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周末见？夏老师？

温序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温母卧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

他刚放下书包，就听见屋里传来压低的怒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钱到底去哪儿了？？！"

温序的脚步顿住了。他的手指还勾在书包带上。屋内没开灯，只有母亲房门底缝漏出一线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切在客厅地板上。

（——钱？什么钱？）

他放轻脚步靠近，木地板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一根绷紧的弦：

他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听清楚，突然——

"妈妈！！！！！"

温卿的尖叫突然炸响。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马桶上跳了下来。

"我拉完啦！屁屁要擦！！！！！"

卧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温序僵在原地，对上母亲通红的眼睛——她的睫毛膏晕开了，在眼下洇出两道灰色的痕，手里还死死攥着手机。

"妈，我刚刚回——"

"去帮一下弟弟。"她打断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有点事。"

手机那头传来模糊的男声，她立刻转身回屋，却在关门瞬间泄出一句颤抖的："……你真是疯了……"

门锁咔哒落下。

少年站在黑暗里，直到温卿光着屁股从厕所冲出来，一头撞在他腿上。

"臭死了！"男孩像树袋熊一样往他身上爬，"快帮我擦！不然我用你的素描本擦！"

厕所的灯光冷白，照得温卿屁股上的蚊子包格外明显。温序单手拎着他按回马桶，另一只手去扯卷纸。

"序哥，"小宝突然凑近，带着一股令人皱眉的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妈妈是不是又被坏叔叔欺负了？"

卷纸轴"啪"地断了。

"……哪个叔叔？"

"就是上次来我们家，说'小卿都长这么大了'的那个。"小宝歪着头，"他走的时候往妈妈包里塞了个信封，妈妈晚上数钱数到好晚……"

温序的手停在半空。

他想起上个月某个深夜，醒来时看见母亲坐在客厅地板上，散落的百元钞票中间摆着一盒进口巧克力。见他出来，她慌慌张张用围裙盖住钱，笑着说："客户送的伴手礼，明天带给同学。"

可第二天，巧克力不见了。

"抬屁股。"少年的声音有点哑。

小宝乖乖撅起来，突然"咦"了一声："序哥，你手在抖。"

窗外一道车灯扫过，照亮温序绷紧的下颌。母亲卧室的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墙上。

"好了。"他草草给温卿提上裤子，"去睡。"

"可是奥特曼还没涂完——"

"现在。立刻。"

温卿被他罕见的严厉吓到，瘪着嘴跑了。温序站在洗手台前，打了两遍肥皂才冲掉指尖黏腻的触感。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青黑，和母亲如出一辙。

水龙头哗哗作响。

他突然想起下午夏尽野给他披外套时，指尖无意蹭过他后颈的温度。

那么暖

——

清晨的校园里，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少年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刚买的冰咖啡，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小广场上。

几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围在一起，笑声张扬。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温序。

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被晨风吹得微微翘起，正被一个高个子男生揽着肩膀摇晃。温序似乎有些无奈，嘴角挂着浅笑，伸手推了推对方，却被另一个人从另一边搭上肩，整个人被夹在中间，像只被揉搓的猫。

夏尽野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咖啡杯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们看起来很熟。

温序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接触。

就在这时，温序忽然抬头，视线穿过人群，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从朋友们的包围中挣脱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等、等一下！"温序匆匆对朋友们摆了摆手，快步朝夏尽野的方向跑来。

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的跑动轻轻摇晃。他的脸颊因为急促的动作而微微泛红，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呼吸有些急促。

"早、早上好！"少年在他面前站定，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书包带，"那个……他们是我初中同学，刚好今天来找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飘忽，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什么。

夏尽野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沉默了一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序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冷淡，一时间有些无措。气氛微妙地凝固了几秒，他干笑了一下“那啥…你昨晚睡的还好吗”

少年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场上的喧闹声淹没。他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夏尽野刚想回复，但是耳边又继续响起了少年细腻的嗓音

"这周末……不就是你的物理竞赛吗？"他抬起眼，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我能去吗？"

夏尽野怔了一下。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卷起一片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他们脚边。

他想来看？

温序见他不说话，急忙补充："我不会吵你的！就是……"他的手指绞在一起，"就是坐在观众席，给你加个油什么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是被夕阳染透的云。

夏尽野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忽然想起那天在跑道上，温序固执地跑在前面，明明跑得那么吃力，却还是不肯放弃的模样。

"……随便你。"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火："真的？那我——"

"温序！"远处传来朋友的喊声，"走啦！下节是老班的课！"

他回头应了一声，又转过来看向夏尽野，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那说好了！周末见！"

少年转身要走，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葡萄味的糖，塞进夏尽野手里。

"……给你。"

说完，他转身跑向朋友，脚步轻快得像只雀跃的鸟。跑出几步，又突然回头，冲着夏尽野挥了挥手。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包装纸上还残留着温序指尖的温度。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夏尽野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才转身离开。

周末见

下午第三节课，因为化学老师临时请假，三班改成自习课。

教室里风扇吱呀转动，卷起试卷边角，空气中浮动着油墨和汗水的味道。夏尽野坐在靠窗的位置，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清晰的轨迹，解题步骤工整得像印刷体。

突然，后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最新消息！"季时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通知单，"下周一突击月考！范围是这学期全部内容！"

全班瞬间炸锅。

"卧槽真的假的？！"

"我力学还没复习完啊！"

"安静！"班长拍桌子，"季时，通知单给我看看。"

