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快结束后，傅闲能正好教完张欠一道生物遗传推断题，搁下笔起身：“好了，我走了。”
张欠嗯了一声，认真看着题目反思，手上拿着笔无意识戳自己的下巴，并没有抬头。
傅闲能望着张欠的发旋，嘴角弧度不自觉上扬，但余光瞥见温朋湖，那点笑立马几不可察地收起来，转身往外走。
吴世坤正好抽完烟回教室，他经过时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头，差点出后门和杨兴国亲上。
傅闲能惊得挤出双下巴，往旁边躲到走廊边上才幸免。
杨兴国后撤半步，拧着眉正想教训学生走路别着急忙慌的，要是……突然看到傅闲能那张白白净净、面色为难的脸，一愣：“傅闲能？你怎么在这？”
傅闲能舒展五官，轻松地哦了声，语气理所当然：“来找张欠。”
末了，又补充：“晚上我还来。”
杨兴国：“……”
走廊人渐渐少了，杨兴国左右看了下，委婉地劝道：“你们两个学习进度不一样，他听不懂你教的，你教他等于降级学习，就算他学会了，那也是得不偿失。这点张欠自己也明白，所以才让我去跟你们班主任沟通。”
傅闲能露出官方微笑：“能让张欠进步就行。我正在准备托福考试，学习计划没有和张欠重合，不算降级学习，算复习。关于昨天张欠同学对自己的认知错误，杨老师放心，他已经改正了。身为他的——”
心意明了后，好朋友三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己可不是什么温朋湖和梁其帅。
于是他抿唇笑：“帮助张欠学习能拉高学校平均分，还能避免他和其他同学起冲突，影响校园和谐，您说是吧？”
“……”
好像有点道理。
同时，杨兴国又听出那一番话背后的懂事，忍不住怜爱之心大盛，语重心长地说：“老师是怕你在一些方面意志不坚定，容易被带偏，对了，你这一身烟味哪来的，是不是张欠……”
“您说这个啊。”傅闲能回头指吴世坤的后背，面不改色道：“他，他抽的。还有温朋湖和梁其帅，他们俩也抽烟，张欠吗，我没见过，但是他不让我抽。”
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年级第一天真地笑了笑，活像掉落人间的洁世白莲，已经学会最大限度袒护张欠，和扫除一切障碍。
杨兴国闻言果然吊起两条粗眉毛，回头，眼神紧紧在吴世坤和温梁二人之间来回瞥，拍了下傅闲能的肩膀：“行，你先上楼上课。”
看那表情是打算上课前来一场批评大会了。
这样也好，省得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给张欠递烟。
傅闲能应声好上楼了。
下一秒，毫不知情的温梁吴三人被收了烟，骂骂咧咧地要找出告状者。
二月申州多雨。
也许早上万里无云，蓝天湛湛，像洗过一样的明净，下午上天就泼来一场大暴雨，绿树似乎要被强扒去了衣服，叶子翻飞露出底下苍白的颜色，像覆了层薄雪——申州是座不下雪的城市。
尽管如此，寒冬还是在此终于找回主场，温度一天之内急速下降，不少人掏出自己过冬的马甲穿上，说三月份初春更难熬，雨更多。
雨水冲进走廊，地上湿漉漉的，每间教室窗户外边都挂满了伞，风也肆意地、无孔不入地钻进室内，让学生们在教室里睡不着，裹着衣服缩在位置上瑟瑟发抖。
不过冷有冷的好处，就是意识保持清醒的时间多。后来，温朋湖和梁其帅清醒地发现，傅闲能要帮张欠学习是真的，张欠想努力向上考大学，也是真的，两人风雨无阻。
张欠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余时间都在读书，说转性还比较收敛，简直像换了个人！
尤其是傅闲能来晚自习的时候，他仿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完全屏蔽外界。
起初梁其帅以为一周过去了，是时候打回原形，但张欠却是对这种疯狂学习的状态更为适应，有种失而复得的轻车熟路。
令他叹为观止。
温朋湖倒是没有过多意外，他对一切变故都秉持着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理念，唯独对傅闲能的抽风无所适从。
最近傅闲能总是无意问张欠“你和温朋湖做过同桌吗？”“你还穿过谁的外套，温朋湖吗？”“这笔谁的，温朋湖吗？”“你和温朋湖……”，温朋湖总算觉出了不对劲。
哪个男的会问死对头这种问题啊？
但他对感情的在意程度不到百分之一，所以并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所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周六，顶楼实验班照旧兵荒马乱，楼下行人寥寥、岁月静好，走廊只有几个住校生撒欢。
受张欠影响，一大早的，温朋湖和梁其帅也背着书包当一回好学生，插兜从校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张欠走在最前面，打着哈欠，照常困得睁不开眼，傅闲能考完一科了他们才到学校。
傅闲能探出走廊，看见张欠在楼下掀起眼帘往上扫，笑着朗声喊：“张欠！”
梁其帅木然：“……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他在撒娇了。我就没见哪个男的这么欢迎我。”
温朋湖比他更不解：“我也没见过。”
