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府中专用的绣房内,炭火烧得足,暖意融融,与外头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明亮的日光透过精心擦拭的明瓦,均匀地洒在摆放整齐的紫檀木绣架、五彩斑斓的丝线轴以及那些或精致或初学的绣品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和布料特有的气息。
教习嬷嬷姓严,人如其姓,一张脸总是板得如同她手中那把量衣戒尺,此刻正站在前方,手里举着一幅“寒梅傲雪”的精品绣样,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遍整个绣房。
“今日教习这寒梅图,重点在于墨色的过渡与枝干的遒劲。梅花瓣,需得由浅及深,用‘套针’之法,一层层慢慢晕染,切忌心急气躁,更忌……”她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几位端坐的小姐,以及更多垂手侍立、或眼神渴望、或趁机偷师的丫鬟婆子,“……手不稳,心不定,滴错了墨,污了这上好的绣面,那便是前功尽弃,暴殄天物!”
今日绣房人手有些捉襟见肘,年关将至,各处都忙,不少得力的丫鬟被调往厨房、库房帮忙。牛若兰因性子向来沉稳,手脚麻利,且不多言多语,加之其妹牛若黎前番“智斗”张嬷嬷、钱六的事迹隐隐传开,连带着她这个姐姐在管事婆子眼里也多了几分“不好惹”的标签,故而这次被林浅月顺势点名,临时抽调来绣房伺候,主要负责更换丝线、递送剪刀针黹、收拾绣架等杂活。
至于牛若黎,则依旧在她那片熟悉的杂役院天地里,与木柴和斧头为伍。姐妹俩一个静,一个动,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倒是分工明确,各自为即将到来的“出府大业”默默积蓄着力量。
牛若兰的目标朴素而坚定——趁着这难得近距离接触高端绣技的机会,像块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水分。她知道自己起步晚,天赋或许也寻常,嬷嬷讲解的那些精妙针法,她未必能立刻掌握,但多听一句,多看一眼,多记一笔,出府后就多一分安身立命的依仗。
至于小姐们之间那无声的刀光剑影,她谨记妹妹的叮嘱,眼观鼻,鼻观心,只看,只听,不多嘴,不掺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合格的背景。
林曦云坐在自己的绣架前,纤指捏着细针,看似专注地听着严嬷嬷的讲解,实则眼角余光如同淬了毒的蛛丝,不时黏腻地瞥向斜对面的林浅月。
她被禁足令压着,如同困兽,不敢再有大动作,但心中的嫉恨如同被压抑的火山,越是强行按捺,内里的熔岩便越是沸腾汹涌。
此刻见林浅月垂眸端详绣样时那副沉静如水、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那股无名邪火便又“噌”地窜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
机会出现在严嬷嬷转身去查看另一位庶女针法的时候。林曦云眼神一厉,抓住这电光石火的间隙,用那支蘸饱了浓黑墨汁的描样小楷笔,手腕极其隐蔽而又迅疾地一抖——一滴饱满、浓稠、几乎能映出她扭曲快意的墨点
“啪”地一声,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林浅月那已绷好素白杭绸的绣绷上,恰好在一片预留绣制梅枝的留白处,刺眼得如同美人脸上的疤痕。
林曦云嘴角极快地、扭曲地勾起一丝得逞的恶笑,随即迅速收敛,恢复成那副端庄温婉的侯府小姐模样,仿佛刚才那阴损一击与她毫无干系。
墨点迅速在吸水性极佳的素绸上洇开,形成一团不大不小、却足以毁掉整幅绣品的污迹。旁边伺候的丫鬟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惋惜。
林浅月抬起眼睫,先是看了看那团突兀的墨迹,羽睫轻颤,随即抬眼,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直直看向罪魁祸首林曦云。
