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战局不容乐观，大军日夜不停地赶路，还未赶到，就传来福州失守，守城将士全部殉国的消息，敌军还打废了大齐三艘主战舰。据战报，敌军的损失还不到三千。
守城将士中有近一半是郑家军，这支军队是完全可以与玄七军比肩的存在，宋扉父皇征战定天下时就存在，因为南方战乱较少，当年主动将最好的装备使用权让给了宋扉新组建起来的玄七军，却也依旧无法被撼动。这场大败，让宋扉心中的不安感再一次加深。郑家军打不赢，玄七军就真的可以吗？
大军赶到前线后，双方都很谨慎，一连几天下来只出现了几波小范围的摩擦。但只是这试探性的交战，就让宋扉感到压力山大。
装备差距太大了，就算是拥有大齐最顶尖装备供应的玄七军也没法跟外番军队相比。他们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一连数日没有丝毫捷报传回，朝中也十分的沉闷。军械所整个忙的翻天，拼了命的赶制军备并根据郑宪带回来的图纸研究新型装备。
上官希洛在他们到的那一天就给宋扉写了信，战事持续一个多周后，宋扉才抽出时间草草回了他一封。他在信中对战事只字不提，只简单对上官希洛在原信中问到的一些问题做了答复，让他别担心自己，并且叮嘱他一定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活像个瞎操心的老妈子。
上官希洛也不想让他分心，收好信件，找出一张空白的信纸，说明自己这边一切都好。
宋扉把将领召集起来讨论战局，耗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商量出好的作战方法。一个人坐在帐里正头疼，便收到了上官希洛的信件。
“我一切都好，平时不在任就和明月姑娘去城郊溜溜马，她那匹马是霜封的崽子，陛下转送的，看见它我就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军械所都快被你们逼疯了，我每次去帮忙都能听到山羊胡骂你，不过你放心，新军备马上就出来了。前几日灯会我有去看，这次烟花特别美。对了，有个小孩离烟花口太近，被炸着了，挺严重的，也不知道救没救回来。要是白姑娘在京都肯定没问题的。子恕，我好想跟你一起看烟花。我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乖乖等你回来。仗打完我们就一起去看。【笑脸】”
宋扉看着那个可爱的笑脸，嘴角微微上扬。
看烟花么…
烟花？
宋扉突然有了个想法。
“陈一舟，给我找点带引线的火药！”宋扉掀开帐帘，“快！”
闲得发慌在军营里乱转的陈一舟被宋扉这一声吓得一哆嗦，听清之后立马一溜烟跑了。五分钟之后，陈一舟拿了几种火药气喘吁吁的回到宋扉面前。
“不是…大帅，你…你要这玩意干嘛？你不会…不会是想不开了吧…那也别用这玩意，这东西死无全尸的。”
“洛洛在家等我呢，要想不开也是你想不开。你把赵冲他们叫到空地，我有办法了。”宋扉接过那些火药，拿了弓和箭筒就跑了。
陈一舟一脸莫名其妙，想不通宋扉这是在发什么神经，但也只能照做。
众人刚到军营后的空地，他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响。众人立马赶到宋扉身边，看到他正在往羽箭上绑轻质火药。
“大帅您这是在干什么？”夏勖一脸震惊的看着宋扉。
“我们火药方面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宋扉眼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绑着火药。
“大炮太笨重不好搬运而且覆盖范围小，抛掷类的射程较远但间隔时间过长。”夏勖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看这个。”说着，宋扉点燃了一支被绑在羽箭上的火药的引线，拉弓将羽箭射出。羽箭在距众人几十米远处落下，火药随即炸开。
众人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宋扉放下手中的弓，看向被轰炸之后的土地上缓缓升起的黑烟：“夏勖刚说的不错，我们的火药目前最大的缺点其实是覆盖面积和连续性。把轻质火药绑在加固羽箭上，虽然射程没有特别远但可以做到全方位覆盖并且能连发。”
“大帅您怎么想到这的？”赵冲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这多亏了洛洛。”
