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宋扉意外的是皇上醒的比上官希洛还要早，第二天一早，曹公公就拜访王府，宣旨要他进宫。
宋扉到时，皇上披着外衣坐在龙榻上，面上愁云惨淡，没什么血色。看到自己的小皇叔，面上显出带着愧疚的笑。
“皇叔，这几日的事朕都听说了，让您跑这一趟，真对不住。”
“你平安就行。”
“密室中是什么？”皇上也不跟宋扉绕弯，直入正题。语气却不像是君臣之间的问话，而像是家人之间闲来无事聊天。
宋扉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小宁儿，我跟你说过的吧，我手上有扳倒太后的证据。”
皇上微微一怔，母后如此心急，是狗急跳墙想毁证吗…
“之前一直碍于你们亲母子的关系，没有把事情捅出来。如果你觉得时机到了，我可以把那些都拿出来，借刀杀人，没人会说你不是。”
“可皇叔…”
“不必为我考虑，我不介意多一个冷血无情的骂名。你不一样，你是皇帝，不能蒙尘的。”
皇上双手攥紧了搭在腿上的锦被，低头不语。
宋扉见他还是有些犹豫，便从另一边开始引导：“我听说太后主政是接了圣旨的，我不信。”
皇上看向宋扉，回答的十分斩钉截铁：“朕没下过这种旨意。”
宋扉面上露出笑容：“那罪名便实了，假传圣旨死罪一条。”
“不行。”
皇上面上显出一些慌乱，看宋扉皱起了眉，又心虚地将脑袋耷拉了下去。
“为何？”
“因为…”皇上轻叹一声，“皇叔，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知道的。”
“这跟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假圣旨是沈觉传的，可朕…朕不想让他死。”
“荒唐！”宋扉顿时被气的火冒三丈，再也坐不住了，“你知道他什么底细吗？他连假圣旨都敢传谁知道他以后能干出什么来？你是皇帝，不能为了一个沈觉堵上整个大齐！”
“那如果皇叔在朕这个位置，而做这件事的是希洛哥哥，皇叔怎么办？”
“他拿什么跟洛洛比？”
皇上的眼眶已有些红了：“皇叔，沈觉身上疑点很多，你们知道，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或许在你们眼里他就是个从青楼出来满身污点的人，但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我不想失去他…”
“够了！宋世宁，在其位谋其事，你是皇帝，最忌被感情蒙蔽。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宋扉把他拽起，拉到铜镜前摁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下，“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形如枯槁，有点少年该有的朝气吗？你想想这都是谁造成的！我告诉你，我不用在你的位置，我就以我亲王的身份，如果洛洛叛国，我会亲手杀了他。听明白了吗？”
“你敢当着希洛哥哥的面说吗？”
“你可以试试。”宋扉松开按着他肩膀的手，长舒一口气平复心情，“宁儿，你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这就注定了在你心里国家永远高于一切。再心疼也得忍着。”
皇上沉默片刻，宋扉背对着他，不再言语。片刻，宋扉听到了几声呜咽。
“朕知道了…”
宋扉拍拍皇上的肩：“我回去把东西整理一下，三天后外戚回京探视，正好一网打尽。肃清前朝就靠这一次了。”
宋扉回到王府时，上官希洛已经醒了，披了件薄披风抱着小暖炉靠在大门口等他。
“等多久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刚出来，挺好的。”上官希洛站直，望向他的目光里含着些期待的神情。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夸夸我？”
“什么？”宋扉不明所以，耐着性子问。
“我记得保暖了啊。”上官希洛把手中的小暖炉举起在宋扉面前晃了晃。
宋扉伸手将这只可爱小猫额前的碎发揉的乱糟糟的，心想这果然还是个孩子。
“好，我家宝贝儿真乖。”
上官希洛轻轻“哼”了声，伸手理好自己的头发，正准备跟宋扉一起回屋，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宋扉。
“王爷，王爷。”
宋扉回头一看，这人他倒是认识，是自己父皇在位时的丞相，因和皇兄政见不合早早就辞官归隐了。
不知这次来所谓何事。
“黄老，您怎么来了？”
黄明询看了看宋扉身旁站着的上官希洛，面上有些为难，拱手行礼：“老臣有些事要和王爷单独谈谈。”
宋扉明白黄明询的意思，看向上官希洛：“洛洛，你先自己找地方玩会儿？”
“嗯，我没请假呢，去营里挂个职。”
“注意安全。”宋扉将上官希洛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像是在安慰。上官希洛冲他一笑，把小暖炉塞到他手里，紧了紧披风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宋扉则将黄明询请进了王府。
宋扉让下人将府里最好的茶拿出，黄明询等下人都退出去后，从怀里取出一叠文书，递给宋扉。
“若老臣猜的不错，王爷是准备惩治太后了吧？”
宋扉接过文书，点点头。
“那王爷可知太后与梁文杰有染？”
“知道的，这次本就是要拿此事做文章。”
“王爷，依老臣看，此事不宜公开。”黄明询只喝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了。
“黄老这是何意？”
“当今圣上的真实身份。”黄老指了指宋扉手中的那叠文书，“这东西是太医令萧凭临终前托人转交给老臣的，还有几位同僚手中也有，但都是仁至年间的重臣。据老臣所知，这些人里如今还在世的只剩二三人了。王爷打开看看便知。”
宋扉打开这一叠封存的文书，只看了两行，便瞳孔骤缩，手指不由得微微颤了起来。那上面清楚的写着：宪文帝患有隐疾，不可生育，余尽查典籍，仍无力回天。但陛下见小太子甚是欢心，未曾提及。
宪文帝便是自己皇兄，不可生育…
“怎么可能…小宁儿他，他…”
“当今圣上并非先帝骨肉，王爷，您若是将太后和梁文杰之事昭告天下，陛下的身份必然会引起议论。萧凭将消息流出的本意是若当今圣上荒淫无道，臣等可以此废帝立新。但当今圣上宅心仁厚政绩卓越，本是用不到这些东西的。如今这形势，剩下几位只要有一人将此拿出，大齐上下就会乱作一团的。外敌入侵，老臣请王爷三思！”