林曦云立刻换上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声音拔高了些,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哎呀!浅月妹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这可是上好的杭绸,母亲特意赏下来的,污了这么大一块,可怎么是好?这寒梅图怕是……”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如同墨点本身,试图污染一切。
严嬷嬷闻声回头,目光落在那团墨迹上,眉头立刻紧紧锁起,脸上掠过明显的不悦。材料浪费尚在其次,关键是教学被打断,以及这种“意外”背后可能存在的龌龊。
就在众人以为林浅月要么惊慌失措,要么委屈辩解之时,她却并未显露丝毫慌乱,只是对着严嬷嬷微微屈膝,声音清越沉稳:
“嬷嬷,意外难免,既然墨点已落,无法挽回,学生想着,或许可以尝试……将它融入画中,变废为宝。”
“融入?”严嬷嬷走近两步,仔细审视那墨点,眉头未展,“谈何容易!墨色如此浓重沉滞,与梅花清雅之姿相去甚远……”
“嬷嬷请看,”林浅月不再多言
直接拿起手边一根极细的银针,灵巧地穿上与墨色相近的深灰乃至玄色丝线,素手纤纤,却稳如磐石
“既然梅枝需表现其历经风霜的苍劲,常用浓墨重彩勾勒,不若……便将此墨点,顺势绣成一朵将开未开、颜色最为深沉凝练的梅花花苞。以此为核心,再绣制周围颜色渐次浅淡的绽放梅花,形成众星拱月之势,色彩对比强烈,或许……反倒能营造出一种风雪催逼、寒梅独艳的别样意趣,更添几分孤傲与坚韧。”
她话音未落,指尖已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灵动地飞舞起来。只见她运用了一种极为巧妙、甚至带点冒险的“破墨绣”技巧,针尖沿着墨点不规则边缘细细勾勒轮廓,又以数种深浅不同的灰色、玄色丝线,采用极细的擞和针与套针结合,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地绣制起来。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原本丑陋碍眼的墨点,竟真的奇迹般化作了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墨色莹润如玉的梅花花苞!它与绣样上原有的构图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因其位置巧妙、颜色突出,成了整幅绣面的视觉焦点,凭空增添了几分苍劲古拙的意境与勃勃生机!
严嬷嬷看得眼中异彩连连,原本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仔细端详,口中喃喃,最终化为一声由衷的赞叹:“妙!妙极!因势利导,化腐朽为神奇!浅月小姐心思之玲珑奇巧,应变之迅捷从容,针法之大胆精妙,老身……佩服!”她执教多年,见过太多循规蹈矩的绣品,似这般灵光乍现、急智破局的,实属凤毛麟角。
林曦云脸上的得意与伪装出的关切瞬间僵住,转而变得铁青,如同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胸口剧烈起伏,强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尖声道:
“嬷嬷!这……这不过是投机取巧,歪门邪道罢了!算不得真本事!绣技当以工整严谨为上!”
严嬷嬷脸色倏地一沉,目光如冷电般转向林曦云那进展缓慢、针脚明显凌乱无力、甚至有几处明显错误的绣绷,毫不客气地点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曦云小姐!绣技之魂,在于灵动与创造,而非死板照搬!拘泥成法,不知变通,才是真正的下乘!您还是先看看自己的绣品吧!这花瓣走向歪扭如虫爬,基础套针连次序都混淆不清,线条如此滞涩无力,毫无灵气可言!有何资格在此质疑他人的巧思与妙手?”
