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素韵说的事让在座的都很是震惊，长公主和文持蕤十月回京，才抵京城就遭到皇帝下旨训斥，细数她们在路途上的出格之举，斥她们有损皇室威仪。随即长公主被禁足宫中三个月，文持蕤被罢黜鸿胪寺右译丞官职，皇帝口谕让文家好生管教。
栩儿微张着嘴，一脸不敢置信：“皇帝不是和我一般大，怎么做事犹如三岁稚儿，如此没章法？太后不管？”
“此事宫中瞒得严，太后应不会不管，具体如何管的，外人不得知。据猜测皇帝应是提了要亲政，从此时起，怕是要一步步让太后还政。”
虞霁初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路跟随孝武帝拼杀过来的人都不简单，这其中当然包括文太后和文家人。只有今上，儿时四五年什么也不懂，一晃而过，懂事起就是天潢贵胄锦衣玉食养着，孝武帝也没有以储君之格培养过他，没教过他怎么当皇帝。
是文太后扶他上位，教他如何为帝。不信母子之情，去信外人教唆，不过风言风语就被搅得心神大乱，实在不应该。
心一乱，步伐就开始混乱。九五之尊，高处不胜寒，哪能乱走，一步错，不怕满盘皆落索？总归还有个能镇住局势的亲娘兜底，只要能教导过来，不再犯糊涂，倒也能守得住。
“来鹤州前，听闻太后下旨让公主开府，不知是否已有婚配，此事也瞒得紧，究竟是哪家郎君，谁也不得知。”
此事说完，虞素韵沉吟片刻后才接着说：“若只是他们天家内斗倒也罢了，我让凉州知州刘沉上书朝廷，奏请朝廷准许凉、雍两州獠蛮聚居区蛮人治蛮，下拨羁縻物资，派御史大夫前来监选两州土司人选。哪知殷弼等人联名抨击刘沉，说他甘为蛮孙，拿物资孝养蛮畜，要沦为千古笑谈。”
“奏疏驳回不久，皇帝随后要下旨褫夺霁儿县主封邑，圣旨未出，被太后拦下。”虞素韵话音落，栩儿拍案而起：“他敢！”
虞素韵没训斥她僭越，而是笑了一声：“他是皇帝，普天下没有他不敢的事。刘沉原本要贬官流放，凉州已甚是荒凉，还要往哪贬？我保他留在益州做监州刺史，换凉州派谁去我不干涉。”
“那凉州如今派了谁去？”虞霁初对这件事还是感兴趣。
“曾迁。”
“果然是殷弼一党的人。”虞霁初和虞素宁同时说道。
“剑南道獠蛮是有好些年没躁动了，他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却不知关外獠蛮对凉、雍两州虎视眈眈，有他们在，两州就是两个火焰山口。殷弼也好，曾迁也罢，就让他们见识见识真实的獠蛮有多类兽。”
虞霁初从阿娘眉眼里看到了疲乏，心疼不已。也罢，皇帝现在一心要亲政，训文家，欲褫虞家，甚至敕令太后，先看他能闹出个什么结果。
思忖片刻，她忽然发现此次阿娘一人在家，三娘竟没陪在身旁，于是问：“阿娘，三娘没同你一起回鹤州？”
听到问三娘，虞素韵脸上有些闪躲，含糊道：“她在忙。”随即转移话题：“今日去看裴绥昭的新屋，感觉如何？若是好，虞府也可扩建一二。”
“阿娘要不要去瞧瞧？”虞霁初相邀。
“你倒是做她的主，她都不递拜帖，孤如何去？”虞素韵眼睛往上瞟，心虚又傲娇。虞霁初明白过来：“是儿做事不妥，长途奔袭，绥昭身子不好，儿让她先歇息了。明日拜帖必定送上，还望母亲大驾光临。”
“嗯。”虞素韵轻声应下，又招来荞娘：“让牛场宰头牛，明日给裴娘子贺新居，也算孤给县主一行接风洗尘。”
在养殖场初办时裴绥昭就交代大双帮她收集鸭绒鹅绒，走之前她留了手工羽绒被的做法，现在八床羽绒被整整齐齐叠在柜子里，明天让虞霁初拿走四条，给白鳞侯和怀阳公主。剩下的另外三个虞家人加上她自己，一人一条。
