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傅闲能直接走了，紧接着像人间蒸发，排球训练也没去。
张欠问周率他去哪了，周率说他说有事这几天没空练球，然后人就失联了。
具体办什么事不清楚。
张欠看着手机里停了两天的聊天记录，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几下，又全部按住删除。
转身埋进被子里，心想算了，反正话都说出去了，他不纠缠不是更好吗，别再企图问他的情况了。
张欠下床洗漱，懒懒散散下楼吃早饭。
看到桌上摆着淡绿色熟悉的保温袋，拔腿走到的屋檐下，结果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两辆依偎的自行车。
毛女士从厨房出来，见张欠杵着，奇了：“今天起这么早啊，快来吃饭，凉了好一会儿了，温度正好。”
张欠回头，样子有些愣神：“傅闲能是不是来过我们家了？”
毛女士一僵，表情古怪地抬起眼，发现儿子看着桌上的保温袋，释然一笑：“哦不是，没有，他这几天都没来。保温袋是他之前就落这儿的，我想着待会要跟你胡叔叔出去野餐，就拿来用一下。”
“……他没来。”张欠很轻地扯了下嘴角。
对了，他怎么可能再来，那天晚上走的时候气得可不轻。
毛女士喝粥，眼睛盯着张欠。他身上的能量好像掉到最低格，人有些恹恹。
毛女士踌躇须臾，小声问：“欠儿，小傅这几天怎么没来咱家？”
张欠咬口包子，说着：“他忙着出国留学的事，以后可能都没空来。”
毛女士长长哦的一声，眼神飘忽。张欠察觉，主动问：“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我……”毛女士看了看张欠，担心他突然变成野兽似的，表情担忧：“妈听你胡叔叔说小傅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就是……就是妈跟你胡叔叔的这种，这……”
她感觉有点奇幻，不，甚至像看见什么蛇吃人的恐怖画面，难以直视。她瞧着张欠，问得小心翼翼：“小傅没对你怎么样吧？他那种算正常吗？你胡叔叔说不正常，但那孩子看着绝对没有坏心眼。”
她妈本来就是很容易被说服的人，能这么问估计信了七八分，就看张欠怎么逆转乾坤。
但相反，张欠保持长达两分钟的沉默，静得像一尊雕塑，快把毛女士吓坏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妈，傅闲能很正常，我很喜欢他。”
毛女士犹如被雷劈在原地，呆怔了好久，突然慌张地笑了，“儿子你胡说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喜欢男的？”
张欠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安静地和他妈谈这件事，语气平淡：“我没胡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男的，就像您为什么偏偏喜欢胡任彪。”
毛女士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男和女结合就是天生的道理，没什么好疑问的。
但她儿子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喜欢男的。
毛女士不排斥傅闲能，知道他是好孩子，可一旦将他代入成和张欠一起过日子的人却仿佛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难以真正接受——这有驳于她的认知。
她说，“这不一样。我跟你爸一男一女所以才生了你，你和男的以后没孩子，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归根结底是延续生命，毛女士的前半生一直被灌输那样的想法。她十八岁到涂海省打工，在工厂的小工作台前干了两年，然后懵懵懂懂地被介绍给二十九岁的张父，生下张欠之前打过两胎，生产时有过大出血，受过很多苦，但没有人告诉她不那么做其实没错，没谁可以批判你，可她因为见识少还是经历那些苦。
时至今日，她也只知道这么一条路，所以总是说些有关未来孙子的话，给自己埋下无解的思念。张欠是被她养大的，能理解她，因此非常温和地说：“我做不到像你们那样。这辈子不会和女生在一起，妈，我的人生不是非要有孩子。”
毛女士眼底湿润：“欠儿啊，你还有很长的人生，怎么能现在就这么肯定？”