“可…大帅，这个难度挺大的。引线长度，作战时的风向风速，还有点燃引线后发射的时机都要考虑。”陈一舟微微皱起眉，这可不是跟普通射箭一样容易的，“加固羽箭本身也较重，再绑上火药，就需要用重弓啊，多费力气。”
“是，时机把握不好很可能在空中就炸了或者点燃引线的火熄灭造成火药没法爆炸。重弓不是问题，军队的弓箭手都能轻松拉开。现在军械所不是可以做那种碰撞爆炸的火药了嘛，我准备让他们将那种火药做成和羽箭差不多的样子，落地直接引爆。”
“这个方法可试。但他们真的能做的出来吗？就算能做出来也需要时间，我们等得起吗？”
“所以我们得先用现在这种。”宋扉晃了晃手中的羽箭，“挑几个技术好的弓箭手来练，你们盯着，我回去写奏折。”
军械所的铸造师们刚赶制完一批新军备，正准备好好休息一晚，脚还没跨进家门就被宋扉这一个折子拴回了制作间。一晚上，军械所灯火通明，骂声与制作军备的响声混在一起，直冲云霄。他们骂的让在前线坐着的宋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天也不冷啊，这是洛洛想我了？
颇为自恋的宋大帅根本就没往是有人把他骂的狗血淋头那方面想。
他将上官希洛寄来的两封家信都摊开放到桌上，第一次在打仗期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人牵挂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经过两天的练习，宋扉终于有底气去叫阵了。但这次绝对不是硬拼。敌军数量庞大，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减少己方损失并消耗敌军实力。
因为战事艰难，飞行轻甲一直随行。两边一开始交战，飞行轻甲就释放自身储备的轻质火药对敌方军队的后方进行了小规模轰炸。但敌方也带着更为先进的全方位机械炮台，飞行轻甲深入的危险非常大，只能一边躲避敌方的炮火攻击一边抓准时机释放火药，俯冲收割。他们今天的目的并不是歼灭敌军，而是吸引敌方火力。
宋扉并不恋战，甚至故意留守，佯装被打的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交战两刻钟左右，便匆忙鸣哨撤军。
敌军看他们撤的慌乱，有一面军旗都倒了，以为他们士气受挫不敢打了，想也没想就追了过来。到埋伏地点，宋扉与埋伏在荒草中只露出对眼睛的夏勖交换眼神，自己领兵继续回撤，夏勖示意埋伏人员全体注意。
宋扉在视野极限处勒住缰绳，大部队分流，一部分继续回撤，另一部分在草地的掩映下绕了道。宋扉摸出信号弹和千里镜，时刻注意着敌军动向。时机一到，他就点燃了信号弹。信号弹在空中炸开，下一秒，百架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突然从半人高的草地中现出。
“轰！”敌军猝不及防，被火药轰的惊慌失措。原本整齐的队形一下就四分五裂。
“不要慌！步兵举盾！回撤！”领兵的将领大喊着，可轰炸声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能反应过来的士兵也只是少数。在回撤时，刚刚经过的路上不知何时已经列满了身着玄甲的战士，他们被团团包围，这里已经远离了他们的机械炮台的射程范围，狼狈回撤的零散军队直接被事先埋伏好的玄七军将士包了饺子，一个没留。
一番轰炸后，不少士兵已经跑出了大炮的射程范围，夏勖起身扬旗，大吼一声：“弓箭手准备！”
一时间，漫天箭雨。火箭夹杂着绑着火药的加固羽箭深扎入敌方逃窜的队伍，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长空。
“飞行轻甲拆炮台！”
在箭雨和大炮的掩护下，数十个飞行轻甲飞速赶至敌军巨大的机械炮台附近，通过前几日的交战，宋扉将这种机械炮台的准确数据让随军的军匠递给了军械所，军械所也不负众望找到了这东西的命门。飞行轻甲们瞄准那一处，释放了自身的全部火力。
即使在安全距离，爆炸产生的冲力还是将他们推到数米开外，敌方机械炮台被灭，大炮和弓箭手瞬间收手，飞行轻甲俯冲而下完成最终收割。
开战两周，大齐迎来首次大捷。
“希洛哥哥，捷报！捷报来了！”
上官希洛正准备带人去巡逻，皇上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把一道折子递给他。
是宋扉的字迹。
“此次交战歼灭敌军一万八千余人，摧毁一台全方位高火力机械炮台，我军损失两个飞行轻甲，士兵伤亡不过千，但火药损耗严重，需要补给。请陛下催促军械所的各种军备尽快完工，本次大捷实属侥幸，不可放松。”