他把纸递过去，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这次年级前十能免期末考直接进竞赛班……"

夏尽野笔尖一顿，抬头看向讲台。

班长皱眉："可这上面没写啊？"

"内部消息嘛！"他挤眉弄眼，"我表姐在教务处……"

"你表姐在教务处扫厕所吧？"林让突然插嘴，全班哄笑。

季时涨红了脸："爱信不信！野哥，"他转头寻求支持，"你第一肯定没问题，到时候……"

夏尽野没说话，视线落在通知单角落的印章上。油墨晕开了，像是匆忙盖上去的。

"假的。"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教室瞬间安静，"校章编号不对。"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班长手里的纸。

"还真是……"班长推了推眼镜，"去年报废的旧章号。"

季时的脸色由红转白："不可能！我明明……"

"你被骗了。"夏尽野继续解题，"上周五教务处就群发了防诈骗提醒。"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林让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我复习了三天啊！！！"他哀嚎着举起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物理公式抄了二十遍！！"

笑声中，夏尽野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一道身影。温序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似乎被三班的喧闹吸引，正踮脚张望。

两人的视线隔窗相撞。

少年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弯成月牙。他腾出一只手，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夏尽野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个黑点。

"咳咳！"周阎王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么热闹？"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周阎王踱步到讲台，拾起那张假通知单看了看，冷笑："伪造学校公文，季时，放学后留堂。"

"老师我真不知情！是有人塞我抽屉……"

"安静。"他敲敲黑板，"既然你们精力旺盛，今天加一套模拟题。"

哀鸿遍野中，夏尽野发现窗外已经没了温序的身影。只有玻璃上那个用指腹画出的太阳，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水光。

下课铃响，林让瘫在桌上装死："野哥，你早就知道是假的吧？为什么不提醒我？"

"你抄公式时很安静。"夏尽野合上作业本，"难得。"

"……哼！"

走廊上突然传来骚动。有人大喊："艺术班和体育班打起来了！"

夏尽野猛地起身。

体育馆后门围满了人。温序被推搡到墙边，画板摔在地上，素描纸散落一地。他对面的体育生攥着拳头，校服上沾着颜料。

"你他妈再说一遍？"体育生怒吼。

温序抹掉嘴角的血迹，居然在笑："我说——你篮球打得像老太太跳广场舞。"

人群哗然。

夏尽野拨开围观者时，体育生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却在半空被截住。

"校规第12条，"他扣住对方手腕，"打架斗殴，停课一周。"

体育生挣了两下没挣脱，脸色铁青："关你屁事！"

"他关我事。"夏尽野甩开对方，转身拽起少年，"走。"

温序踉跄跟上，突然"嘶"了一声。夏尽野低头，发现他右手腕肿得厉害。

"怎么弄的？"

"接第一拳时扭到了。"温序眨眨眼，"没想到你这么……"

夏尽野突然蹲下，捡起地上的一张素描。画的是体育生走光的瞬间，裤衩上还写着"妈妈爱我"。

"……值得吗？"

温序抢过画纸揉成团："当然值，他一直欺负我同学。"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夏尽野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的背影，突然开口："医务室在左边。"

夏尽野拽着温序的手腕，一路穿过嘈杂的人群。少年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嘴角还带着伤，却笑得没心没肺，仿佛刚才差点挨揍的人不是他。

"喂，夏尽野，你走慢点——我脚疼！"

他没理他，脚步反而更快。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校医不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夏尽野把温序按在病床上，转身去药柜翻找碘伏和棉签。

少年晃着腿，目光在他紧绷的背影上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生气了？"

"……"

"别这么严肃嘛，我又没真挨打。"

夏尽野猛地转身，手里的碘伏瓶子"咚"地搁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你故意的？"

温序眨了眨眼："什么？"

"激怒他，让他动手。"夏尽野盯着他，"然后呢？你以为自己很英雄？"

温序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扯开："我只是看不惯他欺负人。"

"所以你就用这种蠢办法？"

"不然呢？"少年突然抬高声音，"但是没想到他们体育生劲真大，跟牛一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夏尽野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少年缩了缩脖子

他没说话，只是拧开碘伏瓶盖，沾湿棉签，然后一把扣住温序的手腕，动作粗暴地给他消毒。

"嘶——疼！"

"现在知道疼了？"少年冷笑，"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温序瘪着嘴，没吭声。

碘伏擦过伤口，泛起细密的刺痛。夏尽野的动作渐渐放轻，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少年垂着眼，睫毛微微颤动。

"……下次别这样。"

温序抬头："嗯？"

夏尽野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想帮人，有很多种方式，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温序怔了怔，突然笑了："你这是在担心我？"

"……"

"夏老师教育得对！"温序故意板起脸，模仿周阎王的语气，"学生应当以学业为重，打架斗殴成何体统！"

夏尽野面无表情地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温序突然凑近一点，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刚才挡在我前面的时候……"

"闭嘴。"

"超帅的。"

夏尽野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冷冷道："再废话，自己涂药。"

少年立刻捂住嘴，但笑意还是从眼睛里溢出来。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却又没有真正相触。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哟！"林让探头进来，"我是不是打扰到……呃，治伤？"

夏尽野一个眼刀甩过去。

林让立刻举手投降："我走！我马上走！"

门"砰"地关上，脚步声飞快远去。

温序噗嗤笑出声："你朋友真有意思。"

夏尽野把绷带扔给他："自己缠。"

"别啊！我手笨！"温序耍赖，"夏老师帮人帮到底嘛！"

"……"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