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运还没来得及深究,就见二姐自认是悄悄的,拽了一下她爸宋国栋的衣角,她爸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咧开嘴笑着说:“小卓啊。”
“你怎么回城了啊?是回来探亲吗?”宋国栋说,起身到墙角给卓行路拿了个凳子,“赶紧进来坐,回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啊,快坐着吃西瓜。”
卓行路客气的和宋星运的家人挨个打了招呼,宋星运的家人也一个个的都应声回应,热络了起来。
宋星运拿了一块儿西瓜给卓行路,推着他在凳子上坐下了,又给自己拿了把椅子。
卓行路接下来,说:“不是探亲,是回城了,以后都不走了。”
宋国栋夫妇、宋星安和宋星娟面面相觑,也不表态,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宋星运疑惑,说:“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人家回城不走了,你们怎么这么沉默啊。”
宋星娟用手轻拍了一下宋星运的肩膀,示意她别出声,说:“瞧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她说完又对着卓行路说:“她嘴笨,不会说话,净给这胡扯。”
我们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回城奔个好前程,当然是一顶一的好事儿,你又是跟星运一块儿长大的,跟我们家又那么熟,我们能不替你高兴啊。”
卓行路表示感谢,说:“谢谢二姐。”
“你们不知道我回来也正常,我当时回来的时候也就写了封信,可能是到现在还没有到吧。”
宋幸娟咳了咳,尴尬的把眼神撇开去,不敢和卓行路对视。
宋国栋和常英夫妇听了这话相比宋幸娟的尴尬只多不少,宋星安把送到嘴边的西瓜也放回了桌上。
卓行路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成了形,宋星运可能都不知道他寄回来了信,而他以前寄回来的信也都没有到宋星运手里边。
宋星运诧异,说:“你写信回来了,寄的我们家的地址啊?你人都回来了,信还没有到,怎么回事儿啊。”
屋子中的人除了宋星运外都把心提起来,想要听卓行路怎么回答。
“是你家的地址,可能是丢了吧。”卓行路不甚在意的说。
他没有提他除了这次给宋星运寄信说要回城外,两年来几乎月月写信,有时候半个月写一封信的事情。
宋家人也没有想到卓行路会这么回答,但是明显的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真的谁都没有说呢,谁知道你竟然写信回来了。”宋星运显然忽略不掉房间中存在着的尴尬的气氛,具体为什么尴尬,她是真的不得而知,“二哥,你明天到邮局问问呗,看看那封信到哪了,总不能真的丢在路上了。”
宋星安摸了摸鼻翼,解释说:“现在丢信也是常有的事儿,不一定是到那个中转站收发的时候漏了或者是掉了。”
宋星运点头,想着也的确是这样,毕竟丢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宋星运随即又抛下一句话,炸得满屋子人都不开口了,“他刚回来,家里什么东西都还没有添置,也没有收拾,我想着今天先让他和三哥住一间屋子,咱们家还有折叠床,让他今天先凑合一夜。”
卓行路附和着宋星运礼貌的笑,很是得体,让人挑不出来毛病,又不忍让人去拒绝。他说:“太打扰叔叔阿姨你们一家了,都这么晚了,奈何家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收拾,所以没办法了才来请求借宿的。”
宋国栋掐了一下常英,常英蹙起眉心反掐了回去,两个人谁都不想先开口作出表示,毕竟卓行路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仅仅说是借宿一下如果他们不同意留下卓行路反而显得不近人情,毕竟人家回城后举目无亲,也没人照顾。
怎么说两家也算是近邻。
卓行路要回来的消息宋家人的确知道,他们收到信有大半个月了,卓行路在信里面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他是因为从火场中救了三个人才得以回来的,但是当时在卓行路在信里面说的是不一定能成功回城,因为还在等着批准。
他们当时还抱着一种卓行路可能不会回来的心态来应对这件事儿,毕竟知青下乡后想要回城哪能那么简单。
直到今天卓行路进了他们家门儿,本人亲自开口说不会再走了,他们才意识到,原来卓行路是真的回来了。
这对宋家来说着实是平地掀起惊雷,因为宋星运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又是个丫头,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哪怕是最难的几年,他们也都是咬着牙从苦里面抠出来一口甜的省给她。
他们不想让宋星运和卓行路有男女之间的关系,相互之间打个照面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根本想都不要想。
这是为了宋星运着想,毕竟一个没吃过苦的丫头,到时候跟了一个爷爷是资本家、爹妈是□□,出身不好就算了,看起来还是个不能吃苦的人,万一以后这世道再有什么变故,谁能帮得上忙呢?那不是直接推丫头进火坑吗?
