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稚不喜欢猜来猜去。
可隔了这么久，他要再去问她“为什么不能叫姐姐”，霍琦也会觉得他很奇怪吧。
要说叫姐也不是不行……就是他不太习惯，总觉得好像拉开了点距离。
他抿抿唇，支着下巴叹气。
要是他有读心术就好了。
心事重重，竹稚找了个由头，没跟她一起返校，教室不在一层，晚修也没碰上面。
等晚修下课，竹稚已经收拾好心情。
他按着霍琦的要求，一如往常地磨蹭到晚修下课，铃响三遍，慢吞吞地拉着步子，走在人潮大军的末尾，到天井侧没几人的教室窗前，朝她招手。
霍琦收好手机，顺手关门，脚步匆匆：“走了。今晚老吴抓人，别给他逮着了，一到点就往外赶，到底是谁爱留在教学楼。”
他小声嗯了声。
霍琦吐槽着巡楼的班主任们，往下走了几步，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她努力忽略心头异样，停步楼梯间：“怎么？”
是关灯的教学楼太黑了？
他小时候个头小，怕黑，一到夜里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要是哪个角落没灯，他更是不敢凑近，夜里闹着要跟她睡一起，睡不着还会找她说话。
长大后胆子大了不少，霍琦也是知道他不怕黑，才会跟他说等下晚修人散了再一起回家。
“哪里不舒服吗？”
竹稚恹恹：“没有。”
霍琦往上看，他低着头，刘海垂着，遮住了眉毛和一点眼睛，在特定的灯光下显得暗暗的。
霜打的茄子一样。
楼上传来老师们催促的声音，似乎是正用手电捉不回寝的小情侣，她顿了顿：“咱们快走吧。”
竹稚配合地往下走。
“今晚周测怎么样？”
“语文还好，有几个选择题我拿不准，作文标题写对仗了……姐。”
“嗯？往这走，操场高一主任在巡逻，我们班班委交作业偷听到他今晚来，闲的，”霍琦拉了他一把，两人拐向北门，远远听见未散的声潮嘈杂，风呼啦呼啦摇着叶，她问，“你的外套是不是短了。”
竹稚嗯了声，想起重要的事，强调：“我长高了。”
“嗯，你高了，”霍琦不假思索，“去楼下给你买套新的？”
“过两天，这月生活费还没发，我得打个电话给我妈，估计她忘了。”
“阿姨还好吗？”
竹稚轻描淡写：“挺好的。她跟我爸离婚后一切都好，最近谈了个新男朋友，我爸也查无此人了。”
霍琦语塞两秒：“叔叔还是这么行踪不定啊。”
“是啊，他上回给我打电话还是上回，”竹稚思考一会，“上次听到他的信息，好像去了什么热带雨林探险，具体位置我忘了……还好不是缅甸。”
“缅甸不是热带雨林气候吗？”
竹稚在脑中搜寻一圈：“好像不是，我想想我怎么记的……上周考缅甸和泰国气候的那题答案说它们地处中南半岛，东南亚的中南半岛和马来群岛分别属热带季风和热带雨林气候。如果他在热带雨林，就不在中南半岛，也就不可能在缅甸。”
霍琦思索：“缅甸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就没有热带雨林吗，我怎么记得热带雨林分布图里有少数在缅甸，存在局部雨林状植被……嗯，你说，会不会他认不出热带雨林，以为自己在热带雨林，或是被骗到了缅甸少有的热带雨林区？”
“不会吧，”竹稚有少许动摇，很快清醒，他甩甩脑袋，“不太可能，再说了，他怎样不关我事，生活费照给就行，他爹都不管他，我又不是他爹，先回家吧。”
走出两步，脚步声没跟上，竹稚转回来：“好了姐姐，我手头有的花。”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霍琦微微蹙眉，停滞在楼梯上的侧影斜斜，她困惑不解，“我在想我有没有背错图。”
“回家拿地理图册看看呗，薄本上边有，不行咱再翻翻北斗，你说让我好好背图，我周测查了答案，还在上面做了笔记，总有一本能看见。”
霍琦点头，一顿：“是不是说偏了？”
“是的，”竹稚肯定，语气轻快，“你还没夸我这次作文起了个黄金标题。”
霍琦好笑：“有多黄金？”
“哼哼~等我的作文变成范文你就能见着了。”
“这么自信？”
“没出分数前我一向很自信，我总不可能写我觉得错的答案上去吧，要是对自己的答案不自信，那我卷铺盖回家算了……你说，我们要是在楼下开家糖水店，生意会不会很好？我看街角那家总偷工减料，等我们做大做强了，就开成连锁品牌店。”
险些被凑过来的人撞到，霍琦无奈的声音带了些笑意，眼睛弯弯：“好有志气。”
“你笑什么？”竹稚凑到她边上，不满抗议，“不许笑我，要是我开成了，我就请李阿婆免费喝糖水。”
