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以往,这个女人定会扇他一巴掌,接着又愤世嫉俗地劝他低眉俯首,看一看弱者所遭受的各种不公,可这些不公又与他何干?何况这世界本就是不公的。
地位尊贵锦衣玉食的谢长则把不公当“真理”,当然还有芸芸众生,且要灭杀掉所有追求真理科学理想的苏格拉底。
谢长则在很多时候都对祁钰动了杀心,从她将平权思想展露无遗时,他嗤笑这种自以为是的可笑蠢货定会在这波诡云谲阴谋算计的世界里摔得粉身碎骨,直到她宁愿被押解进京承担欺君杀头灭族之罪也不肯委身于他做他的脔宠,玩物,他于沈玉堂府中想将她偷梁换柱的计划失败了,还听到了她惊世骇俗罪该千刀万剐的对话。
那时候料定这个作死的女人必死无疑,杀心全然消失,然而他更想做的是将她在他身下蹂躏得连妓子也不如,虽然他知道她不是前世的黎婳,他找不到那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性格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女人,她们有着相同的孤傲,睥睨的桀骜,仿佛这世间任何一个风吹草动还是山崩地裂都不能让她们动容分毫,他气息奄奄时,黎婳也用动物二字形容他,鄙视他,轻蔑他,最终夺了他的帝位。
那时候他居然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兴奋,和男人斗了半生,颇是无趣,他还从未将女人这个弱小鼠胆的身下玩物视为权利的对手,只可惜他行将就木了。
香雾缭绕的马车里再次见到这个他心心念念又恨之入骨的女人,他是激动得,然这一世的轨迹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他的身边不仅多了一个男仆,更是随他跳入卫江,一切都向着未知的风暴区疾驰,仿佛那痛彻心扉的一世荒唐只是黄粱一梦。
他是什么时候清醒的?从谢允宜告诉他祁钰可能是唯一能够在日后的某一天救他们二人一命的人,从一步步按图索骥寻找母后自戕缘由却意外察觉到他的“父皇”可能换了一个芯子,从前一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亡国君后谢氏江山日薄西山的预感,他前世弥留之际时南方早已有一起义军自立为王,而他依旧荒淫于酒色。
如今在她面前更觉耻辱,他这个家族烂透了。
他**裸一条,再没有秘密了。
然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外,嗖!一支利箭穿风而来,贯穿了她的心脏!
谢长则张口无声,双目惊红,只迎接到她向后倒来的身体。
禅房外逐渐聚满了弓箭手,还有从中走出的一人。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你还真是蠢,能在一个坑里跌两次跟头。”
谢长则猩红的眼睛瞪着屋外那眉目张扬的红裙女人,谢允宜胜券在握地看他一眼,柔和似水的桃花眸子含情带笑,只见她扬手。
“放箭!”
霎时间,数百箭矢密密麻麻地划出一片飞驰的残影。
谢长则闭眼,与她同死,也好。
等了许久,只听一片惨叫声,谢长则惊疑地睁眼,门前飞一个长着翅膀的金发小男孩,屋外的院子里是一片中箭倒下的士兵,谢允宜站在没有受伤的士兵堆里被保护着。
她满目惊怒,朝一旁的人伸手:“弓箭拿来,本宫今天就不信了。”
那弓箭手迟疑不定:“公主不可,我们先撤退吧。”
啪!谢允宜用手背扇了弓箭手一巴掌,这掌着十足的内力,弓箭手口角流血,将箭矢递到谢允宜手里。
眼见她要拉弓放箭,系统用复杂的语气对谢长则道:“快带宿主离开这里。”
谢长则无暇猜忌,怀里的祁钰却幽幽转醒,低头看了眼心口处插的箭,眸子里闪过一抹森寒,她还真是妇人之仁了,留勾践一命本是为了日后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这厮卧薪尝胆非得置她于死地。
祁钰在谢长则目瞪口呆下拔出箭矢,鲜血像泉水般从胸口的血洞流出。
谢长则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的手速太快了,真是个狠人。
谢长则用手摁压住那血洞,远处的谢允宜也被这一幕惊了一瞬,但很快拉开恨之入骨的弓弦,箭矢飞来,摩擦空气的声音比刚才所有的箭矢加起来的声音都响亮,速度奇快,穿过系统的虚影,直直朝这处飞来。
“死龟孙,又不帮我了是吧,谢长则是你爹还是你祖宗?”