黄明询离座叩首。宋扉连忙起身将他扶起。
“可若任由太后胡闹，大齐也不会安宁的。”
“王爷，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另找证据，让太后下位，二…王爷现是唯一的正统皇室宗亲，若王爷愿意，臣等愿拥护王爷称帝。”
宋扉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沉默数秒，才缓缓开口。
“黄老忘了一事。”
“何事？”
“本王不会有子嗣。”
“王爷，上官公子是明理之人，您同他…”
宋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本王答应过洛洛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食言。此事没得商量。”
“那王爷就忍心看大齐皇权落入他人之手吗？”
“梁文杰是长公主之子，也是皇室血脉，何谈皇权落入他人之手？”
“王爷…”
“黄老不必说了。本王再想办法。”
黄明询微微叹了口气，推门出来，抬眼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上官希洛。
上官希洛微微欠身，给这位老者让了道。等黄明询离开后，他才开口：“我都听到了。”
宋扉低头不语，手附在茶盏盖上，不断摩挲。
“子恕，你真想好了？”上官希洛走到宋扉面前，“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我不想你难过。”
“你这样我心里就会舒服了吗？”上官希洛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活的那么憋屈给谁看啊！”
“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拿了你为什么又缩回来了？你先前还在给陛下说一切以国家为大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宋扉有些诧异。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能接受你纳妾，我也可以不做你的正妻，但我不能…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上官希洛鼻尖酸涩，声音有些哽咽，“你不能因为我放弃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啊…”
宋扉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伸手拭去他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
“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啊…”
宋扉心里本就跟乱麻一样，又被上官希洛这一哭激的生疼，把人搂进怀里低声安慰：“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乖，不哭。”
“你真的不考虑了吗…我没问题的，真的。”
“以后再说吧，现在外敌压境，大齐需要的是安定，废帝绝不是明智之举。而且我现在对那个位置也没什么感觉了。”
“那太后那边怎么办？这个证据用不了的话…”
“小宁儿中毒的事跟她脱不了干系。看看能不能在这突破吧。”
另一边，皇宫内。
“陛下。”皇上突然到了沈觉的住处，沈觉同往常一样起身行礼，可皇上的态度却与先前大相径庭。
“你该知道朕今天为何找你。”
“臣知罪。”沈觉跪到皇上面前，“可臣也是被逼无奈。太后说…她说如果我不配合，她会杀了您的。臣没有办法…”
“她想如何杀朕？”
“毒，您中的毒便是她命人下的。臣那天去取陛下的饭食，正巧撞见太后手下的宫女鬼鬼祟祟往里面加东西，臣本要制止的，可太后…太后她突然出现，她威胁臣。”
“所以你就任由她为非作歹来谋害朕？”
沈觉听到这一下就慌了：“太后说这个用量不会伤及性命的。而且…她将臣的亲人全控制住了，臣若不听她的，他们都会没命的，陛下…”
皇上蹲下捏起沈觉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有证据吗？”
“华宁宫的那株杏树…太后把毒药的药渣都埋在那里。应该还没有腐烂。陛下您信臣，臣没骗陛下…”
皇上看着那双饱含水雾的秀目，内心刺痛。
“曹公，想办法把太后支开，找几个腿脚麻利的去看看。有发现直接拿到太医院让他们辨别。”
“喏。”
“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臣只求陛下不要牵连臣的家人。”
“好，朕答应你。”皇上松开他，起身， “来人，把他带走，押入天牢。”
直到沈觉被带离，皇上才松开了自己缩在袖中紧紧攥着的手。指甲陷进肉里，早已出了血。
不过小半个时辰，曹公公便拿着东西回来了。
“陛下，太医令说这药渣与您所中之毒吻合。”
皇上没有抬头，将手中的朱砂笔攥紧了几分。
“曹公，你说…母后为何要害朕？她当真连骨肉亲情都不在乎吗？”
“这…太后娘娘定是让权力冲昏了头脑，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陛下莫要多想。”
皇上单手扶额，心里一团糟。她若是真的只为了权，便应该直接杀了他，而不是给他留一线生机，让他有彻查的机会。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曹公，你去给皇叔捎个信。把，情况大概跟他说一下就行，不用让他再跑一趟了。”
“喏。”
曹公公到楚王府时，守门的近卫并未拦着，直接带着他进了王府，可不巧的是，宋扉还在哄上官希洛。
“怎么了这是？”曹公看着坐在宋扉腿上，还在轻声啜泣的上官希洛，觉得自己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上官希洛有些难为情，将头埋进宋扉怀里，一声不吭。
“没事，小孩子闹脾气。曹公公来所谓何事？”
“陛下让老奴来通知王爷一声，沈觉都招了，下毒是太后指使的。”
“好，本王知道了。按计划行事。”
“老奴告退。”
曹公公走后，上官希洛捂住自己的脸，耳根通红。这下真没脸见人了。
宋扉觉得好笑，拉下他的手调侃他：“还哭吗？”
“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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