林曦云被当众戳破短处,句句如针,扎得她体无完肤,脸上瞬间红白交错,羞愤、难堪、怨恨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却再不敢吐出半句反驳。
就在这气氛凝滞,林曦云无地自容之际,林浅月似乎因专注于绣品,不小心手肘碰掉了手边一张她之前练习画样的绣样草图。那图纸飘飘悠悠,如同一片无心的落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严嬷嬷的脚边。
嬷嬷弯腰拾起,本是随意一看,目光却瞬间定住了。只见那纸上并非用毛笔,而是用细炭笔勾勒出的寒梅图样,结构精准,布局得当,线条流畅而富有弹性,花瓣的形态、枝干的转折、疏密的对比,都把握得极有章法,虽只是寥寥数笔的草稿,却已显露出不俗的构图功底与对物象的深刻理解。
“这……这也是你画的?”严嬷嬷惊讶地抬起眼,看向林浅月,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林浅月微微颔首,语气依旧谦逊温和,听不出丝毫炫耀:“闲时胡乱涂鸦,聊以排遣,让嬷嬷见笑了。”
“胡乱涂鸦都能有如此水准?”严嬷嬷再次低头细看那草图,眼中赞叹之色更浓,她又将图纸与旁边林曦云那歪扭不堪、毫无美感的绣样对比了一下,不禁摇头叹息,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浅月小姐不仅手上功夫巧夺天工,应变机敏,这画样子、构图的基本功也如此扎实深厚。比你姐姐……唉,真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曦云。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绣房,连自己的绣架都顾不上了。
而此刻,在绣房最不起眼的角落,牛若兰一边默默地将散乱的丝线轴按照颜色深浅重新归类整理,一边屏息凝神,将严嬷嬷讲解的“套针”技巧要点、林浅月化墨为花的惊人急智与那精妙的“破墨绣”针法细节,以及那张炭笔绣样图稿的布局构图,都如同刻印一般,死死记在心里。
她趁无人注意,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小截藏着的、用布条包裹的木炭头和一张皱巴巴、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废纸背面,背对着众人,凭借记忆,飞快地、笨拙地,却又无比专注地将几个关键的针法走向、梅枝形态和那墨梅花苞的轮廓勾勒下来。
她的手因紧张和生疏而微微颤抖,线条画得歪歪斜斜,远不如林浅月那般流畅优美,但那份渴望挣脱命运、为自己和妹妹搏一个未来的决心,却透过那粗糙的线条,熠熠生辉,坚定无比。
与此同时,杂役院劈柴处,却是另一番光景。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试图钻入每一个缝隙。牛若黎依旧在与堆积如山的木柴“搏斗”。她脱下略显臃肿的外袄,只着一件单薄的夹衣,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
“哈!”一声轻叱,斧头带着风声落下,“咔嚓!”碗口粗的松木应声而裂,干脆利落。
牛若黎甩甩胳膊,感觉……好像没使多大劲?她盯着地上那堆木柴,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最近好像力气又见长了?以前劈这种柴,虽然也不费劲,但总需要蓄力一下,现在怎么感觉轻飘飘的?
她歪着头,盯着另一根更粗壮些的柴火,决定试试极限在哪里。
“我劈!” 一斧下去,柴火裂开。
“我再劈!”又一根。
“我劈劈劈!”这次她稍微加了点力,瞄准了两根并排靠着的柴。
“咔嚓!”“咔嚓!”两声几乎同时响起,两根柴一起裂开。
牛若黎眼睛一亮,有点意思哈!
她来了兴致,把三根粗细不一的木柴并排立在一起,摩拳擦掌,深吸一口气:“看我……超级无敌霹雳闪电劈——!”
斧头化作一道银光,“砰!咔嚓!咔嚓!咔嚓!”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材碎裂声后,三根木柴竟然真的都被从中劈开!虽然劈口有些参差不齐,但确确实实是同时劈开了!
“哇塞!”牛若黎自己都惊了,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这力气……是吃了菠菜吗?还是说穿越还有附赠力气大礼包?以前怎么没发现?”
这要是在现代,去工地搬砖,一天不得挣别人三天的钱?哦不对,可以去表演胸口碎大石,或者徒手劈榴莲?想想都带劲!
她玩心大起,也不管周围偶尔投来的惊诧目光,开始对着那堆木柴“发愤图强”,嘴里还给自己配着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念叨:
“我劈!”
“我劈劈!”
“我劈劈劈!”