如果不这么肯定的话，那他早在四年前就会忘了傅闲能吧。
可是他没有。
张欠垂眼：“我决定的就不会改变。”
毛女士终究不明白年轻人新型的交往方式，但她干预不了，亦或是不想用强迫的方式，她也同样了解自己的儿子固执，认定了的事就说破天也奈何不了。
只能等时间长了消磨这段感情。也许到时候就会有转机。
……
中午毛女士野餐完回自己的出租屋，第二天要上班。但他们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心知肚明无法说服对方。
张欠练完排球回家，洗完澡下半身围着浴巾打开衣柜，俯身找着衣服。
无意看见角落叠好放着一条方方正正的三花猫围巾。
冬天过去就用不着了，但还没及时收起来。
张欠盯着它好一会儿，拿起来，发现底下压着好久之前的红包。
里面有不少钱，得还给傅闲能。
他拿起来，那瞬情绪很奇妙，整个仿佛飘起来了，极其愉悦。
一转身，傅闲能像恐怖电影里的鬼一样杵在门口，气喘吁吁，眼圈底下乌青密布，脸色明显睡眠不足，有些颓废。
但漆黑的眸子又亮得可怕，矛盾又令人心神震颤。
张欠嗓子眼发抖：“你怎么没敲……”
他目光落下，看到傅闲能手里紧攥着钥匙，稍微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来得正好，红包还你，别以为我猜不出来是你塞的钱。”
“好。”傅闲能应得很干脆，大步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红包。
下一秒反手丢进衣柜里，然后关上柜门，将他摁在门上堵住嘴。
如此突如其来的强吻之余，张欠第一反应居然是先抓紧下半身的浴巾。
傅闲能的舌尖送进来时一开始很鲁莽、急切，品尝到对方的甘甜后又非常谨慎和兴奋，以至于在这静谧的夜里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黏腻声。
他似乎是跑着过来的，依依不舍地亲了几分钟就停下来喘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欠涨红的脸。
“我全都知道了。”
张欠用手背擦着嘴的动作一怔，蹙眉瞥他：“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初中那些事。韩姐说你是不想被别人欺负才学抽烟打架的，每天去她妈家补习，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名字抄在本子最上边，说想超过我。”傅闲能将张欠困在怀里，说到这笑了笑，“又不知道我在哪读书就说要超过我，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张欠扳着个脸：“可爱你大爷，胡说八道，你被韩姐骗了。”
傅闲能：“我大老远去找她，她怎么可能骗我？”
他略微好奇：“我想问，为什么你上高中就成绩下滑了？是我干了什么让你没有动力吗？”
是发现根本超越不了你。白日做梦。
张欠很气，这时候压根不想反思，但担心傅闲能是犯神经病了，所以放低声音，尽量不刺激他。
“我他妈要读就读，关你什么事儿，让开。”
“不让。”傅闲能觉得他欲盖弥彰的行为有趣，情不自禁地倾身要再亲他，他突然别开头，冷眼道：“别逼我揍你。”
“……”
过了会儿，傅闲能道：“尽管揍吧。”
然后张欠刚猛地抬腿，他就趁机挤进去，将两具身体贴得严丝合缝，不留一丝间隙，差点把浴巾挤掉了。张欠微怔，反应过来拼命往后退，可他身后是衣柜，根本退无可退。
张欠怒了：“你他妈的，滚！”
担心又被亲，连骂都是侧着脸骂的，但傅闲能完全没感觉受到威胁，反而盯着他搏动的脖颈，眼色沉了沉。
毫无预兆地，傅闲能亲了下张欠的侧脸，接着是耳后，感觉酥酥麻麻，让人禁不住浑身发颤发软，发现他再要往下——
张欠撑不住回头，“草你大爷——”
话到嘴边被傅闲能吻去。他吻在张欠的唇边，这次更加凶猛，趁其不备亲了进去。
张欠震惊，一想到自己已经决定和傅闲能撇清关系了，就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分开一只手狠狠用肘子砸他的胸膛，紧接着一套拳打脚踢又把他撂到地上。
傅闲能躺地上嚎叫，抱着肚子捂着脸，眼圈红了：“张欠！你真舍得打啊！”
张欠：“……谁让你亲我！”
“我不仅敢亲你，还敢——”
张欠看见他居然准备脱衣服裤子，吓得冲过去跨他身上，一把摁住他的手，难以置信：“你他妈敢耍流氓！”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耍流氓怎么了？我是处于青春期四肢健全的男性，不是苦行僧，而且你……”
