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风裹着暑气,把中考结束的松弛感吹进了每条街巷。
初中教学楼前的公告栏还贴着红底名单,可大半学生早把课本扔进了回收桶,连蝉鸣都透着股懒洋洋的惬意。
到处都是宁静祥和,“辅助快奶我一口!我靠,要挂这了!”
除了…余期家的房间。
少年半瘫在沙发上,耳机线绕着指尖,屏幕上的游戏角色正被对面追着打。
他拇指疯狂点着技能键,喉间还在催。
“打野你别打那野猪了!对面都推高地了!”
话音刚落,屏幕中央炸开刺眼的红色“失败”,连带着队友的“干得漂亮”弹窗一起跳出来。
余期“啪”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扯下耳机骂。
“什么逆天匹配机制?这队友是从青铜刚爬上来的吧?”
刚抱怨两句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余期!你给我滚下来!”
楼下突然炸响的怒吼让余期浑身一僵,手还停在耳机线上。
孙含婧脾气一向温和,能让她这么发飙的事情属实不多见。
余期脑子里瞬间闪过上次的“护肤品惨案。”
他把孙含婧的精华液当爽肤水用,兑了半瓶自来水还敢说“升级配方”,最后被追着打了三条街。
“这阵仗……比上次还凶。”
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下了楼。
“妈,咋了?您这脸色跟煮熟的虾似的,要不要我给您拿瓶冰水降降温?”
孙含婧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中的那页成绩单格外扎眼,她指节都泛白了。
看着儿子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强压着怒火,忍着想整死他的冲动,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先给我解释解释,580分是怎么回事?”
“580?”余期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孙含婧接着说。
“二中分数线586,你滑档了!你当初怎么跟我吹的?‘妈你放心,二中随便考,闭着眼都能上’——这就是你说的随便考?”
“啥玩意儿?”
余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抢过手机,手指在“580”上戳了戳。
“不可能啊!二中招生老师明明说今年550稳上,怎么突然涨了这么多?”
“你听哪个老师说的,我咋不知道啊!”
孙含婧在余期报志愿的时候偏巧去了外地出差,当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滑档了?那我去哪读?总不能去扫大街吧?”
他还想过,高中要低调点,别再像初中那样被人叫“混世霸王”,可现在连高中都没着落了。
少年垮下肩膀,语气蔫了。
“早知道就不控分装B了,我原本还想安安稳稳过三年,这下可好了,直接当保安进入退休生活……”
孙含婧闭着眼揉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
“行了,别在这装,我想想办法给你找学校。”
“有学上就行。”
余期立刻对着孙含婧卖了乖。
“感谢母亲大人不抛弃不放弃!”
孙含婧拿起包往门口走,手刚碰到门把又顿住,回头看他。
“对了,还有件事。你爸还有一年就出来了。”
“爸”这个字砸在余期心上。
他稍稍愣神,刚才的嬉闹劲儿瞬间没了。
记忆里的父亲总是模糊的。
他不清楚这十几年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去了解其中的缘由。
“行,知道了。”
他声音低了些,没再看孙含婧。
门“咔嗒”关上后,余期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直到窗外的天开始暗下来,他才起身抓了件外套,揣了包烟往公交站走。
蹲在站牌下,他摸出打火机,“咔”地打着。
烟蒂明灭间,余期阴沉着脸烦躁的骂道。
“烂事还真是层出不穷,果然不该信他啊。”
中考前,6班的高宇找过他。
两人初一那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课间总挤在小卖部买薯片吃,放学路上能从开端聊到漫画结局。
可后来,余期渐渐发现高宇经常堵着低年级学生要零花钱,把别人的作业本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带着那些所谓的小弟对着同学霸凌施暴。
他试着劝过两次,高宇却不耐烦地推他。
“少管闲事,这叫‘立规矩’”。
最后一次争吵他记不大清了。
只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的声音颤的很厉害,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这样,和那些当初霸凌施暴的人还有什么区别!”
