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栩睢瞧得太投入，连树下来人了都没发现，还是麻谷投掷石子将她打醒才回神，但迟了，下面的人将她当登徒子围了，拿着棍棒就戳。
傍晚惠贞过来吃饭，见虞栩睢捂着左臀走路有点怪，她目光凝了凝：“怎么弄的？”
虞栩睢羞红了脸，扭头不回，她见惠贞也不惊讶看到美菁，又有点生气，好嘛，都瞒着她。
“小野猴气嘟嘟的做什么，有人从你手里抢野果子吃了？”裴绥昭净完手过来，捏捏虞栩睢的脸，虞栩睢捂臀的手又去捂脸，嘟囔：“我这又是野猴又是野斑鸠的，还能不能做人了？”
“哟，小野猴想当大人了。”裴绥昭意有所指看向惠贞，惠贞避开她的目光，招呼其她人入座。
这群人难得聚在一起，聊得兴起，众人都喝黄酒和果酒，兴起就自饮一杯或对酌一杯，很是尽兴。
裴绥昭和每个人都细聊了一会，最后拿筷子敲了敲酒杯，也没站起来，就坐那说：“不讲虚的，作为你们的老师，同你们一样，视考场为战场。且资格考只是首战，接下来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大家放平心态，考得好，就平稳向前走，考得不好，当积累经验，所有人都不要轻言放弃。战友们，雌心壮志两峥嵘，谁谓少年志不成！预祝你们旗开得胜！”
“雌心壮志两峥嵘，谁谓少年志不成！首战旗开得胜！”
众人一齐举臂高呼，蔡美菁看得热泪盈眶，裴绥昭，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去激励人，感染人。她对此早已服气，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脑子里会闪过“虞云散比她命好”的感概，随后笑叹一声作罢。
府里连续七八天都有不同的好友和学生来拜访，直到裴绥昭快要启程，才吩咐蕉娘不接拜帖了。
别的人可以不见，但蔡美菁让她抽几一两个时辰，她必须得抽出时间。对于这个皇位竟争失败者，她充满敬意。从小生长在皇宫，接受的教育充满思想禁锢，但能觉醒敢走出那一步，非常了不起。所以她对蔡美菁母女还有文墨晖一直抱有一种特别的怜惜感。
蔡美菁来，一是感谢前面的指路，二是请教，毕竟在主流文化中杀出这样一条路不容易，现在她志同道合的伙伴还不多，为免路走死或走偏在她手里，她想向裴绥昭请教。她清楚，裴绥昭一定能拓展她眼界，让她站在更高处去看这件事。
以前裴绥昭经常看话剧，也看电影电视，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这块很了解。还得是术业有专攻，又得去求幽荧。
看出她的为难，蔡美菁豁达笑笑：“若是为难到你，我还挺有成就感。太为难，就不强求，路始终有人去走，我走不出来，会有人走出来。”
这话裴绥昭太喜欢，当即承诺：“我会给你提供一些专业性的资料，可能你看起来会很费神，希望你能坚持看完，会对你大有裨益。另外还会给你大量别人的作品，至于那些作品你是用来改编，还是只用来拓展思维和眼界，自己再去创新，那都是你的事。给了你，使用权就在你。”
“我不会让你失望。”蔡美菁没有多说别的话，很郑重给了这个答复。
裴绥昭点点头，也没再说其它的。她这双眼睛盯着，如果蔡美菁和同伴直接拿来主义，不做任何思考和创新，那就当她在这个世界把那些作品发扬光大了。但她现在就很相信，蔡美菁，不会让她失望。
裴飞虹是来鹤尾接裴绥昭的，当然，看小花也重要。清楚此一分别又要许久，小花忍不住红了眼：“岛上也需要郎中，我要申请过去。”
裴飞虹按住她急切的心思：“不论如何，考完公务资格考再说。裴师说了，我们驻守在岛上的也会参加资格考，考场设在黄螺岛，朝廷派官员去监考，如今那里改了名叫柔鱼岛，我给你的柔鱼干丝不要舍不得吃，我会一直给你寄。那里的考生名单早就定了，没有你，你不能乱来。听话。”
“你、你，我……”
小花急得说不出话，她已经习惯和裴飞虹互相陪伴，前一段时间分开就已经很不适，清楚要常年分开，她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就像好最初离开家时，一无所有，自身成为天地间一浮游，是裴飞虹拉住她的手让她安心落地，重新活成人。