看到玄七军取得如此大的胜利，上官希洛这两周来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皇叔给你的家信。”皇上又拿出一封信，“把家信夹在奏折里让飞行轻甲加急送，真有他的。”
上官希洛接过那封还未拆封的信，面上只有“洛洛亲启”四个字。盯着看了半晌，他也没有拆封，而是把信收了起来。
“不看看吗？”
“家信回家再看。”
皇上心下了然，冲上官希洛笑了笑：“那朕得谢谢希洛哥哥。”不让他在这吃狗粮。
“陛下政务繁忙，快回去吧。以后有消息找人传我过去便是，您不必亲自来一趟。”
另一边。
“大帅，您怎么能确定敌军一定会追过来的？”夏勖憋了一整天，终于是问出口了。
“军旗都倒了，凭什么不追？”
“啊？”
“《左传·庄公十年》里记载了曹刿指挥的一场战斗，记得吗？”
夏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从小一看书就头疼，为了应付武举死记硬背的那些也早就还给教书先生了。
“回去多看点书，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挑大梁？撤军的时候队伍越乱代表军心越慌越散，军旗是军队的魂，军旗都倒了，你觉得这军队还能打仗吗？这些东西稍有些经验的将领都明白，本帅就利用这一点反将了一军。事实证明咱玄七军演技都不错。”
“那以后怎么知道是真逃还是有诈？什么时候追击？”
宋扉一笑：“我基本不打乘胜追击的仗，有把握的基本都是全歼，没把握的自然不会去追。”
夏勖回想了一番，他到玄七军之后，确实没见宋扉让军队追击过，宁愿多耗几天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知道玄七军为什么不怎么搞庆功宴吗？”
“怕喝酒误事？”夏勖想起了上官殇的事。
宋扉却摇了摇头：“因为骄兵必败。除非你已经把对方首领的头颅割下来了。”
见夏勖一脸受益匪浅的模样，宋扉拍拍他的肩：“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你们这些小家伙总要独当一面的。”
这话说的挺伤感的，夏勖在这份莫名的伤感中读出了点信息。
“大帅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还年轻着呢。”
“这仗若是赢了，我回京便是封无可封之境。功高震主，到时就算皇上有意保我，也是力不从心，还不如主动把兵权交出去。之后我就带着洛洛游山玩水去，什么狗屁权力老子才不稀罕。”宋扉瞳光一暗，面上的笑挂不住了，“就是要辛苦你们这些小将了。赵冲脑子不太好使，我看来看去，除去洛洛，玄七军之后还是得交给你。”
夏勖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和赵冲这几个老一辈的肯定没法比，跟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上官希洛相比也是样样都不如。宋扉说最看中自己，就只是在安慰他吧？
看夏勖垂头丧气的，宋扉大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是在安慰你。你不管遇到多大事都能保持头脑冷静这一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包括我。你现在只是缺少作战经验，很多事情慢慢都会弄明白的。”
“可您的几位嫡系里就我功夫最烂啊…”
“但你也是最小的。你身上才几道疤？你去看看赵冲他们几个身上有多少疤。功夫都是岁月磨砺流血吃亏换来的。”
“可洛哥也比我厉害啊。他都能跟老赵打平手…”
“你们经历不一样。你是在非常安全的条件下成长起来的，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也没什么实践机会，洛洛可是十来岁便在狼群口中抢食了。那种情况下练出的反应能力，我们谁也比不上。”说到这，宋扉心口有些疼。他一直不敢想象上官希洛那段时间的模样，每次看到他身上被狼群啃咬留下的伤，心都如刀绞一般。如果能早一点找到他就好了…
宋扉转眼间便收回了先前那副伤感的模样，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夏勖的肩：“抓紧一切时间提升自己。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人，别老觉得自己不如别人。”
“嗯。”夏勖这一声答得很坚定，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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