哪怕是卓行路救了三个人,看起来不是本性纯良,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又扛不起担子。
虽然事先有所准备,已经给宋星运找了个对象先接触着,没想到卓行路竟然直接找上了宋星运。
照现在的情况看,宋星运和向东接触的太慢了,这下要抓紧撮合宋星运和向东那个小伙子的事儿了。
唯一让他们暂时放松的是卓行路没有和宋星运提他寄信、寄东西回来这回事儿,至于是为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但是只要卓行路不说,宋家人想着总有方法能应对。
一屋子的人心怀鬼胎,宋家的想着怎么让卓行路和宋星运摆脱关系,卓行路在想着宋家人这两年来拦了他多少信,只有宋星运在状况外。
还是常英开口了,说:“那怎么不行呢,就住一夜而已,可别说打扰这种话,也太见外了。”
“你去给小卓把咱们家的那张折叠床摊开,就在星安屋子里面呢,再给他找床被子还有被单。”常英夺了宋星运手里的西瓜,指挥着她去做事儿。
宋星运只好起身,去三哥屋子里给卓行路收拾东西。
宋星运走后,屋子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卓行路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吃着宋星运给他的瓜,瓜是脆沙瓤,汁水很多,又甜。
宋国栋问:“小卓啊,这两年吃的住的还习惯吗?”
卓行路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瓜,他把瓜皮扔到了一边放着承垃圾的筐里面,答道:“吃住都还习惯,老乡人都很好,对我也很照顾。”
“谈对象没啊?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也该20了吧,没有谈个对象什么的?”常英问。
两夫妻一唱一和看起来很关心这个许久未见的邻居。
没等卓行路说什么,常英又说:“星运这姑娘啊,最近都在谈着了,两个人我看相处的还挺融洽呢。”
“你俩又是差不多年龄,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儿了。”
卓行路听完常英的表述随即了然,宋国栋和常英问他过得好不好是其次,有没有对象更在其次,重点他们这是在敲打他、告诉他宋星运已经有对象了,让他早早断了不该断的念头。
如果说刚开始还是猜测,经过常英和宋国栋的旁敲侧击后,他更能确信就是宋家父母截下了他写给宋星运的信。
宋星安在邮局开邮车,是再方便不过的身份了,卓行路所有的信件都填的是卓家的的地址,分发的时候宋星安的确是最能掌握一手消息的。
两年,46封信,从被邮车载着,从一个省到送另一个省,跨过千百公里,没有一封情意被传达,没有一封诉说被回应。宋星运不是不回信,而是没有见过信,所以竟然才反问他为什么这两年没有写信回来。
就是说,他这两年写的一封封落款写着祝你安好的书信,宋星运一封都没有收到过。
他有些欣慰,因为不是宋星运不愿意回,而是宋星运根本没办法回。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办许多,根本没必要纠结宋星运到底为什么不回信,这样一想,他一天的郁结瞬间消失殆尽。内心乌云全部散去,阳光普照。
至于宋国栋和常英说的宋星运的相亲对象,他根本不在意,根据他对宋星运的了解,宋星运吃软不吃硬并且慢热,就光看今天宋星运对和她相亲的那个人的态度就能知道,宋星运对他明显保持着距离,两个人认识最多不过半月,恐怕是宋家二老知道他要回城的消息之后就紧赶慢赶筛选出来了个对象,要宋星运去接触,这样等他回来了之后,看到宋星运有了对象,他自然而然能死心。
卓行路此刻感慨的是,他们对宋星运的了解是真的不够。短短时间内想要让宋星运接受一个人太难了,更何况接纳的还是下半辈子都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人。
卓行路不愿意直接戳破信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根本不愿意和宋家人闹掰,哪怕他的目标不是宋家而是宋星运,可是宋星运毕竟是宋家的人。
所以他就干脆什么都没有说。
卓行路又想到了两年前,也是夏天,热的像是焦灼的火焰,人在这个天气生活浑身都被汗濡湿,一天得冲三四次凉,风走到哪都带着热气,甩都甩不掉。
他一个人走到宋星运家门口,叩响们,他是临走之前来和宋星运告别,宋家父母开门后却告知她宋星运不在家,他便等着,一直等到火车都快到出发的时间点,他还是没有等到宋星运。
他错过了和宋星运告别的唯一机会。
他到乡下安顿下来后试图靠着写信来告知宋星运这件事情,讲述自己并非不告而别,可是两年来没有收到一封回信,所有的诉说和情意,都被扣留,宋星运不知只言片语。
卓行路今天回来的路上就想好要如何询问宋星运,要问她为什么不回信,要问她是不是把他忘了,也要问她,有没有梦到过他。
