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枭?”
“你是说那个今年稷阳榜文院排名第一的柳枭救了你?!”
“真的假的啊,他不是自从夺魁之后就没来过文院吗?连入学大典都没看到他人,我还以为他就是来学宫考着玩玩儿的。”
“有小道消息说这人上一届也来应试了,而且应的还是武试,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没留下……”
距离沈濯在街上失踪又被找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沈濯最后平安回到稷阳学宫弟子苑,现在正坐在窗棂边,抱着个半人高的大包袱静静观雨。
屋内还有两个人,身形模样十五岁上下,皆着霜白色校袍,腰间佩玉牌,是和沈濯同住一处的文院弟子,一对来自民间的双胞胎兄弟,一个叫朝槿,一个叫朝葵。
兄弟两人长得极其相像,性格却有所不同。
朝槿安静——这一点有点像沈濯。
朝葵就闹多了,看到沈濯回来就追着他一通关怀,又叽叽呱呱问了许多问题。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沈濯就几乎将自己在家休养到今晚发生的种种,都说给了他们。
朝葵听到柳枭就滔滔不绝,朝槿也眼冒微光,看样子,他们应该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文院第一很是崇拜好奇。
沈濯问:“那他、武试是第几?”
朝葵说:“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后是你哥拿的第一。不过这人文试这么厉害,武试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儿,他又问:“对了,你哥去哪了?怎么不见他人?”
沈濯说:“他回去了。”
其实是领罚去了。
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斗殴一事不知被谁给检举到了掌宫那里,他们一行刚到稷阳山山脚下,打架的几个就被学官请去了学宫惩院。
动了兵器的统统没逃过,只有沈濯和柳枭被放了回来。
“这样……”朝葵看了一眼他的包袱,叹了一口气,语气失落地问道:“你真的要搬走啊?”
沈濯点头。
是的,他刚回到学宫,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搬家挪窝。
沈濯收拾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这里的事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跟第一次来没差别,那住哪儿都是一样。
可今夜和朝槿朝葵二人相处了这么一会儿,沈濯只觉二人都待自己友好,朝葵虽然话密了些,沈濯却并不反感。
但他还是要搬,因为霍昭——那个传闻中把他推下出云崖、害得沈濯受伤的人,也住这儿。
学宫弟子四人一院,大家同吃同住共同修行,彼此之间自然是要亲近过旁人的,其实离得近了有些摩擦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沈濯这事确实有些太过了。
事到今日,沈濯也有点儿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和霍昭发生了什么矛盾,竟然会闹成这样。
但也只有一点儿。
毕竟能和人闹成这样,一定是很不愉快的事,沈濯磕了个头破血流才好不容易把那些糟心事忘了,可不愿重新再想起来。
屋子外传来脚步声,朝葵从窗户口探出脑袋去看,说:“肯定是接你的人来了。”
他并不想沈濯搬走,思索着要怎么做能再争取一把,将人留下,就算留不下,也想着该怎么敲打来者一番,好让沈濯到下一个住处好过一些,事实上,除了霍昭,这里的其他人都很喜欢沈濯。
他猜的没错,来者确实是来接沈濯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来的那个,不是旁人,竟是那个学宫上下皆知、这一届的文院排名第一——
“妈呀,怎么是柳枭?!”朝葵连忙把脑袋又缩回来,拉着沈濯的手激动道:“文院排名第一的柳枭来接你了!”
说话间一道高挑的身影踏进屋内,柳枭换了一件月白大袖衫,衣袂飘飘,显得他更为落落出尘,更像个修道的小仙君了。
他进来先是环视一圈,随后走到沈濯跟前,问:“收拾好了吗?”
沈濯站起来,说:“好了。”
柳枭又往他的包袱上瞥了一眼,“就这些?”
“嗯。”其实沈濯觉得已经很多了。
柳枭抬手,将沈濯的行李收入储物戒,说:“走。”
沈濯向朝槿朝葵告完别,提步跟上。
“怎么是你来……去、去哪儿?”对于来接他搬家挪窝儿的人是柳枭这件事,沈濯表示惊讶。
柳枭说:“你哥暂时回不来,托我来接你。”
“那我今晚跟谁住呢?”
——虽然他并不认识文院的其他弟子,但沈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下。
柳枭欲开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沈濯紧跟着他,险些撞上,他稳住身体,也随之停下来,顺着柳枭的目光看去。
只见院落门口,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公子正站在那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对方昂着头,面容高傲,右手拳头紧紧握着,似乎是在……生气。
沈濯听到身后朝葵说了声:“霍昭怎么也来了……”
霍昭,原来这个人才是霍昭。
沈濯站直身,那霍昭朝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但还没到跟前,柳枭在前面的身体微侧,是个禁止人靠近的意味。
霍昭应该是认识他,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也不再上前。
“有什么事吗?”柳枭道。
“我想和沈濯说两句话。”他的意思是让柳枭他们避退。
柳枭却道:“在这里说就可以。”
霍昭的拳头握得更用力了,几乎可以听到那骨节磨擦响动的声音。
沈濯说:“你说吧。”
霍昭看着他,话纠结了好一番才出口:“你的伤好点了吗?”
这人竟然先关心自己,沈濯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
“那就好。”
霍昭说完,沉默。
他盯着沈濯许久不再开口,柳枭就问:“说完了?”
