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昏昏沉沉间，期月听见了隐隐的交谈声，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声音很低，很模糊，听不真切。
期月费劲睁开眼，肚子已经没有多疼了，手上还打着吊瓶，有点冷，手机不在身边，病房里也没有人。
意识回笼后，她的第一反应是：
“完了，这次进医院，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钱？”
想到这，一股心酸疲惫的感觉涌上她心头，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咬咬牙，一天就又过去了。
以前的过往，就像是遍布荆棘的藤蔓，束缚在身上，时间久了，带来的疼痛也就习惯了，如今生病了，人也变得脆弱了，过往被故意忽视的痛，便丝丝缕缕地浮现出来。
期月有些想哭，她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贫穷自卑羞耻贯穿了她前18年的人生，只有“未来”这颗果实吊着她往前走，可她现在还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但是让她真的去死，她又觉得不甘心，已经受了这么多罪，要是现在死了，那自己活这一趟岂不是专门来受罪的。
期月双目无神看着天花板发呆思考人生，一颗脑袋就这么闯进她视野。
竟然是季青禾，白天刚见过面，晚上他们竟然以在这种诡异的方式重逢了。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
期月懵懵看着季青禾，感到眼眶有些湿润，又马上低下头，怕被发现。
“我今晚来医院看个人，没想到碰见你被拉到医院来了，今天下午刚见完，晚上就又遇见了，我们还挺有缘的。”季青禾轻声开口，为了不让期月有压力，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是。”期月现在不太想跟人说话，只想快点结束话题，她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但是她好累，不想再应付社交了。
季青禾也没生气，想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破破的白色手机：
“学妹，你的手机。”
期月接过，打开锁屏，银行的消息弹了出来：
“您的借记卡账户6788，于09月17日收入人民币2000.00元。”
“您的借记卡账户6788，于09月17日收入人民币500000.00元。”
“您的借记卡账户6788，于09月17日收入人民币500000.00元。”
'好多0啊！'期月懵懵地想。
个、十、百、千、万、十万，她是在做梦吗？
顿时，人生也不会灰暗了，原生家庭也不痛了，这么多钱，存到余额宝里，每天能有100块了吧，一个月就是3000，这些钱够她躺平下半辈子了。
果然人99%的痛苦，还是来源于没钱。
虽然很想要这笔钱，期月还是要装装样子婉拒，扭捏着开口：
“学长，这会不会太多了？我也没做什么。”
“不用有压力，我还是很值钱的，这些钱也没多少，你放心拿着就行，不够再找我要。”
可恶的天龙人，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钱啊，她也好想出生就是有钱人！期月愤愤地想。
季青禾笑眯眯地开口，“怎么样，心情有稍微好一点了吧？”
“好多了，谢谢学长。”期月有些窘迫，自己今天好狼狈，吃个饭还把自己吃进医院了。
“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已经不太疼了，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你导员刚刚来了，我帮你请了明天的假，明天好好在宿舍休息一天吧。”
“好的，谢谢学长。”
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期月又开始尴尬了，他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自己要主动开口吗？毕竟人家刚给了这么多钱，急急急。
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季青禾起身，跟她告别。
走至门口，他突然转身，像是想起来什么，开口：
“学妹，我......”
期月坐在病床上，疑惑地歪歪头，等着他的下文。
却见男人欲言又止，迟迟不说下文，最终只留下一句“没事，你好好休息”，就关上了病房门。
不是，他到底要说什么啊？期月最讨厌谜语人了，可她又不可能把人揪回来，只好重新躺下睡觉。
刚刚昏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是她这么多年睡得最沉的一次觉了，是以现在醒过来，一时半会还酝酿不出睡意来。
期月把头埋在枕头里面，被子拉到下巴下面，半侧着身体蜷起来，开始胡思乱想。
她不是个感情迟钝的人，相反，因为从小家里条件就不好，她很会看人眼色。
季青禾对她的不同，她可以察觉到，可这种大少爷，怎么可能真的爱上自己，顶多就是因为吊桥效应对她暂时有点不同，等上头劲过去，他就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吧。
还是银行卡里的钱可以让自己安心。
期月又掏出手机，满意的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终于美美放下手机睡着了。
第二天已经请过假了，课表上还是水课，期月自然没有那么上进，出院后就来到了摇奶茶的商场，准备干完这个月就离职。
虽然银行卡上的钱已经够多了，但今天干完，她就干够三个月了，还是干完最后一天吧。
*
今天是周三，商场里面人流却丝毫不见少。
期月打工的奶茶店还和一个热门的ip做了联名，前台机子里欻欻歘往外冒单，还得分出心思看好每个顾客的备注避免放错周边。
以往期月都只负责在后面摇奶茶就行，但今天前台的女孩请假了，她还得和其他人轮流兼任前台的活。
这边期月在给杯子贴标签，点餐台来了个黄色卷毛的男人，眉眼深邃，盯着饮品单看了好一会也没点单。
期月一时脑子一抽，以为遇见外国人了，操着口蹩脚的英语问他：
“What do you want to drink?”
男人跟她对上视线，神色有点慌乱，随便在菜单上指了一下：
“this.”
