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结束，大家纷纷整理课本背书包走人。
柳江月背上书包，见后桌仍在低头解题，她道：“俞佳念放学了，你还不回去吗？”
正低头写着题的俞佳念道：“还有最后两题，我打算写完再走。”
“那你慢慢写吧，我先走了，拜拜。”柳江月说。
“好的，拜拜。”
柳江月追上站在教室前门等她一起回家的恬欣涵。
杨心悦背着书包过来，低头看俞佳念的数学题，凭记忆说出答案：“佳念，这题很简单，我选择的C。”
解题思路被干扰，俞佳念不自觉瞄了一眼C选项，她抬头委婉道：“对答案的话可能要等下哦，这题我还没写完，现在还不能跟你对答案。”
杨心悦没听懂俞佳念话里不想被透答案的意思，她坚持道：“佳念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和你对答案，这题的答案就是选C。”
“谢谢你的好意啊，不过我还是想自己写。”俞佳念故作愁苦，开玩笑道：“因为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不同意我跑过来问你题。”
杨心悦被逗笑。
见对方没再说话，俞佳念的注意力回到习题。
杨心悦双手扣着衣角，欲言又止：“佳念…我…”
“怎么了？”
见对方迟迟没说话，俞佳念抬头又问：“怎么了吗？”
值日的几个同学打扫完教室离开，只剩下她们两人。
杨心悦内疚开口：“佳念，都怪我不好。上周军训欢送晚会的时候，你明明那么好心劝我去表演，我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去，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上周军训？欢送晚会？俞佳念想起来了，“这样有什么值得好生气的，再说了，你又不欠我什么呀，不用跟我道歉。”
杨心悦道：“佳念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吗？”
“真的没有啊。”俞佳念放下手中的笔，认真道：“我做出某个决定之前也会衡量利弊，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参加还不参加都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
“而且，当时我并不是替你做决定，我只是给你建议，至于采不采纳都没关系。”
“我没上台表演其实是因为的……”杨心悦扣着手，难以启齿道：“佳念……你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俞佳念凑近闻了闻她的肩膀。
杨心悦后退，手攥紧书包肩带道：“有味道吗？”
确实有味道，但为了给对方留足面子，俞佳念开玩笑化解道：“我只闻到了数学好难的味道。”
“不是。”杨心悦不会接梗，而是凑近俞佳念的耳边，捂着嘴小声说：“其实我身上有狐臭…特别是在夏天味道的时候……我特别害怕会被别人闻到。”
俞佳念没有闻过狐臭的味道，只是从母亲那略有了解，“我们军训一周下来，如果不是你今天告诉我，我根本都不知道呢。”
杨心悦一直担心被同学发现这个羞耻的秘密，“我现在用的那个药不好用，用了之后身上会很痒，但是我又担心别的药效果不好，止不了我身上的味道。”
俞佳念没有因此生出嫌弃，远离杨心悦的想法，她问：“因为副作用吗？”
杨心悦满脸忧郁道：“不知道，以前用的时候都没有。”
“或者你换个牌子试试？”
“贵的怕对我没用又白花钱，可是便宜的又不好用，只有现在用的牌子对我有用还实惠。”
俞佳念排忧解难道：“我妈也在用，她那个牌子用了有十几年了，挺好用的也没什么副作用，要不我帮你问问？”
杨心悦心里的羞耻浅散，她喜出望外道：“佳念你妈妈身上也有那个吗？”
俞佳念没觉得这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坦然道：“对呀，很正常啊。”
杨心悦怕价格太贵，担忧道：“佳念，你妈妈用的那个药多少钱？”
俞佳念想了想：“我以前帮她买过一次，好像一瓶一百来块的样子。”
杨心悦叹息道：“好贵啊。”
“物有所值嘛，一瓶对我妈来说可以用一年。”
金钱方面，杨心悦不得不三思而后行，“我需要回去和我妈妈商量。”
俞佳念见她犹豫不决，分析道：“不过最主要还是看你自己吧，每个人体质不同，我妈买的那瓶药对她来说挺受用，没什么副作用，但不知道对你适不适用，会不会起副作用什么的。况且，价格方面确实有点小贵，买来没效果还不能退属实是浪费了。”
“怎么说呢，总之还是看你吧。”
杨心悦的眉头耷拉下来，道：“我知道了，我要想想……”
俞佳念道：“嗯，毕竟关乎金钱方面嘛，确实需要慎重考虑。”
杨心悦道：“佳念，我回去太晚要被我爸妈骂，我先回家了。”
走到教室前门，俞佳念叫住她，“杨心悦，这个送给你。”
杨心悦又走回最后一排，接过那张纸条，打开。
上面写着【狐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且可控的事，很多人都有，没什么可奇怪的。不完美才是完美，希望你不要为此过度焦虑，多爱自己吧。】
话的最后画了一个开朗的笑脸。
杨心悦看完捏紧纸条，多年以来困扰的阴影并没有被一句话照亮，她的顾虑仍在，“可是我好怕被其他同学知道，怕他们把我当成异类不跟我玩。”