“没有!”霍昭慌忙否认,又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出声,对沈濯道:“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看他的样子,像是真的有什么难言苦衷,然而不论究竟是不是故意,沈濯已经没办法再给霍昭回答。
沈濯说:“那天的事……我已经、记不得了。”
这是句实话。
听到这句话,霍昭目光闪动,面色凝固,仿佛没反应过来。
沈濯又补充:“是我,忘记了。”
柳枭皱了一下眉。
他一句忘记,轻飘飘两个字,却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压在霍昭心口。
霍昭来找沈濯之前预想过很多种可能会发生的情景,却没有料到沈濯会说“忘记”。
忘记的人可以把一切都翻篇,重新开始,但记得的人不会,霍昭尽管说了“不是故意”,却也知道这话有多苍白无力。
害他跌下山崖或许不是出于本意,但从沈濯进入学宫之后,霍昭因为沈濯靠体质混入学宫一事而多次挖苦为难于他,却是板上钉钉,不可否认的事实。
世人都说,霍家人军户出身,杀孽太重,无缘修道,霍闲是唯一的例外,霍昭出身一般,只是霍氏极偏远的一条旁支,是沾了霍闲的光,自幼跟随霍闲习武修道。京中王孙子弟多高傲,他信奉的也是军伍中那一套,能者上庸者下,而凭借体质入学宫的沈濯,自然无法入他的眼。
世人对霍家总是严苛,既要说行伍之人粗鄙,又要求他们做战无不胜之兵,对于沈濯这种天赋有余后天不足者,反而可以有无限包容,这叫霍昭如何能服气?
又见沈濯性格温吞,天天在跟前晃,许多人都奉承他捧着他,便更是心中窝火,因此一些冷嘲热讽之言也毫不顾忌地往外说,反正沈濯总归是那样,任凭搓圆捏扁,好像怎么欺负也不会怎么样。
于是就越发肆无忌惮,在路上碰见故意去撞他一下,把他画好的符咒弄坏,抓蛇放到他被子里去吓他,沈濯始终都没有说什么,直到那天在出云崖,他们起了争执,动起了手来。
那天带着人在出云崖拦住沈濯,无疑是霍昭做的最过火的一件事,他当时确实没有起过推沈濯下山的念头,而至于沈濯为什么会掉下悬崖,这个原因,霍昭却不想再深思。
抑或者说,不敢深思。
都说兵者凶器,可没有拿起过凶器,也会成为杀人凶手吗?
霍昭最初不肯承认,他告诉霍闲,是沈濯故意的,沈濯故意摔下山崖,想要陷害自己。
可是在这之后的某些时刻,他的心里也会闪过些许悔意。
什么样的人会不惜用性命去陷害一个人?
一定也是受了委屈伤害,被逼无奈,就算这其中有一时偏激冲动,可那个让他做出这样可以说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决定的人,难道就真的一点没错吗?
沈濯又真的是为了陷害他吗?倘若不是呢?倘若是沈濯承受不了霍昭的话一时犯了糊涂呢?他家人那么疼爱他,只怕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重话,学宫上下都传沈濯除了体质一无是处,不及他兄长万分之一,是走后门才得以进的文院,虽是些风言风语,对他起不了什么实质影响,可人心都是肉长的,霍昭被人骂一句莽夫都要和人打一架,沈濯听了这些又怎么会好受?他年纪又还这样小,心智未成熟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不顾后果的伤害自己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锋利更有甚于刀刃之物,那些口无遮拦的、或有意或无意的恶意言行,也可以是一把杀人的利刃,看似无足轻重,却有着可以诛心的威力,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霍昭虽是军户子弟出身,却并没有沾过血、杀过人,他听父亲说,有些人会把自己杀的第一个人记一辈子,到死也不会忘,如果霍昭背上的第一条性命是沈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记一辈子。
沈濯看似怎么欺负都无所谓,但也好像并不是这样。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又能说什么?
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已出口的话再收不回,沈濯额头上的那道浅浅的疤还在那儿,明晃晃地昭示着霍昭都对他做过什么。
“对不起。”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三个字能说。
霍昭看着沈濯,他们是相仿的年纪,今年都不过十四,沈濯还要再小几个月份,连今年的生日都还没过,如果这些嫌隙裂痕都不曾有,他们或许是可以做朋友的。
沈濯却没有和他计较什么,他轻轻说:“已经、已经过去了。”
确实已经都过去了。
如今一切皆忘,那些不好的回忆,他也不想再记起,沈濯好言好语,希望霍昭也不要再提。
按理说,被原谅了,应该要松一口气才是,但霍昭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快意。
难道是还在担心自己记恨他?
这是不可能的事,沈濯此人,是从来不记恨别人的,这一点想必大家也知道。
可是为什么霍昭还不走开?
沈濯伸手去扯了一下柳枭的袖子。
柳枭会意,对霍昭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
“嗯。”
柳枭像是早等得不耐烦,他拉过沈濯的胳膊,一个多余的字也懒得再说,带人离开了。
少年枭:居然被欺负了,好可怜,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濯:我是从来不记仇的,想必大家都知道(嗯嗯嗯边说边把某昭拉进黑名单
某魔头枭:老婆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他是不是忘了?
下一章,同居![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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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返学宫结清旧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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