他刚到宋星运工作的纺织厂,就远远的看到宋星运和一个个子不高、长相他看不清的男人在交谈,他本来还准备上去叫住宋星运,可是宋星运转头看到他几秒后便回头,随即就和那个男人骑自行车离开,他当时郁闷的不得了,他所准备的一切话语,似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了。
卓行路以为宋星运真的将他抛之脑后,他从宋星运厂里走回来的路上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事情。
可他不甘心,他还是想问一下宋星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两个人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于是他就在宋星运家门口一直等,如坐针毡,等的这个期间他想了千百种可能性,却唯独忘记了宋星运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信这种可能。
现在他终于明白宋星运过来为什么见到他如此吃惊,那是因为宋星运对于他要回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只要不是忘记他就好。
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了。
卓行路点点头附和道:“那还是星运够优秀。”
宋国栋虽然不满意卓行路这个人,但是对于卓行路的夸赞,宋国栋极为满意,甚至露出友善的笑意,“你也是啊,也要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好不容易回城了,是时候考虑了,你的工作到时候怎么安排啊?”
卓行路点头称是,又说:“到时候知青办给我安排,但是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
宋国栋说:“这不是挺好的,那最近就当时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了,等到安排了工作了再去上班,再说不是说家里什么都还没有收拾吗?正好凑这个时间好好把家里拾掇一下。”
就在这时候宋星运收拾好回来了,看见宋国栋和卓行路在聊天,便问:“你们聊什么呢?”
“说你相亲呢。”卓行路说。
宋星运语塞,道:“爸,你们说这个干嘛啊?”
宋星运没想到她出去收拾个床的功夫,这边就谈到她相亲的事儿了。
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相亲,相亲,这两个字像是魔怔了一样黏上她,怎么谁都得说道两句呢?
宋星运即使不满意,也不能埋怨她爸妈,她只得没好气的对卓行路说:“你跟我来,床收拾好了,我给你拿个盆子,你自己洗漱一下。”
卓行路站起身乖乖的和宋星运去了院子里面。
宋家院子里有一个极其粗壮的枣树,现在正值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月光透过叶子洒在地上,稀稀疏疏的。
宋星运给卓行路找了个洗脸盆还有没有用过的新毛巾,给他开了水管,让他先洗漱。
宋星运就在一旁站着,等着卓行路洗漱完。
她看着卓行路俯身接了半盆水洗脸。
卓行路这个人,相比较两年前身上多了一种成熟且坚韧的气质,可是他做事还是那么文雅且井井有条,不紧不慢。她本以为这两年的生活会给卓行路带来很多变化,这些变化大多是负面的,可是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
卓行路这种有朝气的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永远蓬勃向上。
宋星运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今天我在厂门口隔着老远看见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觉得很像你,但是我也没敢认,因为那个人比两年前的你高了不少,而且当时隔得太远,我没看太清楚,那是你吗?”
卓行路把宋星运给他准备的挂在水龙头上擦脸的毛巾拿起来,抹了一把脸,没有否认,说:“是我。”
宋星运听到卓行路承认,不解地问:“那你今天下午就去厂门口找我了啊,怎么不叫住我呢?还非得晚上在我家门口,像是做贼一样,到时候要是公安看你可疑把你抓紧去我看你怎么办。”
卓行路说:“那你不是跟你相亲对象去吃饭吗,我叫住你干什么?再耽误你的正事儿。”
他把“正事”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宋星运语塞,说:“那你都跑大老远去了,肯定得叫住我啊,再说了,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啊。你找我去干嘛啊?”