“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
念到后来,气息都快跟不上了,她猛地停住,拄着斧头大口喘气,翻了个白眼:“好累啊!嘴皮子比胳膊还累!不行了不行了,再念下去要断气了……”
喘匀了气,看着眼前被她“摧残”过的一片狼藉的木柴,但大多都成了非常合格的柴火,她又忍不住手痒,捡起斧头:
“我再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劈……”
这次她刻意控制了节奏,不再是胡乱念叨,而是一边劈,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十……二十……五十……”她想看看自己一口气到底能劈多少根。这诡异的锻炼方式,恐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正当她劈得忘我,沉浸在“我是不是力气成精了”的哲学思考中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而臃肿的身影——张嬷嬷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洗衣桶,正费力地挪过来,看样子是要穿过院子去浆洗房。
张嬷嬷自然也看见了牛若黎。她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一眼就瞧见牛若黎那劈柴的架势,斧头抡得虎虎生风,带起的风声都透着一股子不好惹的戾气,再联想到前几日巷子里那顿至今想来还浑身酸痛的闷棍,以及钱六被发配去刷马厩的凄惨下场,心里那点残存的不甘和怨恨,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压过。她脸色“唰”地一白,立刻低下头,仿佛地上有金子可捡,提着那沉重的桶,生生拐了个直角,远远地绕了一大圈,几乎是贴着对面冰冷的墙根,像个滚地葫芦般,加快脚步,仓皇地溜走了,自始至终没敢再看牛若黎一眼,生怕引起那个“煞星”的注意。
牛若黎瞥见那仓皇躲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混合着冷嘲与满意的弧度。她停下这略显幼稚的“劈柴计数游戏”,将斧头稳稳立在墙边。
从怀里摸出那几张小心珍藏、写满繁体字的粗糙纸张,就着昏暗的天光,轻声念诵、比划着。那是她利用一切空隙,对照着捡来的废书和偶尔“路过”书房窗外偷听,还有之前请的敷衍不得志账房先生,结合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一点点学、一笔笔画下来的。
如今,常见的字已认得七七八八,遣词造句的规律也摸到些门道,甚至能连蒙带猜、磕磕绊绊地读些简单的游记、话本了。这无疑为她将来出府后,应对更复杂的世界,又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底气。她甚至偷偷用木炭在废弃的木板背面练习写字,虽然字迹不是什么草书楷书的,但架不住她练得勤,如今也能看出个模样了。
晚上,姐妹俩终于能挤在狭小却因偷偷燃着银丝炭(来源不可说)而温暖如春的下人房里,享受一天中难得的安宁。牛若兰兴奋地、比手划脚地跟妹妹描述着白天绣房的惊心动魄,尤其是林浅月如何化险为夷,严嬷嬷如何夸赞,林曦云如何狼狈而逃。她又拿出那张宝贝的炭笔草图和自己练习的布片,在妹妹鼓励的目光下,用妹妹不知从哪个“神奇角落”实际是空间里“拿出来”的、比府里发的更细更韧的绣花针和颜色更鲜亮的普通棉线,在旧布片上更加笨拙却无比认真地练习着白天偷学来的“套针”技巧。
“姐姐,慢慢来,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牛若黎看着姐姐在灯下专注而柔和的侧脸,看着她指尖那虽生涩却充满希望的舞动,心里一片难得的宁静与满足。
她摸了摸袖子里小菊偷偷塞给她、针脚细密扎实、鞋底还加了层软布的新布鞋,一股暖意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这些来自同样身处底层的小人物的、不掺任何利益的纯粹善意,比侯府主子们那些充满算计的“看重”或“示好”,不知要珍贵多少倍。
牛若兰一边小心翼翼地穿着针,一边压低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期待说道:“若黎,我今天收拾丝线的时候,听管事的嬷嬷们闲聊,说府里这两天就在核验身契,准备结算月钱了呢……像我们这样签了活契、眼看着就到期的,怕是就在这几天,最多不过十天半月,就能……就能……”她没再说下去,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已经说明了一切。
牛若黎穿针引线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出府的日子,终于近在眼前,仿佛已经能触摸到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门冰冷的门环。空气中似乎都开始弥漫着一种名为“希望”的清新气息。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极轻地“咔哒”响动了一下,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枝,又像是夜猫蹿过,随即一道模糊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窗纸上一掠而过,消失不见。
牛若黎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死死盯向那扇糊着厚厚窗纸、此刻却仿佛潜藏着无限危险的窗户。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对姐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夜,寂静得有些反常。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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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古代侯府丫鬟生存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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