两人因此打了一架,余期把人打到了医院,从此两人便彻底闹掰了。
而余期也因为这一架直接在学校出名了,同学们见了他都绕道走。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头给他取的“混世霸王”。
这个外号传开以后,他们迫于对余期的恐惧,只敢在背后偷偷这么叫,殊不知却早就已经传到了余期耳中。
如今高宇却主动凑过来,校服拉链拉得整整齐齐,连以前总翘着的嘴角都压得老实,递手机时指尖还微微发紧。
“我叔是二中的老师,我把他微信推你。你可以提前了解了解。”
这份“好心”来得太突然,余期确定不了这货是不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可他又没法否认,高宇是那段时光中,唯一一个敢拍着他肩膀说“别理他们”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拉自己一把的人。
初一教室后墙的涂鸦还留着两人的签名,运动会上高宇替他跑完了最后半圈800米——那些日子的快乐是真的,是他几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
高宇还在低声道歉,头埋得比平时时低多了。
“以前是我混蛋,不该跟你打架,也不该欺负人…我只是,想帮帮你。”
余期想起这阵子确实没再听说高宇找事,偶尔在食堂遇见,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连跟人说笑都放轻了声音,倒真像把那些心思都收进了书包底层。
少年攥着手机的手指松了松,终究还是点了“通过验证”。
可余期不会料想到,高宇远比他想的还要了解他。
他知道余期怕麻烦,他也算好了余期为了不在二中出风头从而惹上祸端,他一定会踩着分数线进去。
高宇的叔叔靠着不正当的关系在二中混的风生水起,二中早就大不如从前,现在就只剩下“空壳子”了。
而高宇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他。
直到刚刚,余期才将一切都捋了过来。
“我还真是蠢。”
余期吸了口烟,把烟蒂用力摁在地上。
掏出手机拨通了“铁杵”的电话。
“期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瓮声瓮气,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
“出来。”
余期的声音冷了些。
“找熟人干架去。”
李昊瞬间清醒。
“行!期哥你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到!”
没到五分钟,楼下就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余期抬头一看,李昊骑着辆二手摩托,壮实的身子把衣服撑得鼓鼓的。
这小子人如其名。
一米八五的个子,两百斤的体重,以前憨厚老实在学校总被高宇那帮小混混欺负。
是余期帮他揍跑了人。
从那以后,李昊就成了他的小弟,喊“期哥”喊得比谁都勤。
余期的面色拉的很沉。
李昊看见他这个样子,也能猜到个大概。
“期哥,是不是因为我,高宇才和你闹掰的,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李昊低着头不敢去看余期的眼睛。
少年注意到了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打断他。
“跟你没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行。记得一会动手别手软,多揍几下。”
李昊眼眶红了红,重重点头:“好!”
两人骑着摩托往东莞老街区走。
刚拐进巷子口,就看见几个染着黄毛的少年蹲在墙根抽烟。
高宇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根甩棍。
“哟,这不是余霸王吗?”
高宇看见他们,立刻站起来挑衅。
“怎么?没考上二中,来这找存在感了?要不你叫我一声高大爷,跪下磕三个响头,说不定我还会大发慈悲的帮你求求情啊。”
他身后的小弟跟着哄笑。
有人还喊:“听说你爸在监狱里待着呢?有其父必有其子,死娘炮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宇又补充道:“你迟早也蹲局子和你那老子一个德行!”
这话瞬间挑破了余期对他最后的底线。
他没想到曾经自己最信任的高宇,会笑着开导自己的高宇,如今会化成利刃再次狠狠扎向慢慢愈合的伤口。
没等他说完,腹部就被结结实实挨上了一拳,身体上的疼痛迫使他弯下腰。
余期把他按在墙上,手臂死死抵住他的脖颈,语气平静得吓人。
“你刚才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只有了解余期的人才知道,此刻的他是真的生气了。
高宇被掐得喘不过气,脸渐渐涨成紫色。
他的小弟们一看余期动真格,全慌了,有的往巷口跑。
没几秒,巷子里就只剩高宇和他们俩。
李昊见余期的反应不对劲连忙去拉余期的胳膊。
“期哥!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余期这样。
之前余期打架顶多揍几拳就停,这次却完全是动了杀心。
余期盯着高宇看了几秒,最后猛地松开手。
高宇烂泥似的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高宇,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过后,我们两清。滚吧。”
因抽了烟的缘故,余期声音沙哑的发沉。
高宇连滚带爬地跑了,巷子里只剩两人的脚步声。
余期摸了摸口袋。
“有烟没?我的抽完了。”
“刚才骑车的时候掉了。”
李昊挠了挠头,“期哥,你……”
“没事,我们回去吧。”
余期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没再多说。
两人往回走,平时话痨的余期难得没开口。
直到快到余期家楼下,李昊才小声说:“期哥到了。”
少年没接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看着李昊的摩托车消失在路口,余期才上楼。
洗了个澡,他擦着头发出来,手机屏幕亮个不停——全是孙含婧发来的语音。
他点开第一条,老妈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小期啊,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再吃。我这几天加班,给你转了两千块,出去吃,别总点外卖,也别碰厨房!上次你把锅烧穿的事我还没忘!”
第二条语音里,孙含婧的语气软了些。
“学校给你找好了,‘南韶七中’只有七中还破例收人,我跟七中的老师都打好招呼了,她姓茹,人挺好的。地址我发你了,开学你自己去,我要出差可能没空送你。”
最后一条语音,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威胁。
“还有!开学第一天不准迟到!你要是敢迟到,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余期听着,挠了挠鼻子,对着手机说:“知道了妈,保证不迟到。”
说完,他又想起滑档的事,想起高宇那兔崽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床头。
少年躺下来,盯着天花板。
“算了,自己作的。”
有学上就不错了,总不能真去扫大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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