“早。”张欠懒懒朝傅闲能挥手。
他刚到二楼，傅闲能快步下楼，手里拿着几本打印的册子和保温袋。
昨晚他提前和傅闲能说今天睡懒觉，傅闲能早上要周考，于是两人错开了，没想到还是雷打不动地给他带早餐。
傅闲能把东西放张欠怀里，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早饭吃了吧，那这个饿了填肚子，这几本是数理化生四科的竞赛专题练习和周考押题，今天学这些可以吗？”
“……”张欠皱了皱眉，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傅闲能是把自己当成智障吗？
看他一时没应，傅闲能俯身轻喊：“张欠？”
“啊？嗯。”他像是没睡醒，声音没什么情绪，又似乎习惯了傅闲能如此一意孤行。
身后目睹一切还被当作空气的温朋湖和梁其帅同样感觉到怪异，死对头嘘寒问暖到这个地步有点太过分了吧？
还是说他想瓦解欠的朋友圈？
就在他们以为周日可以缓一天后，却还不如周六自在。
因为周日全天，傅闲能将亲自监督张欠周考。
为此，在走廊上，被误伤的梁其帅第一个发表意见：“不是，闲杂人什么时候变成欠的跟屁虫了？欠不会自己读书吗？哥们说句实话昂，欠进实验班我是很有信心的，但不至于精益求精、自我折磨，非要上实验二班吧？”
看多了推理小说的温朋湖扶眼镜：“那要看利益获得者和受害者是谁了。”
梁其帅疑惑：“闲杂人？欠进实验二班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温朋湖扭头看他：“但我们就不高兴了。”
梁其帅微愣：“我们？你的意思是说……”
“你想想啊。”温朋湖侧过身，表情略微严肃：“欠跟苏尨运之前关系不错吧，同桌俩形影不离，后来苏尨运去了实验四班，是不是和欠不怎么联系了？如果这次欠去实验二班，久而久之，跟我们的关系也会变淡，那我们就是受害者！”
梁其帅恍然大悟：“我靠！我就知道闲杂人也看我们不爽！”
温朋湖眨了下眼，感觉要探讨的结论好像跑偏了。
但是结合最近傅闲能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梁其帅说得也不无道理哈。
梁其帅双手往后抵着走廊，冷哼：“不就是实验班嘛，老子也能进！”
温朋湖被他带偏了，不禁也洒热血发毒誓要进实验班。
这时，有两个人走过来，梁其帅瞅见其中一个，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操？”温朋湖回头，见吴世坤嘿嘿笑着领一个好久不见的人——苏尨运。
苏尨运头发往后梳，有点长，剑眉星目，唇边带笑。他微敞着校服，步伐吊儿郎当的，走来时正好听见温朋湖说的，颇有自知之明地问：“说我什么呢？”
梁其帅呲着一口大白牙：“吐槽你没义气，不知道回二班看看你爸爸我。”
苏尨运笑骂了句滚。
“你怎么来了？”温朋湖问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旁边的吴世坤。
吴世坤胖得把眼睛挤成细细一条，看着只有一张大嘴巴咧着笑：“来看张欠。我跟他说张欠最近转性了，嘿嘿嘿，又是戒烟又是奋发图强的，怪好笑。”
刚刚决定进实验班的温朋湖和梁其帅冷眼瞟他：“………………”
同时心想：我怎么不知道班里有这么讨人厌的一号人物？
“戒烟，真的吗？”苏尨运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转身走进平行二班，温朋湖发现了脸色更冷：“喂，苏尨运，出来，别吵张欠。”
苏尨运置若罔闻，继续往里走。
教室里的张欠正在写英语阅读，太久没做了，注意力容易不集中，冷不防听到一个名字他下意识抬头，忽然对上笑吟吟的傅闲能。
傅闲能侧身趴桌上，支着脑袋，把后门挡了一半，极有耐心地柔声问：“怎么了？”
“我刚才听到……”张欠没说完，眸光往上掠，望着从傅闲能身后冒出来的苏尨运，顿了顿。
苏尨运笑容坦率：“张欠。”
傅闲能闻声背靠椅子，脸上瞬间没了笑，散漫地用眼尾扫他：“你是？”
态度的嚣张程度比张欠还像张欠。
苏尨运嘴角僵住，往下瞥，看到一张贴在学校荣誉墙上的脸，神色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很快消失了。
他恢复淡笑：“我啊，你坐我的位置上，你问我？”
“你的？”傅闲能轻呵，抬起腿搭着，身上的校服突然变成西装似的，蔓延着生人勿近的冷魄。他漠然道：“苏尨运？实验四班50号，走多久了还惦记着一块桌子呢？”
实验四班只有四十个人，对方却是五十号，也就是说，对方高一开学的时候是平行二班垫底的。
听他念出自己的号数，苏尨运一下子笑不出来，打量了会儿傅闲能，心想这人看着还真是高冷自大。
他无视傅闲能，问张欠：“要不要出去抽根烟？”
“张欠戒烟了。”傅闲能道。
苏尨运垂眼看他，声音有些冷：“我问他没问你。”
“我还跟他在这好好读书，你掺和唔唔——”傅闲能震惊地看向捂他嘴的张欠。
“走。”张欠起身放开傅闲能，趁他回头看着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待会就回来写，今天没写完的话晚上视频。”
傅闲能瞬间静了。
视频？
他们好像还没视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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