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欠做了面线糊。几人围在四方桌吃，唯独少了二舅。
毛女士游目四顾，发现边上的沙发坐着个人，手里拿着汽油桶似的白桶。她表情难看：“二哥你又喝。欠儿都把面线糊弄好了，不吃，非喝那玩意儿做什么呀！”
二舅憨笑：“我就好这口，你们吃你们的。”
二舅人没什么坏心眼，但有坏习惯。不好好吃饭，就爱喝酒。大早上暖胃的面糊、养身体的粥都不看，倒了碗从镇上打来的米酒就开喝。
只有别人摆宴席，他才跟大伙吃一些正常米饭和肉菜，可还是喝酒居多。
平时别人劝不动只能随他喝，眼下张欠在，二话不说站起来，抽走他手里的碗，当众把酒倒回桶里去。
二舅唉的一声，却也无可奈何。张欠年轻气盛，体格矫健，他可拗不过他。
张欠把酒桶搁自己和傅闲能中间，笑道：“二舅您可是好舅舅，别吃独食啊，要喝我也喝，反正成年了，我妈也不禁我酒。”
毛女士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成年了？今年过完才十八好吧。”
张欠指旁边的傅闲能：“那他喝，他十八了。”
同龄人傅闲能一口面线糊差点呛死，抬头一脸震惊地看他。
张欠脸上波澜不惊：“你跟我舅干一杯？”
“……”
看他皮笑肉不笑的，傅闲能猜他肯定是开玩笑，于是掀起眼帘远眺，看着二舅，忽而道：“好啊。”
然后还真拿过旁边的空碗放酒桶旁。
这下轮到张欠错愕了。你他妈还真成年了！大老子一岁！
不平衡的天平上，傅方再次加了个砝码，把张欠顶上天了。
这种失衡，仿佛预告打破傅闲能完美形象计划胎死腹中，张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他一时之间没有动作，傅闲能又看着他，旁人莫名有种矛盾转移到年轻人身上的错觉。
毛女士连忙打圆场：“喝什么喝，都是学生！二哥！”
二舅也有点被吓到，他那酒可不是什么嗨皮微醺的果酒，赶紧起身拿过来，道：“好了，二舅不喝了，你俩赶紧吃饭吧。”
“二舅不吃？”张欠问。
语气凉飕飕，像个威慑力十足的小大人。
二舅没老婆没孩子，家里难得人多热闹起来，对好久不见的外甥自然惯着，面上并没有不满，反倒应着：“吃！”
毛女士立马指用来喝酒的空碗：“就用那个，盛点给你二舅。”
张欠起身，盛了一碗放二舅面前，刚坐下，三舅来串门了。
三舅一进屋，看见围一桌正吃早饭，表情就稀奇古怪地笑，抻头一瞧，自以为是个热场高手，笑着：“诶，吃的这什么，看起来像我装修和的水泥哈哈，好吃吗？”
张欠：“……”
毛女士发现张欠动嘴皮子，那张脸黑成锅底，就知道他下一秒又要让自己弟弟难堪了，先一步道：“什么你和的水泥，这我儿子做的面线糊，好吃着呢！”
“呦，原来是欠儿做的啊，那三舅得好好尝尝了，刚才一时嘴快，胡说胡说。”三舅脸上可没有半点歉意。
张欠面色阴沉，没动。毛女士道：“要吃自己去盛，来晚的可不伺候。”
“嘿嘿。好嘞姐。”三舅晦暗不明地快速看了眼张欠，屁颠屁颠地自己拿碗去了。
毛女士则小心翼翼地看张欠。这孩子她心里门清，睚眦必报，看不爽的时候绝对不给好脸色，碍着亲情层面不骂你，但也不会让你好过。
果然，张欠立马站起来，说：“先等会。”
他回头看着拿碗的三舅，假笑：“我突然想起来咱热水器好像不能用了，楼上水龙头也不出水，三舅，家里就你最会整那些，要不先看看？我同学家里住习惯了，刚没刷牙洗脸就让他吃饭，他嘴里不痛快。”
傅闲能看他：“？”
怎么又是我？
他刚才才当着张欠同学的面烧水刷牙洗脸。
“同学？”三舅看向桌边陌生面孔的傅闲能，对方身穿大牌长款羽绒服，手带高级电子机械腕表，鞋面光滑崭新。人长得干干净净，皮肤顶好，仿佛开了磨皮特效朦胧俊朗，就猜这人在涂海省是有名有姓的富家子弟。
张欠会认识这么个人，还带回家，看来是极其重视。
三舅最好面子，能在有钱人面前炫技，那太愿意了。他干脆放下碗，直接往楼上走，边道：“同学来怎么不早说，东西得赶紧修，欠儿，具体还有哪里坏了？”
“啊，我想想……”张欠思索着跟上。
傅闲能坐椅子上，抬着头，分明看到他临走前唇边翘起坏笑。
“……”
他又欠扁了。
张欠上了几个台阶，顿住，想到如果傅闲能不在旁边看着，他三舅可不会尽心尽力，卖力做牛马。
于是回眸，朝底下喊：“闲杂人，上来。”
“……”傅闲能立马抿唇侧身，求救般看向毛女士。就是不想上去，万一他连自己也玩呢？
张欠这人，嘴上叫他大少爷，态度可不像佣人和司机。
“傅闲能！”
然而还没等来毛女士的保命诏书，上头催命符就来了。傅闲能唰地站起，椅子拖出符合内心活动的哀怨声。
他走过去，掀起眼帘，眸子乌黑澄亮，嘴角绷直，不情不愿写了满脸。
上楼时，张欠纳闷：“你这幅表情是闹哪样，老子欺负你了？”
还没，快了。傅闲能凉凉地心想。
果然，三舅见傅闲能也跟着，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灿烂得过年都不用点烟花——漂亮！
