呼,去时也不打一声招呼,仿佛只是一阵过路的风,来到南州,稍作停留,顺势缠绕了沈濯一把,缠完就走,只有离开之前的那句话留了下来,在沈濯耳边,叮咛般一遍遍响起。
“重阳有雨大宜禾,来年丰收不肖说。”
重阳有雨,大宜禾,来年丰收,不消说。
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干。
沈濯想起了,今夜是重阳夜。
今夜是重阳夜,是沈濯跟随元砚师姐来到南州的日子,他晕了一路的船,到金陵渡口方才透上气。
今夜沈榅和苏昱给他安排了接风宴,沈濯喝了孟靖尔师兄为他买的菊花酒,宴上的菜色一绝,酒也好喝,还有人说书论道。
今夜一个戴着面具、手中缠着一道红线的陌生男人,在他的腰间系了一只香囊,里面放了吴茱萸、山苍子、菊花,可以驱邪防病。
今夜南州下了一场细雨,重九这一日下了雨,预示接下来一年将风调雨顺,百姓们的庄稼会有一个好收成……
这个地方,这片江南富庶之地,有王道、有仙道、亦有红尘道,一个人进来就如沙子落入大海,像是很快就能被人潮冲散,消失不见,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但沈濯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就如同刚才那个人所说的,一定会有人来找他。
他只需要等,等一个一定会来找他的人。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最先找到他的人,不是沈榅,不是元砚,不是苏昱也不是孟靖尔,却竟然是……一个不久之前出手相助他两次、而自己却还是从那人身边远离的人。
七夕快乐[橘糖][紫糖](这是8.29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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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九夜红尘落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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