“这件事本身的问题不在你，而是在于得知之后疏远你的人。”
俞佳念安慰道：“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模式是互相包容。如果别人不对你包容，你也没必要为了迎合别人来削平自己的棱角。”
杨心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俞佳念继续说：“你的人生掌控权一定是在你自己的手上，做自己就够了，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你不必在意太多。”
人生的初始画卷为空白，想要增添怎样的色彩，全凭你如何运用手中的画笔。
杨心悦仿佛隔着玻璃罩窥探住在水晶球里面的俞佳念，她说：“佳念，你一定是在爱里长大的，所以才会说出这样洒脱的话。”
俞佳念脸上的笑容凝固，随意搭在课桌上的手落在腿上，手收拢的过程中不受控制地发颤，“我是在爱里长大吗？”
像在问对方，又像在问自己。
杨心悦没再多说什么，“佳念我要走了，回去晚了我家里人要骂我了。”
俞佳念提起笑，“拜拜。”
杨心悦离开教室。
俞佳念的眼里光亮似乎随着太阳的落下而黯淡，从抽屉里面拿出一颗青柠味的薄荷糖，拆开糖纸，含进嘴里。
既然生活不给我糖，我就自己创造糖。
思绪再次强行被拉回晦涩难懂的习题上。
思忖片刻，她在习题本上写下和杨心悦不同的答案。
终于写完，盖上笔盖整理书包回家。
出校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学校附近有一家便利店，俞佳念进去买了一包青提味的冰球和一条青柠味的薄荷糖。
她撕开包装，取出一颗冰球放进嘴里。
口腔的热度捂化了冰球，留下冰凉、清甜的青提味。
甜食果然能让心情变好。
俞佳念嘴里含着冰球，走在路上，她喜欢抬头看天空，被风吹拂脸颊的感觉。
像自由的鸟在翱翔。
走到公交站，看到熟悉的身影，她主动打招呼：“你好啊，辰锦忘。”
“嗯。”辰锦忘看了女孩一眼，侧回脸，静静地站在那里，像融入黑夜一般。
出于同桌之间的礼貌，出于对自己上次大言不惭被当事人听到的补救，俞佳念从口袋拿出一颗薄荷糖，“你吃糖吗？挺甜的。”
辰锦忘又偏过脸看她，面色冷淡，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额前的碎发随晚风轻轻飘动，长长的睫羽微垂着，脸部线条锋利冷峻，如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完美至极。
俞佳念递出糖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预判对方不会收，她有自知之明地想收回糖，打算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大脑疯狂搜刮缓解尴尬的话。
辰锦忘在她之前给出了回应，收下那颗薄荷糖：“谢谢。”
难道他迟疑片刻不做回应是因为不喜甜，却又出于同桌情面不大好拒绝？
俞佳念语调轻快，说话时嘴角带着笑，“你如果觉得这颗糖太甜了的话，你可以选择拒绝，我这个人很大方的，不记仇。”
“没有不喜欢吃糖。”辰锦忘对上俞佳念那双漂亮灵动的狐狸眼，目光往下落在她左眼角下的那颗棕色的泪痣。
没注意对方的视线，俞佳念又自顾自地拿了一颗冰球含在嘴里，随口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甜食。”
辰锦忘的眉眼像凝结了一层霜，他收回目光，声音略带凉意道：“没有。”
江北八路公交车驶来。
“车来了，我先走了，拜拜。”俞佳念将吃完的冰球外包装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上车扫完公交卡，习惯性地坐最后一排。
刚坐下板凳还没捂热，她身子就前倾对前排的人说：“你也坐八路吗？”
辰锦忘坐下，没回头，“嗯。”
“还挺巧的。”说着俞佳念靠着椅背，望向窗外。
公交车的窗户像一幅会动的油画，外面的一切被视作艺术品，展览在眼眶之中。
马路上行驶的车辆来来往往，不知道是谁的家人仍在外漂泊未能及时归家。
好在暖色调的路灯会化作繁星点点，为深夜未归的他们照明行路的方向。
“……下一站，汐缘府。”
广播里听到熟悉的小区名，俞佳念离开座位，站在车后门的等候区，手抓着栏杆，等待下车。
看了眼身后，还是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笑着挥了挥手没再多说什么。
再次响起机械女音声：“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汐缘府到了，下车的旅客请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下公交车，俞佳念故意放慢步子，等后面的人走来，她又主动找他搭话。
对方每次的回答言简意赅，很官方。
俞佳念没觉得索然无味，始终高饱和热情，无论对谁。
路边的绿树在晚间吹奏，枝叶的脉络在他们身上短暂盖章，不知不觉，一前一后的两人变得并肩而行。
走进汐缘府。
俞佳念最近回家的这段路时，两边的路灯电路时常不稳定，忽闪忽暗的，莫名有种鬼片既视感。
俞佳念看到路灯闪烁不停，她手张开成爪子，做了一个鬼脸道：“辰锦忘你怕鬼吗？”
辰锦忘毫无波澜道：“不怕。”
