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为何要帮我？”柳夕颜看着林公公，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林樵安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法探究意味的笑意，只是能看出这笑中似乎还饱含这沉浮宫门的沧桑：“咱家只是个奴才，所求不过是在这宫里安稳度日，偶尔，结个善缘罢了。才人若觉得是帮，那便是帮吧。”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但柳夕颜明白，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林樵安“投资”她，必然有所图谋。
或许是察觉她的“天赋”，或许是想借此在皇帝面前露脸，又或许是其他更为复杂的原因。至少此刻是一个未知数。
但眼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柳夕颜面对着林樵安，再次屈膝一礼，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殿内：
“但凭林公公安排。”
—
林樵安的动作很快。
三天后的黄昏，那扇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那个送饭的小太监，而是两个嬷嬷。她们一言不发，只对柳夕颜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夕颜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身上那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月白色旧宫装，跟着她们走出了望舒苑。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踏出这座囚笼。
宫墙巍峨，飞檐斗拱在渐暗的天光下勾勒出沉默而森严的剪影。
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青石路面被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偶尔有提着灯笼的太监宫女低头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带着一种诡异的规律。
没有人说话。只有嬷嬷们沉稳的脚步声和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她被引着穿过数道宫门，越往里走，宫殿越发宏伟，巡逻的侍卫也变得多起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这个生面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最终，她们在一处相对偏僻，但依旧气象威严的殿阁前停下。
匾额上写着“墨宝阁”三个大字。
这里大概是宫中收藏书画典籍的地方吧。
林樵安已经等在殿外。他见到柳夕颜微微颔首，对那两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们便无声地离开。
“才人随咱家来。”林樵安低声道，引着她走进殿内。
墨宝阁内灯火通明，比冷宫不知亮堂了多少倍。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墨香和蜡油的气味。殿内书架林立，但柳夕颜可没空欣赏，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上。
长案周围站着几个人。
长案上，平铺着一幅画卷。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柳夕颜也能看到那画卷的惨状。绢素底色晦暗，大片大片的霉斑覆盖了原本的画面；虫蛀的小洞密密麻麻；多处绢本开裂，墨色晕染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山石的轮廓和几笔枯树的影子，整幅画气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成尘埃。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负手立在长案前。虽看不到面容，但那挺拔的身姿和无形中散发出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让柳夕颜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这就是大周朝的天子—谢思妄。
柳夕颜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把头埋的低低的，跟着林樵安走到离长案尚有数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罪妾柳氏，叩见陛下。”
殿内安静了一瞬。
那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柳夕颜不敢抬头，只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金线龙纹的靴尖。
这线会不会是真的金线啊？柳夕颜正想着就听见这皇帝开口说话。
“抬起头来。”音色清朗，带着久居上位的淡漠。
柳夕颜依言抬头，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得垂下眼睫。
皇帝谢思妄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此刻怀疑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
“林樵安，”谢思妄的视线转向一旁的林公公，“你说的有人能修复此画，就是她？”
林樵安瞬间躬低身子，“回陛下，柳才人……于打理古旧之物上，确有独特的手意。奴才见过她清理的一些前朝残片，手法细腻，效果颇佳。”林樵安谨慎地回禀，额角隐隐见汗。
他在赌，赌谢思妄对这幅画的重视程度。
“哦？”谢思妄的目光重新回到柳夕颜身上，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柳氏，你可知此画为何？”