虽然回来赶路不辛苦，但毕竟也是长旅途，在沐浴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盖着轻盈暖和的羽绒被，被药材浆洗过的羽绒还留有淡淡的草药味，熏得她昏昏欲睡。阿蛮她们做饭烧出的暖气缓缓充盈到墙壁，驱走早春最后一丝寒意，不消一会，她彻底睡着。
这是她两年多来睡得最舒服最踏实的一觉，醒来看到一抹昏黄的光在窗前亮着，椅子上颀长的侧影有些眼熟，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
“哪来的小贼，擅闯老娘闺房。”她没演出泼辣，反倒把自个逗笑，窗前的人也放下书起身：“醒了，错过夕食，现在可想吃些什么？”
虞霁初这么神态自若的模样让裴绥昭一时拿不准，难道此时的闺蜜真就是可以随时出入对方卧室的闺中密友？她刚才看了一下手表，马上半夜十二点了，虞霁初这个时候竟然在她房里，不知道呆了多久，难道一直看她睡觉？
虞霁初越走越近，裴绥昭竟感觉到一丝压迫感，抓着被子往里缩了缩：“不吃了，阿蛮她们应是睡了。”说完想到惠贞：“我一觉睡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们把惠贞安排妥了没有。”
“安排妥了。惠贞等你用膳没等到，自个吃完去寻空青了，此时要么和空青一起在林家，要么已回了雁归观。”
虞霁初就站在床前说话，裴绥昭蜷缩得只露眼睛：“那就好。半夜了，你怎么在我房里？”若是有急事应该叫醒她才对。
要怎么说？在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去别院，才发现已人去楼空，于是提着灯笼来此，见着人才安心。
“小孩子熬夜长不高。”裴绥昭嗡声嗡气说出这么一句，虞霁初好笑，环顾四周：“你这房里还藏个小孩？哪里？让我瞧瞧。”
“你……”这天没法聊，好好一句话让这人给聊成鬼故事了。
“总之你快去睡，我还没睡够，你不要坐在这里吓我。”裴绥昭开始赶人，虞霁初轻笑一声：“好。家中可有客舍？还望昭娘收留我一夜。”
裴绥昭被她一声昭娘喊得面红耳赤，没好气蒙住被子回：“不知道不清楚，你自己去找，没人的就能住。”
“好，那绥昭继续睡，明日要早些起。”虞霁初说着去剪了灯芯，听到关门声，裴绥昭从被子里露出头，早些起？起来做什么？
京城，长公主府。府宅并不是新建，而是前朝亲王府改建，三个月时间足矣。宁安开府，自然要请表姐文墨晖前来参谋，正好也安抚文墨晖一番。
对于罢官免职，文墨晖伤心一阵就看开了，只是家中父兄态度微妙，连带着几房姨娘也拜高踩低，虽不至做得很明显，也足以让她心中冷笑就是。
前头好几家有意和她结亲，出了这事，都假装无事发生销声匿迹，她倒无所谓，反而还庆幸，本就对婚事也没什么期待。就是她母亲，整日唉声叹气，时不时望着她眼眶发红欲言又止，真是闹得她愧疚又心烦。
从糖场流出的蒸馏酒工艺已经在大荆各地传开，文墨晖不爱喝烈酒，还是喝她的发酵酒，尤爱果酒。
“这是我拟的名册，你看看可有不妥之处。”公主也是翻来覆去找，难得找到几个合心意的人。文墨晖把名册放一旁，又倒一杯酒：“云散和绥昭都不用想了，划去罢。”
“为何？你给云散写信，她可回了？裴娘子的回信拿给我瞧瞧。”公主伸手，得了个空落，文墨晖笑着说：“她们才从鹭州回鹤尾，我估摸着云散不会把信拿给绥昭看，就算拿给她看，也不会同意让她来京做公主府门客。”
“云散不是那样的人。”公主一脸笃定。文墨晖一脸难尽叹一声：“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看不透，云散把绥昭视为内人，她不会上京，更不会让绥昭上京。”