裴飞虹抱住她安抚，没再说什么，再说就是承诺，今时她轻易给不起承诺了。连裴师和幽荧师长都对月宫十分忌惮，一旦开启，她们这些驻扎的学子应该是再也不能轻易离岛。
一行人赶到柔鱼岛，发现岛上与她们离开前又大不同，多了许多新面孔，上岛的手续也变得很复杂，裴绥昭清楚，这已经是第一道安检。
此时，身处茫茫大海，入目皆是汪洋的船员们，有些心态已经开始焦躁起来，他们被困在这个被他们戏称为“海妖之眼”的地方快一个月了。
一开始航行驶回原点，技术员吵成一团，各有各的看法，但都只以为是航线测绘或航驶技术有问题。后来无论从哪个方位、哪个时辰出发，都会驶回标记点。
那好似深渊的黑色海水卷成滔天白浪袭来，一遍遍将船只赶回这只巨型眼窝内，就好像海妖标记了他们，他们成为猎物，猎手在戏弄玩弄猎物，只等厌倦，就一口吞下。
前期培训做得好，此时应急心理疏导和强硬的维/稳措施同时上，让船员们暂时没出现大问题，可负责的官员心里可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裴娘子给他们讲了那么多，唯独没讲过这种情况如何处置才能走出困境。
黑缀苦的主船上，黑缀苦亲自登上瞭望台打旗语，指示各船负责人安抚好船员，回到船舱，看到鱼娘在服侍文墨晖吃药，她把要说的话都吞回去。
文墨晖接过湿热的毛巾擦了擦嘴，对黑缀苦笑：“不喜欢看你耳朵耷拉着，快竖起来。”
黑缀苦弹了弹耳朵，试了几次，还是没竖起来，没办法，耳朵是她心情的直接反映，平时她能控制直立不动，但现在，她心情真的很糟糕，没办法控制的糟糕。
出发至今八个多月的时间，她们随官船停靠过四次，说是停靠也不对，都没有找到港口，只是远远观察到有陆地，于是派出船上的小舟驶过去查看情况。
两座群岛，大小岛屿都是荒岛，上面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那里气候炎热，动植物丰富，有他们没见过的新物种，都做了详细图文记载，搜寻得仔细，因此耽搁了一些时日。
一座孤立的火山岛，火山口附近是黑色熔岩，海岸陡峭，鸟粪很多。原始丛林里有长颈鹿和树懒，还有巨蜥和蛇，还有许多物种，但因属于较为危险的区域，又没有人类活动，官员们商议后决定，重点标记，日后再来。
终于找到一块看起来和他们熟悉的大陆相似的地方时，他们都很高兴，当时不仅官船派了人下船，商船也组织好人跟随。悠游他们几个最高层还是没被长时间航行绕晕脑子，很清醒地布置任务，一切按演练过的来。
不能一下子下去那么多人，还是先派人上岸弄清情况再说。就是这个清醒的决定救了大家，谁也没想到这块不大的大陆上人是有人，但都是他们认知里的野人！
且大多是獠蛮式的野人，身上都有兽人的痕迹，说是野兽其实也说得过去。也有少部分没有兽人的痕迹，但一看就是茹毛饮血地活着。
这些野兽人把一切入侵当地的物种都当天敌，见面就是往死里打。
他们负伤十一人，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休整好后悠游又派人悄悄潜上岸，想找到领头的谈判，至少让他们的人上岸，弄清楚这块大陆的基本情况。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悠游和穆川他们笃定陆地上不止一个势力，船上物资颇丰，他们可以利诱。
于是，几块肥皂和几袋糖拉开了此行的首次外交关系。
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问题，而跟来的官员对此都没好办法，他们中有通释能者，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
还是文墨晖出马，用幽荧给的语言学假说理论，先去了解这种语言的主谓宾语和他们说的语言有何种不同，再总结归纳出规律，最终掌握基本的沟通方法。
这些别人不能短时间领会，但文墨晖能，她本身就是语言天才。
能沟通后，他们弄清楚这片大陆被称为“岚云迦”，他们接触的部落已知的对手有十六个，但也只在东边这一块，西边他们没去过，拦着一堆敌人，也过不去。