柳夕颜稳住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带着恭顺：“罪妾不知。但观此画损毁严重，霉斑、虫蛀、绢本脆化、墨色脱落……若不尽早干预，恐无力回天。”
她的话，让旁边的人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的：“柳才人倒是好眼力。此画乃前朝画圣吴道子的《江帆楼阁图》残卷，虽非其最负盛名之作，却也是无价之宝。宫内顶尖的修复匠人皆不敢轻易动手，你一个深宫妇人，凭何敢言修复？”
柳夕颜暗自腹诽：看来这人也是被请来修复画的，死男人，老娘真想给你一锤子。你牛你来啊，还不是不行。
另外两名官员也微微点头，显然不信她一个妇道人家竟能修复古画。
柳夕颜心里不爽，但面上未显，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罪妾不敢妄言修复，只愿竭尽所能为陛下分担。”说着俯身下去，“罪妾愿尝试清理画上一处微小霉斑，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一观。恳请陛下给罪妾一个机会。”
谢思妄沉默不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案上那幅画作。
他确实珍视此画，直至目前为止也确实无人能救。这柳氏，是冷宫里那个因冲撞圣驾被废的才人？林怀安为何会举荐她？死马当活马医？
“准。”半晌，他吐出一个字。
柳夕颜心中稍定，谢恩起身。
她走到长案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呼，好紧张！
她先是装模作样的对着画作仔细观察，实际上在脑海中下令：“系统系统，深度扫描这幅《江帆楼阁图》。”
【指令收到。开始深度扫描……】
【目标：唐代吴道子《江帆楼阁图》（严重破损）】
【材质分析：唐代生绢，松烟墨，矿物颜料】
【损毁情况：大面积霉变（活性抑制），虫蛀穿孔（327处），绢本纤维脆化（18%），颜料层剥离（35%），画面信息缺失（72%）】
【修复方案：需分阶段进行。第一阶段，灭菌固色，强化绢本……推荐使用……】
【警告：宿主等级过低，系统高级功能及材料未解锁，无法独立完成修复。需结合本世界现有材料，请宿主手动操作。】
系统迅速给出了详细的诊断和初步方案，但最后的警告也让柳夕颜心头一沉。
哼哼，果然没那么简单。
她面上不露分毫，仔细看了看，然后向皇上开口请求一些最基础的用具：干净的软毛刷、宣纸、蒸馏水、以及黄连、秦皮等。其实柳夕颜也不懂这些药材是干嘛的，这系统说是什么可以制作简单杀菌固色药水的材料？
东西很快备齐。
柳夕颜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臂。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闭上眼，看似平复心情，实则在脑海中再次查看系统提供的制作简易清洗固色液的配比和步骤。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开始动作。
她先取了些许黄连、秦皮等物，用少量蒸馏水浸泡，手指看似无意地在碗沿划过，实则一丝不让人察觉的系统能量注入水中，加速有效成分的析出和融合。随后，她用宣纸吸取少量药液。
她选择的是画作边缘一处不大不小的霉斑，这样即使有细微失误，对整幅画作的影响也相对较小。
她用软毛刷极其轻柔地扫去表面浮尘后，又用蘸取了微量药液的宣纸，一点点，耐心地在那霉斑上吸附点按。她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与眼前这一小块霉斑。
谢思妄紧紧盯着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神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块深褐色的霉斑，颜色竟然真的开始变浅！
不是被直接擦掉，而是仿佛被吸走，虽然未能完全清除，但已经明显淡化，露出了底下更多原本的绢色！
更令人惊讶的是，经过她处理的那一小块绢素，原本脆弱的材质，似乎变得更为坚硬！
“这……这怎么可能？”众人忍不住低呼，凑近了些，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之前也用类似的方法尝试过，但效果微乎其微，而且极易损伤绢本。
他们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林樵安也暗暗松了口气，松开了袖中握紧的拳头。
谢思妄的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
他看得很仔细，柳夕颜的手法，那种精准的控制力，和她对材料特性的了解，绝非常人所能及。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深宫妇人能做到的！
柳夕颜做完这一小块的清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操作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耗费心神，这对力道的控制要求极高，而且她暗中动用了系统能量来辅助药液的渗透和绢本强化，她的能量又消耗了5点。
好累，好想吃饭……
她退后一步，再次跪下：“陛下，罪妾已初步清理一小块。此法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若要修复整幅画作，需定制详细方案，准备更多特殊材料，耗时良久。”
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画作上转移到了跪在地上的柳夕颜身上。
众人脸上的质疑退去，皱眉看向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思妄没有说话，他走到长案边，俯身仔细查看那被清理过的地方。
良久，他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在柳夕颜身上，那目光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对于她所展现出的这种匪夷所思能力的灼热。
“你需要什么？”皇帝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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