“阿婆捡废品不知多少钱呢，要你免费？”
竹稚眨眨眼睛：“我看她连那辆破三轮都舍不得换嘛，天气那么晒，她还在楼下转悠，比老伯还费劲，我要是请她喝，她肯定高兴。”
霍琦挑眉，展颜：“那你给我打八折。”
“那哪能啊，我给你免单，你当店里的试吃员，嗯……一月来，不对，一周试一次，我给你开八千，我估计你工作肯定很忙，当个兼职也不错。”
“怎么还改口，舍不得钱啊？”
“我怕你不找我嘛，你要是一个月才来找我一次，我肯定会很无聊的，暑假见不到你我都难受，你不在就没人催我写作业了，也没人骂我了……哈哈，开玩笑的，为了跟姐姐待一块，就是要写作业我也一起。”
霍琦静默半响，终于在竹稚讶异回眸的注视中开口：“听上去好像疯了。”
“什么啊，”竹稚大叫出声，“你不该感动吗？你最喜欢写作业了。”
“这都哪跟哪，我喜欢写作业，听上去疯的不轻，我催着你写，是因为现在就该写，我要不是你姐，我催都不催。”
竹稚有样学样吐槽：“这话听上去像爷爷。”
“闭嘴，服装店到了，去拿身衣服，我请了。”
“这不好吧，我自己来就好，也不缺这个……”
“后边去。”
竹稚拉住她的手臂：“别介，真别，我自己来，我真有钱。”
霍琦瞟了他一眼：“你那套硬送给我的限量版典藏书哪来的？”
他嘴硬：“我中彩票换的，你过十八岁生日我好运，不行吗？”
霍琦盯着他，见他视线不自然一飘，轻飘飘笑了下，抬手薅了薅他的头发：“行了，我也不缺校服的钱，才多少，你不是说长高了，去量量看。”
小巷喧嚣，竹稚拍着拍着头发，垂了下眼，执拗地僵在原地：“反正，就是不要，要是给阿爷知道肯定要数落我，你买了我就要送其他的给你。”
不就一套衣服，至于吗？
霍琦拉扯不过他，还险些被他靠在身上，栽到地上去，她踉跄站稳，暗暗翻个白眼，叹出口气：“行，先把身高量了，不是说长高了？”
怕霍琦抢着买东西，他警惕地盯着门边：“咱们还是回家吧。”
“怕了？”
“我才不怕——我是怕店里的不准，等我再高一点就准了，到时我亲自量给你看。”
她上下打量竹稚的身形，心想，身高还能代量吗？但看竹稚僵在门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她也想不明白一件衣服有什么好掰扯的，索性各退一步：“行。”
竹稚这才满意，他跟在霍琦背后走了几步，忽地：“姐姐。”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气？”
“怎么，打算给我开八万工资了？”
“那哪能，”竹稚走快一步跟上，“你别看我说得少，我是认真考虑过的，你以后肯定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赚钱，但如果你喜欢赚钱的话，你一定会努力赚很多很多钱的，那我要是说太少了，就对不起你的身价，那我要是说太多了，你又觉得我在开玩笑，我可是很认真的。”
霍琦扭头看他一眼，眸光闪动：“竹稚。”
“嗯？”
“你觉不觉得你这话怪怪的？”
竹稚一愣，陷入刹那的空白中，片刻后，他结巴问：“哪怪怪的？”
“你好像准备殊死一搏地养我，好像你饿死了也准备给我留口饭吃，亏本了你先贴上，炮弹打过来你先挡，也不知道躲一下，这是你团战秒没的……怎么不说话？呆住了？我戳你两下。”
竹稚浑身一抖，从木僵状态里回神：“干嘛！”
霍琦笑意未散，奇怪道：“跟你说话呢，小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你放心吧，我会努力赚钱的，不需要你这个小朋友养，也不会丢掉你，至少……嗯，我会一周回来看望你两次的，也不辜负你给的试吃费。”
竹稚虚晃一下，躲过她摸来的手：“我哪像小朋友了？”
“哪都像，下次团战不许秒没，听见没？怎么老走神。”
他恍惚回神：“我想事儿呢，暑假，暑假再玩，你要带我。”
霍琦轻轻笑了声：“放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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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梅竹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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