祁钰讽睨了黄头发小男孩一眼,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握住那飞近她眼睛一寸之距的箭矢,在谢长则惊骇的目光下同他一起被箭矢的冲击力带退,撞倒了身后木桌,谢长则痛闷一声。
祁钰翻开手掌,一层血肉被磨破,祁钰疼得绞眉颤抖。
谢允宜怀疑人生,惊目望着自己的双手。
谢长则修的功法果真对她有效,神助攻啊,祁钰转过头去仰起脑袋在谢长则唇上吧唧一口,顿时有了精气神,谢长则当场僵愣,目眩神迷,只觉到了某个理想国度。
远处的谢允宜推开拦在她面前的士兵,被这一幕气得失去了理智,一箭一箭极速近前,有些被系统挡住了,反折回去,又伤了些许士兵,有些被祁钰徒手接住,本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场变成了扔沙包游戏。
“可恶!妖女!”谢允宜怒不可遏,甩了弓箭,拔出长剑,气势汹汹跨进屋子,在她刚进来的一瞬间,屋门砰一声被关上。
谢允宜此刻眼里只有祁钰,这个她恨不能碎尸万段的贱人,她挥剑砍下,眼前闪过一个蓝色光影,绕到身后,清醒时她已被人夺了剑,她竟被人夺了剑!
“美人儿,老娘我都活了快两千岁了,真以为我是弱不禁风的小孩呢?”
祁钰摸了下谢允宜的脸,光滑细腻,这个年纪能保养成这样也是够罕见。
谢允宜全身发抖,磨牙抽搐:“妖女!别以为危言耸听几句,本宫就怕了你了,你胆敢在凡界为祸人间,迟早有神仙会收了你剥皮抽筋”
祁钰钳住她挣扎的手,把剑抵在她喉咙上:“吆,还知道有神仙呐,话说你在修真界里难道有相好?”
祁钰凑近谢允宜嗅了嗅她身上的清灵之气。
屋门很快被从外面推倒,祁钰把剑刃抵在谢允宜的颈动脉上,那群士兵看到这幕一步也不敢动。
“放下手枪!啊呸,放下弓箭,立地成佛,佛门重地切勿杀生。”
众人看着祁钰剑下被划破了一刀浅浅血口的谢允宜,又转眼骇然地看着这个女妖怪,刚才那一幕幕绝非人可以做到的,祁钰一步步前进,士兵一步步后退。
祁钰的心口处还往外涌着血,流到地上划出一条鲜艳的红绸。
谢长则近前时从身上撕下一条布帛缠在她的胸上勒紧,祁钰喘了口气:“多此一举,这副身体我本就不想要了”
谢长则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取出半身虎符。
“同谋造反,以灭九族之罪论处,数年前的尉迟家就是个例子,此刻缴械投降,朕可考虑免尔等家人死罪。”
很快一人搁下弓箭,陆陆续续数人投降,谢允宜怒骂:“一群狼心狗肺之徒,背主忘恩鼠辈,本宫真是白养你们了”
祁钰剑刃抵得更深,谢允宜停嘴,再深公厘,她就没命了。
见她这怂样,祁钰冷笑:“谢允宜,枉你在公主尊位上食税了半辈子,竟连愿赌服输的勇气都没有,真是让同为女人的我看不起你啊。”
谢允宜轻嗤:“妖女,别高兴得太早,把咱们皇后娘娘的生身父母给请出来。”
祁钰目光瞥过去,两个士兵一人押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灰旧的老人,祁钰心里一片平静。
“钰儿啊,娘终于能见到你了,我的女儿终于长出息了,给为娘脸上涨了荣光。”
头发花白的妇人泪眼望着她,仿佛真的是久未相见的至亲之人,一旁的男人亦是一脸得动容,慈祥和蔼的目光包容在她身上。
“钰儿,爹也很想你。”
谢长则望进祁钰的眼里,她竟毫无波澜,杀意没有,甚至连恨意也没有。
此前他问过要不要暗中把二老解决掉,她却说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他那时以为她还对歹毒父母心存恩情,可现在看来,那并不是。
她眼里像看着蝼蚁,看着无关紧要的人。
“皇后,用他们二人换我一个,这很划算吧。”
祁钰不答,谢允宜以为她真得在考虑,心里暗嗤这个蠢货竟被情感所牵绊,就像当初要救下谢长则的她。
“谢允宜,要不要我也给你一个自由的机会?”