卓行路说:“想问问你怎么不回我的信。”
宋星运说:“对哦,你寄的那封信怎么就能丢了呢,真是的,要是信没丢,我不早就知道你要回来了,说不定还能请一天假去接你,哪里用得着你再跑来找我啊。”
卓行路却没打算回答,嘴角微微笑,说:“谁知道怎么丢了呢,估计是我运气不够好吧。”
宋星运接着说,“等明天让我三哥去寻寻,看看能不能寻到。”
卓行路心想,信可能就在你爸妈手上呢,在你家找绝对能找到,可他总不能说出来。
他说:“你赶紧去睡吧,我也要去睡觉了,我又累又困的。”
“行吧,你早点睡,床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我三哥屋子里面。”宋星运说。
她转身要走,却被卓行路叫住了,卓行路说:“你和你对象怎么样啊?”
宋星运叹口气,道:“这几天老是有人讲这两个人,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充其量算是个相亲对象,不是我对象,我们俩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怎么也跟李大姐一样嘴那么碎啊,听我爸妈说两句要刮风,你就马上问我是不是要下雨。”
卓行路喜欢宋星运这么否认他的猜测,宋家父母就是把天说破,只要宋星运不愿意,谁能强逼着她呢。
他把毛巾方方正正的折一块儿,“李大姐还跟以前一样嘴快啊?”
宋星运闻言说:“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怎么可能两年过去就性情大变,除非是撞见鬼了。”
宋星运以为自己会和卓行路变得陌生,可是两个人就这样熟稔的交流,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两年前,什么都没有改变。
宋星娟把孩子哄睡着后,就趴在窗户上看宋星运和卓行路在院子里聊天,隔得远她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卓行路伸出手,不知道从宋星运头上揪下来了什么东西,递给宋星运看,宋星运吓得趔趄的一下,正好装到一旁的磨盘,卓行路抓住宋星运,这才没让她倒下去。
宋星娟见状不妙,赶忙出了屋子,叫道:“星运啊,赶紧回来吧,这么晚了,明天不还得上班呢?”
“小卓不是都收拾好了吗,你俩有什么话等过后再说,他也累了一天,让他赶紧休息吧。”
宋星运慌忙把卓行路紧握着她的手给扯开,一时间脸都涨红了。
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卓行路的感受到卓行路作为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和体温,宽大粗粝的手将她的手包裹住,快要把她烫伤。
更何况,卓行路还直勾勾地看着她,在宋星娟出口叫她回屋之前,她像是浑身乏力的感知着这一切,接受着卓行路的注视,却没有力气将她自己从卓行路手中剥离开来。
“我回屋了。”宋星运慌慌张张的撂下这句话就加大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卓行路止不住的笑被掩藏在眸中,看着宋星运跑一般的回屋,温柔至极。
真的是很容易害羞,他想。
卓行路睡在一张折叠床上,旁边的宋星安已经睡着了,微微打着鼾,有规律的声音扬起来又落下。
卓行路枕着两只手臂在脑后,窗帘没有拉上,他能望得见外边的夜色。
卓行路不自觉的将自己和今天见到的与宋星运相亲的人相比,首先他从相貌上开始对比,他对自己的相貌上相当自信;至于工作,他肯定会有的,而且他还有其他做木工、盖房子的手艺,将来肯定能换钱;文化方面,他会说法语和英语,高中知识基本上自学完毕。
唯一差的,可能就是家庭出身,他想,不知道宋星运会不会嫌弃呢?和她相亲的那个人又是什么出身呢?
只要宋星运不嫌弃他的家庭,他自然是想尽办法的能够让宋星运过上好日子,万一,他想,万一宋星运嫌弃他的出身呢。
他旋即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以他对宋星运的了解,宋星运根本不是唯出身论的人。
想到这他便心满意足了。
宋星运刚一进屋,就被宋幸娟问:“你们俩刚刚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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