“这……”宁安一脸惊诧：“表姐说笑了，从未听过云散有、有那种喜好。”公主都结巴了，这逗笑了文墨晖，倾身相问：“怎么，你怕她喜好女子，怕她相中你？”
长公主一脸惊骇，文墨晖呀文墨晖，还真是甚么胡话都敢说。拂袖重咳几声：“玩笑不可过头，这话不能再说。”
沉吟片刻：“那你如何说云散不会来？来我长主公府，不比她在鹤尾与一群庶民养鸡养鸭的强？”
文墨晖也敛了笑：“美菁，此次姑母排除艰难让你开府，并未为你定下婚事，你可知姑母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你自己，又想做到什么？把这两点想透彻，你就会明白为何云散不会来，也不合适来。”
阔甸一处黑乎乎的木棚内，先前双目赤红，脸上泛起蛛网状血丝痕的孩子喝完海带汤后不再发出干哑的“嗬嗬”声，一旁的妇人赶紧把碗中海带喂进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黑缀苦拿着炭笔正在写东西，毛茸茸的耳朵微动，放下笔等来人进来。她的属下阿嘎进来，汇报食用海带的人群对兽化病的反应，对缓解孩子痛楚非常有效，大人则要多吃些，见效也慢，有极个别的没有效果。
阿嘎是红着眼说的，说完悄悄抹泪：“大王，这是不是表明兽化病有治愈的可能了？”黑缀苦思忖片刻：“不，这只是缓解，并不是有效治疗。不过……”她想到了那个买黄檗子的女人，若没打探错，紫菜的种植方法就是她传授于人。
裴绥昭究竟是不是大巫预言中的那个人，她能不能带来治愈獠蛮兽化病的希望，还要多打探，随时关注。思即此，黑缀苦指示阿嘎：“送到鹤尾的海带紫菜都要最好的，再把黄檗子送十车过去。”
自那日虞霁初手把手教裴绥昭怎么写请柬，这位县主就好像爱上了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感觉，裴绥昭有些受不了，又从毛笔转到水笔，瞧见那一眼幽怨，她兀自好笑。
“黑缀苦送了海带和紫菜来，她那的紫菜和鹭州的似是不同，今晚可要尝尝味道？”
虞霁初搁笔问话，裴绥昭也应好：“紫菜炒成脆沫拌在饭里吃，海带煮排骨汤。”
她们都在备课，那日怀阳公主来裴绥昭这，说得很明确，现在朝中有人盯她们盯得紧，先把已做出来的东西做得更好卖得更远，若有新物件，暂时只许在鹤州流通。
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让裴绥昭先不要搞大事，安安分分在鹤尾呆着。去年年底没做计划，转到现在，虞霁初说有安排下去，让裴绥昭不要忧心。其实这和公主的意思如出一辙，裴绥昭当然不会跟她们拧着来。
去年年底也没有开会，但施家两姊妹有悄悄给做工的人发物资，让她们不要声张，大伙都做得很好。原本裴绥昭打算回来后找大伙聚一聚，现在公主交代下来，她也只能勤快些，各个场子作坊转一转，算是慰问了。
一大圈转下来，如今空了，就想着给雁归观的学子们上上课，选修课，她会在前一天公布第二天上课的内容，感兴趣的人就可以去听。
她去上课，虞霁初跟上，另外三位小将也随之跟上，这可以大大丰富雁归学子的学习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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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望昭娘收留我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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