天知道他怎么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这个三年级的词汇。
期月ok一声，在机子上帮他下好单，又问：
“money，cash or mobile phone?”她不知道电子支付要怎么说。
对面的男人“yesyes”点点头，打开了微信的付款码。
期月在心里暗自腹诽外国人也用微信付钱吗？不过这不是她该问的，她只要收好钱就行。
下好单，她继续在一边贴标签，那个外国男人还站在点餐台，她能感觉到对方一边偷瞄自己几眼，一边拿出手机开始“哒哒哒”打字，不会在背后蛐蛐她吧，难道是她的英语说太烂了？
奶茶很快就做好了，期月装好袋子，递给等待的男人。
男人接过，却迟迟不离开，似乎还有话要说，脸上表情很是纠结。
期月疑惑看他一眼，正要开口询问，就见男人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
‘好奇怪的人。’期月寻思。
下午干完活，期月跟店长说了一声，结算了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因着这几天联名，店里人手短缺，对方挽留一通，甚至承诺可以加工资，期月还是拒绝了，开玩笑，她都这么有钱了还打这种苦力工。
下午宿舍其他人都有课，期月一个人躺在床上刷学校的校园墙。
点进去，校园墙热度第一的标题就是“昨晚女生宿舍是有人生孩子吗？”
这种吸引眼球的标题党，期月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点进去想看看详情。
【事情是这样的，一斋昨晚楼底不是来了救护车吗，贴主朋友就在这栋楼，听说是有个女生要生了，真的假的？】
【不是吧？这么炸裂吗？都要生了一个宿舍的舍友发现不了吗？】
【小道消息，当事人挺瘦的，衣服一遮还真不好看出来。】
【楼上的够了啊，连人都不知道是谁呢就在这造谣，敢不敢实名发言？】
【集美是急了吗，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你也是这种人喽】
后面的期月没有再看下去，帖子下全是骂战，还有一些对她私生活的造谣。
她庆幸的是发帖人没有爆出她的姓名和专业，只敢对着道听途说的事造谣。
没事的，这有什么，她昨天还得到100万了，以后人生都会顺顺利利的，想买什么买什么，这些人也就只敢躲在屏幕后面散发自己的恶意了。
现在热点变得这么快，大家的注意力肯定很快就会被别的事吸引，她只要等一等，等一定就没事了。
手机发出的光线模糊起来，朦朦胧胧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眼睛有点酸涩，期月眨眨眼，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滴水，像放大镜一样，不堪入目的词汇再次钻进了期月的眼睛。
‘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凭着自己的想象，就可以捏造不存在的事吗？’
期月不明白，为什么人的恶意可以这么大，她不想再忍了。
黑别人的电脑是违法的，她知道有网络安全法的存在，自然不会知法犯法。
可人只要上网，信息就是裸奔的，只在有心之人愿不愿意找罢了。
期月顺着造谣的人的id，找到了他在校园墙发的其他帖子，其中就有一个是收二手书的，下面有他放出的微信二维码。
扫描二维码，期月得到了他的微信号和手机号，输入自己以前编写的一个程序，在加的志愿群和学院群里搜索这个人。
终端数据流在屏幕上快速闪过，输出端口出现了success，成功了！
期月在群里找到了他的备注，化学2024级的张博，备注里甚至还有他的学号。
得到这些信息，期月却迷茫了，她要报复回去吗？
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得到一个教训，又不至于太过分呢？
期月坐在电脑前发呆，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
手机震动两下，是季青禾发来的消息：
【学妹，你看到校园墙上的帖子了吗，我已经让人去找管理员删帖了，你先不要着急，造谣的人也很快就能找到了。】
期月想了想，觉得跟季青禾取取经：
【学长，我已经找到造谣的人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放心做，怎么做出气你就怎么做，我给你兜底。】
对面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如果我告诉辅导员，学校会管这件事吗？】
期月本来是想直接报警的，但辅导员平日里对她还不错，要是这样做，辅导员会为难吧。
【那也行，我们学校虽然这一届的领导不太行，但有百年的校风在这，这种事应该不会置之不理，我也可以帮你。】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人的，要是走的技术手段，恐怕不太好拿到明面上说，我会找人用合法手段帮你定位。】
对面嗖嗖发来两条消息，让期月心里有了底。
【是合法的信息收集，不用麻烦学长了，那我就先告诉导员了，谢谢学长。】
【不客气】
期月退出界面，开始编辑对导员的消息，自己写完，还特意让ai润色了一下。
发过去不久，导员消息便回过来，让她去办公室聊。
期月带上电脑到了办公室，导员一开始敷衍说找不到人，先让期月回去等通知，等期月说自己已经找到人后，他又露出审视的目光：
“随意攻击他人的手机是违法的，期月你应该知道吧？”
期月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翻白眼，演示了一遍刚刚信息搜集的过程。
“嗯，现在这个造谣你的人不是我们系的，我得跟他的辅导员联系一下，等有结果了再通知你，你先回去吧。”
期月觉得自己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她心想自己平时是不是太懦弱了，看着很好糊弄，眼前这人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管这件事。
她收拾好电脑，决定回去就报警，就算报警没有结果，也够给导员找个麻烦了。
办公室的门这时候被拉开，熟悉的声音在期月的背后响起：
“人我已经带来了，这件事今天就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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