张欠也乐。待会可就有好戏看了，更精彩。
三舅的工作是搞装修，家里刷墙、铺砖和埋线等都是他干的。当然，工钱材料费是老人家从养老金里抠出来给他，他一点也不白干活。
热水器也是他买的。他在水箱左右看了看，查看几个开关，嘟囔着：“开着呢，就是烧水烧得慢，大概下午两三点就有大桶热水了。”
因为还没展示技术活，加上东西老、不实用，他先冲傅闲能笑了笑，以缓解尴尬。傅闲能出于礼貌也抿了抿唇，并不搭话。
这孩子看着性格内敛。三舅走向水池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张欠，心想：但张欠又跋扈顽劣，搞不好牵着人家鼻子走。
倒不是说他一把年纪争着给有钱小孩当狗腿子，卑微示弱，而是张欠本身为附中那样重点的学生，如果跟人家玩的好，那未来可期啊！以后辉煌腾达，倒显得自己……
张欠看三舅若有所思，倾身主动问：“水龙头不会是坏了，修不好吧？”
修不好？怎么可能！三舅可不会承认自己修不好！
“这不还没开始嘛！我看看。”
三舅转动水龙头，水就跟肌无力似的淅淅沥沥地流，他猜老人不用楼上的洗手间，把水阀关了，俯身在洗手池底下转了下，将水量开到最大。
抬头一看，水柱就变粗了点，但还是小量地流，他纳闷地诶了声，又去看水压箱。
张欠抱臂看他琢磨，忍不住提醒：“三舅，这水龙头都生锈了，指不定里面卡了。”
三舅：“卡了我咋还能开？肯定是水压箱不工作了。”
张欠冷扯嘴角没出声，就静静看他捣鼓半天，终于怀疑地去找是不是水龙头内部的问题。
这下他屏住呼吸，一个字不出。
三舅往左边开水龙头，重复开关两次，忽然发现右边也能开，而且水量在变大！惊喜之余，以为问题就在这，他尽力往右边掰水龙头。
看他那么认真，傅闲能却突然发现，旁边的张欠笑得格外……邪恶。
果然，三舅最后一下用力转！突然嘭一声巨响，水跟炮似的轰出来。
“啊——！”
“我靠！”早有预料的张欠第一时间推着傅闲能往后退，像是大惊失色。
他随便抓起擦镜子的抹布，敷衍地塞三舅怀里，冲出去俯身喊：“妈！快给我三舅找件衣服，这水龙头年头太久，松了，喷了我舅一身！”
慌张的语气、紧张的神色、火速的反应，样子别提有多真。三舅还真以为这小子是关心自己。可拿起抹布一看，上面乌漆麻黑早就不见原来的布料颜色。
“……”他表情难看到极点，却像是受什么压制，不敢发泄，只能眼神冷冷瞥张欠。
张欠探回浴室，嘴角微勾，幸灾乐祸中又带几分遗憾：“呀，三舅，这真是修不好了。我让我妈给您找了衣服，赶紧换一下，别着凉了。”
三舅看他一眼，不说话，动作非常大地甩手臂上的水，大步又径直地出去，下楼了。
幸好张欠及时转回门边，那些水才没甩到他身上。
傅闲能在一旁杵着，发现他们看似暗流汹涌，其实摆在明面上。除了俩老人和二舅心思单纯，其他人皆看破不说破。
但三舅毕竟不是他三舅，和他无关，他不知道自己上楼的作用在哪。
张欠没玩他，还让看了场惊骇戏。难不成暗中恐吓？示威？
可没理由这么做。图什么呢？钱？不，四十五块的牙刷给自己说买就买。张欠骨子里傲得很，一说钱他还着急。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性格恶劣，就喜欢以看别人惊慌失措、倒霉为乐。
水哗哗往外流，要是老人家看见得心疼死。张欠本来想大冬天让三舅弄湿感冒难受，可没想让自己也湿了感冒。但三舅应该是气着了，直接下楼了，于是他只好躲着点水，先把阀门关了。
但还是必不可免地弄了一脸水，张欠起身，抹了把脸，看看水龙头，开关头已经整个断裂坏了，得新买一个装上。
反正楼下还有卫生间，不急着一时，等要去集市再买。
他回头，忽然见傅闲能站军姿似的，身板板直，就是垂眼微微拧眉那个表情，好像很委屈。
“你等什么呢，从上来就一直这么看我。”张欠问。
“……”
傅闲能过了两秒才问：“你喊我上来干什么？”
张欠笑笑：“当助兴剂。”
“……”
他果然喜欢捉弄人，真欠扁。
三舅：那有钱孩子指定被张欠牵着鼻子走
●如果能听到三舅心声
傅闲能：不会，他只想耍我玩，但我不会屈服，这个欠扁的家伙
张欠：他跟老子没关系
傅闲能：……他又这样§:з
●某角色受不了了场外倾诉
傅闲能：（尔康手）东！东！什么时候到文案剧情，我想站起来做男人！
过桥东：你现在是未成年
傅闲能：§: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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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又想玩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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