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季的第七分钟
深圳的十月裹着咸湿的海风。沈三清在校车第七排座位上惊醒时，玻璃内侧正蜿蜒着他画了三年的同心圆——第七个圆永远缺着小口，像母亲心电图最后的骤降。
“又做噩梦了？”前排男生回头时，劣质发胶味混着海风涌来，“你校服第二颗纽扣又扣错了。”
沈三清低头整理领口，指尖触到锁骨处的钥匙形胎记。这个伴随火灾幸存下来的印记，总在雨天泛起灼痛。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滨海大道第三棵木棉树掠过车窗，他突然闻到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南山医院住院部七楼的味道。
“叮”。
温亦凡抬手看表的动作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她腕间的电子表显示14:23，而教学楼大钟分明指向14:16。这个习惯从母亲葬身火海那刻开始，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真够笨的。”
沈三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温亦凡正用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描摹溺水者的手势。她抬头的瞬间，梧桐叶恰好落在他微卷的发梢，带着消毒水的气息——那是他每周三陪父亲去南山医院探病时沾染的味道。
“这道题。”他踢了踢她脚边的数学卷，“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更简单。”
温亦凡看着这个突然闯入视线的男生。他校服第二颗纽扣错位扣着，领口还沾着粉笔灰，像只笨拙的雏鸟。但他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空气，节奏竟与母亲最后一次钢琴演奏会的《月光》第三乐章重合。
“你怎么知道我在解中值定理？”
沈三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明明连题目都没看清，却脱口而出解法。这个秘密从母亲在抢救室握住他的手时开始，每当他触碰带有血迹的物品，就能看见未来七分钟的片段——比如此刻，他预见她包上的海洋馆徽章会在三秒后勾住他的袖扣。
“猜的。”他后退半步，却被身后的消防栓绊倒。慌乱中抓住温亦凡的书包带，徽章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弧。
当天傍晚，温亦凡在十班门口堵住他。她递来的纸条上写着联系方式，却把“沈三清”写成了“沈清河”。这个细节让他心脏骤缩，因为那是他双胞胎弟弟的名字——那个本该和他一起出生，却夭折在母亲难产手术中的孩子。
“明天同一时间。”温亦凡转身时，马尾辫扫过他的校服前襟，“记得带《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沈三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躺着温亦凡遗落的蓝闪蝶标本——翅膀上的纹路竟与南山医院精神科病房的瓷砖一模一样。而标本底部，用红笔写着：7月23日。
校车启动时，沈三清隔着车窗看见温亦凡蹲在校车停车场角落。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他在医院监控录像里见过的，母亲溺水前最后七分钟的姿态。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停车场的位置，正是三年前温亦凡母亲遭遇车祸的地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温亦凡发来的消息：“明天见，沈清河。”
沈三清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有些秘密，注定要在黑暗中腐烂。”他摸出第七张创可贴，轻轻贴在手机屏幕上，遮住了温亦凡发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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