身后的祁钰说了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把目光完全没有放在刀架在脖子上的二老身上。
谢允宜不由在心底佩服她,果真是个无情到可以干大事的人。
“什么自由的机会?”谢允宜问道。
“同阿绾公主一样”
“与绾儿何干?”
祁钰:“难道不是你假借她之手将我引诱到这相国寺的么?”
谢允宜:“是又怎样?皇后,你莫非不想要你的生身父母活着?他们可是养育你的爹娘啊。”
她早料想今日不会太简单,但还是远远低估了此妖女的修为,便是拥有异能的鄃山邪鞑在她投诸真气的一箭射去也难逃一死,尤可见妖女的深不可测。
“好,二换一。”
谢允宜勾起嘴角,父母之恩大于天,起码对一群乌合之众来讲,这个要挟是很难失效的,可她不知道祁钰的脑海里可是来回斟酌刘邦的故事。
祁钰用剑身迫使她朝寺庙前殿走,一路上都不见方来时看到的佛僧,一群人出了相国寺后,封允被一个很熟悉的女婢押着,待看到谢长则安然无恙后又瞥给祁钰一个冷眼,好像在怪她非要来这个相国寺。
祁钰挟持谢允宜到了马车上,其后是谢长则。
祁钰看了眼封允,将剑尖压了压:“还有他。”
谢允宜嘴角抽动:“芷汐,放了他”
待封允上了马车调转马头后,谢允宜憋着火气:“该你兑现诺言了。”
话音刚落,一个手刀狠狠劈向她的肩头,谢允宜惊怒含恨地转身之时被从疾驰的马车上踹了下去。
“长公主,二老劳烦你代为照看,我很看好你哦,别叫我失望……”
谢允宜昏迷之前只听到了这些,重重地跌落在地。
马车上,祁钰疼得五官扭曲,泪如泉涌。
“疼死我了…”她捂着渗血的胸口,谢长则急声吩咐着马车外的封允:
“快!去太医署!”
祁钰抽啜着冷气道:“别,回宫,这不是我的身体。”
谢长则一时没明白她说得是什么,取出马车里常备箱中的止血药,另一只手忙着解开腰带,稍微一用力将衣裙扯了下来,白色绢缎束胸被血浸透,流了满身,祁钰疼得额角浸出虚汗,咬牙看他十分小心地卸下缠在她胸上的裹束,刚一打开,血液顺着血洞跳搏着涌出。
谢长则满眼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此刻怕是即便神仙下凡也没用。
“你真的是神仙吗?”
这个问题问得挺多余的,是与不是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将止血药粉慌乱地洒在血洞上,用手掌压住。
祁钰疼得频频抽气,她早就疼得麻木,只是为了救出谢长则这个迄今为止对她还有些用的人。
“这是我的分身。”
元婴期以上的修者可以锻造分身,祁钰没有这个修为,姬尚赫却有,从那日谢元硕飞升成仙之后,安全起见,她一直用着分身,而识海连接着魂魄,甚至连系统也不识。
“那你的主身呢?”谢长则问道。
“待我死了,你自然知晓,我们来做个游戏。”
祁钰挑起狡黠的明目,谢长则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
“是何游戏?”谢长则不明所以。
她本想用分身金蝉脱壳,彻底甩开皇后这个包袱,竟未想这蠢货真单纯地信了,她一本正经地道:“你最喜欢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见谢长则将信将疑的表情,祁钰眉头拧紧,痛苦地捧着心口绞眉颤抖。
“好,回皇宫。”
筹谋了半年,若无成效,她会真得怀疑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做好一个位面管理员,不过好歹她还算是救了这个本该千刀万剐成为众矢之的的皇帝一命。
认知决定命运,甚至大多时候决定一个人的生与死!
她怎么会与皇帝一路!但也绝不会和意图裹挟着农民这个庞大的乌合之众圆滑市侩毫无底线的游民行屠龙者终成恶龙之事,有句话说的很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有些人的愚蠢配得上他所遭受的苦难。
也许她是谢氏家奴眼里的祸国妖女,专行挑拨离间之事,置谢长则于现在孤立无援众叛亲离之地,但也正是因为这成千上亿的家奴,有些路才走得格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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