“那你相信——”俞佳念听到有狗叫，说话的声音变成颤音：“光…吗……”
她非常非常非常怕狗，哪怕无攻击性的小型狗都怕。
路灯不明亮，视线模糊，狗不知道在暗处的那个草丛里。
俞佳念只能凭声音的来源猜测大概的位置，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迅速抓住辰锦忘的衣服，全身汗毛竖起，定在原地不敢往前，时刻保持警惕。
大脑一时混乱，组不成完整的话，俞佳念想到什么说什么：“狗狗狗狗狗…救救救命……辰锦忘辰锦忘辰锦忘……”
辰锦忘双手垂于两侧，没有甩开被俞佳念又拉又抱的左手臂，镇定自若道：“我在。”
狗不知从哪个草丛蹦出来，站在路灯的光照范围，挡住他们前面的去路，凶巴巴地狂叫：“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它的体形和普通成年泰迪一样大，身上干干净净，圆滚滚的不像流浪狗，没准是主人放出门遛的宠物狗。
“那那那那那那……”俞佳念吓得死死攥紧辰锦忘不放，边喊边拉着辰锦忘小步小步往后退，慢慢拉开和泰迪的距离，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泰迪跟个恶霸似的嚣张跋扈，向他们靠近，叫得更凶：“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俞佳念拽着辰锦忘连连后退道：“它过来了它过来了！！！”
辰锦忘跟着俞佳念往后退，“它不咬人。”
“不行我害怕，我怕它今天没开荤拿我塞牙缝。”俞佳念相信辰锦忘没有骗人，但看到泰迪凶巴巴的架势，内心的恐惧让她不得不躲避。
辰锦忘问：“还有别的路可以到你家吗？”
“有，不过有点远，需要绕路。”俞佳念生怕辰锦忘会丢下她不管，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不让人走。
“能带路吗？”
言下之意就是不走了，俞佳念只想立刻马上远离那只恶霸，她疯狂点头：“能能能能能能！”
她抱紧辰锦忘，逃命似的加快步伐。
见泰迪没追上来，确认到达安全地带，俞佳念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
迅速松开辰锦忘，用笑掩饰尴尬道：“不、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辰锦忘的手臂被她掐红了，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红印子，由于光线暗问题看不出来。
俞佳念调整好心态，恢复平日嘻嘻哈哈的模样，“今天还要多谢谢你，幸亏有你在，不然我要命丧那家伙之口了。”
辰锦忘还是一如既往的官方：“不客气。”
俞佳念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谢，她想了想，从口袋拿出才新买的一条没拆封的薄荷糖，“我这还有糖，如果你不建议的话，我可以都给你。”
辰锦忘盯着俞佳念手中一整条青柠味的薄荷糖，有些出神。
俞佳念在辰锦忘眼前挥了挥手，叫他：“辰锦忘？”
辰锦忘回过神，“你已经提前支付过了。”
俞佳念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坐公交车之前的那颗糖吗？”
“嗯。”
“怎么能一样呢，那颗是我……”可不能说是自己当初大言不惭过后的补偿，脑子一转，俞佳念说：“单纯想送给你的。这条才是作为你刚刚帮我的谢礼。”
辰锦忘很会抓重点：“想送给我？”
俞佳念点点头：“嗯嗯。”
辰锦忘没再拒绝，收下了那条薄荷糖，“谢谢。”
见对方收下，俞佳念高兴道：“不对不对，应该我谢谢你才对。”
现在时间不早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房说：“我家就在前面，就先走了。”
“嗯。”辰锦忘瞳孔里的俞佳念转过身背对着她，慢慢走远。
俞佳念走了没多久，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正好站在路灯下。
柔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挥挥手，笑着道：“辰锦忘，你也早点回去，拜拜。”
此刻，周遭的一切化作黑暗，眼前的女孩就像站在神坛之上的少女，与生俱来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无比。
或者换句话说，女孩子本就是自带光芒的神明少女。
“再见。”
辰锦忘眼里的光似乎随俞佳念的出现而出现，又随着俞佳念的消失而消失。
感谢阅读[求你了][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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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眼眸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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