他目光往下，脸微微泛红，“是、是你在耍流氓吧……”
张欠低头看到自己的浴巾散开一大半而露出一条白花花的左大腿：“………”
他僵着身子，默默重新系紧浴巾抓住。刚要起身，傅闲能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张欠。”傅闲能微微撑起身子，正色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不公平。我总觉得你瞧不上我，就算我把你的过去拼拼凑凑了解完，你还是不肯和我谈恋爱，好像随时能抽身离开，把我远远甩得远远的。”
张欠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回应他，否则就会着了他的套，于是拿出最有利的武器——沉默。
看他愈是不为所动，傅闲能也只好使出杀手锏，垂下眼，不到两秒就掉出珍珠大的泪，进入状态的速度比演员还快。
“张欠，你玩儿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人。”
张欠傻了，他从来没见傅闲能哭过，一时间体会到成年人在产房外等孩子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慌张无措感。
但他还是死倔，就是不开口，干脆别过头不看傅闲能的脸。
傅闲能抿直唇线。
半响道：“张欠，最后问一次，可以和我交往吗？”
相较于第一次的告白，这次的语气如履薄冰。
张欠顿住，回头，感觉手背覆上温热的手心。他低头看着傅闲能的手，默了好半天。
就在傅闲能以为真的不可能了，忽然听到他低低嗯了一声。
傅闲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几秒，随即眉开眼笑，凑过去问：“嗯什么？可以和我谈了？”
“……”
“是不是？张欠。”
“……嗯。”
傅闲能得偿所愿地笑了，没忍住捧起张欠的脸。张欠立马道：“别亲我。”
“……”傅闲能苦苦拧眉。两人眼神对峙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又泛起绯红：“先别坐我身上，我、我……”
张欠疑惑片刻忽然站起来，忙乱地摸脖子。过了会不知怎的，也支支吾吾：“我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出来，他看到傅闲能还笑着，霎时间脸红心跳，感觉浑身哪哪都不自在。
“现在不早了，赶紧回去。”
张欠把他拉下楼，推出小如意门，发现郑哥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等着，扬头道：“快点，郑哥在等你。”
“确实是有点晚了。”傅闲能看完手表抬头，“但是你确定要赶我走吗？”
他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是挥之不去的，焊上了，眼巴巴看着张欠，须臾嘴角忍俊不禁：“夏天好热，你男朋友要是走回去会不会脱水晕过去啊？”
“大半夜的热个鸡毛，郑哥今天开的车没顶儿？”
申州的夏天白天跟火烤似的，晚上却清凉十足，要说热晕了，完全不可能！
傅闲能：“可是你刚才家暴我，好疼。”
张欠：“家暴个屁。”
他直接转身进去，心想着你个肌肉高中装什么装。忽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傅闲能像软皮条一样倒大马路上。
他吓得差点尖叫。
“傅闲能！”张欠冲出去，看到傅闲能支着脑袋笑看他，说着：“嘿，我考验你呢，没想到你一下子冲出来找我了，好感动，男朋友，合格！”
“……”
他妈的。
“很好玩？”张欠攥拳。
傅闲能立马爬起来，死皮赖脸地凑过去包住他的拳头，眉梢眼角带笑：“我不想回去。”
张欠：请老天爷收走某人的演技
傅闲能：屡试不爽B）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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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是你在耍流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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