带来的郎中起了重大作用，郎中在岛上给人看病，在他们眼中很简单的病和伤口，往往能要了野兽人们的性命，现在突然能治好，野兽人们载歌载舞把他们当神供奉。
平日里郎中都没和獠蛮打过交道，本来十分害怕，现在倒一致认为这些野兽人心性还挺纯良。当然，要是被视为敌人，他们也见识过了有多凶狠凶残。
岚云迦几乎没有可交易的产品，但是收集到了大量生草药，其中有些不确定功效，但郎中们认为可能有用，都采集上船。
补充了大量的肉干和淡水，走时留在这里的有种子，有先进的弓箭制作方法和打猎方法，还有食物储存方法，当然，也有教他们怎么耕种。
船启航时文墨晖问过幽荧，这是否就是没有遥远外族去往他们那片大陆的原因，因为，太落后了，落后了上千年不止。文墨晖本能地认为，幽荧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幽荧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和她共同分析起了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取样太少，不能得出准确答案，但这也算是一个可能性。
再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她们就到了“海妖之眼”的区域，然后，失去了方向，走不出眼窝。
“去请幽荧过来。”文墨晖声音低哑，鱼娘刚要动，黑缀苦已经站起来走出去了，她不想对文墨晖表现出低沉，但她又控制不了，不如出去走走。
幽荧在瞭望台，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色深渊，还有四周涌动的浪潮，不知盯了多久，她忽然抬头看向天上，随后，狂风大作，无边的雨水袭来。她盯住天空的眼睛由琥珀转为红光，定定地站在风雨里，任凭下面的人怎么喊也不回应。
被淋成落汤鸡的几个毛茸茸吧嗒吧嗒跑到黑缀苦身旁，发现首领也在望着天，不知是在看幽荧还是看什么。其中一个毛茸茸小声说：“每回这种要吓死人的天气，幽郎中就会站在那，好像在和老天对抗。”
黑缀苦意外地看她一眼，挥了挥手：“去擦洗换衣，喝姜汤，这时候万万不能生病。”等人走后，她依然站在遮挡下看着幽荧，会是那样吗？会是幽荧庇护着所有人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光大亮，海面又恢复相对平静，幽荧像是没有站在风雨中过，一身神清气爽走到文墨晖的船舱前敲门。
鱼娘知道她们要谈正事，正准备悄悄退下，文墨晖点了点她的手臂：“不用走，坐那听。”
鱼娘没坐，站在文墨晖身后，轻轻给她捏着肩。
“我们可还有活路？”文墨晖问得很轻松，似乎是不在问生死大事，而是在问晚上吃什么。鱼娘放在她肩头的手顿住？这话的意思，是她们很有可能死在这？虽然上船时就做好会死在海上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还是会颤栗害怕。
“为何觉得我清楚？”幽荧不紧不慢地坐下，笑看着她。
“自古人类对太阳和月亮就充满好奇和想象，只要有太阳和月亮的地方，传说都很多。我们这里很多，裴绥昭来的地方也很多。”说到这，文墨晖顿了顿，但没接着长篇大论，只是盯着幽荧唤了一声：“幽荧。”像是在确认什么。
幽荧听明白她的潜台词，再往下说就不礼貌了，她轻笑出声：“有活路，再等等。”
有这句话就够了，黑缀苦脸上乌云散开，耳朵终于竖了起来。
雄心壮志两峥嵘，谁谓中年志不成---欧阳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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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路始终有人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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