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乎想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但时间不肯。所有猜测刚冒了个头,敏锐的视觉神经就捕捉到了门口闪烁的红色,那应该是来换岗的崔万沙。之前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神迹,似乎只要等待就能迎来最好的证明。
可是他要等待吗?
如果事情原封不动地发生,故事还会重来一次吗?
舍乎选择等待。
下决定的瞬间,他调整好状态,以崔万沙来换岗时囚室门打开的刹那为起点开始计时。
一、二、三……
崔万沙走了上来,互相敬礼,崔万沙上岗,石远航离岗。
八、九、十……
石远航在做离开囚室前的验证,郭可完成注射,在身后几步等他。
十一、十二、十三……
石远航走下台阶,郭可落后他几步。
十四……舍乎看着前方,沉默地读数。
“别!”
十五,警报、舍夫的提醒和低声的祝祷同时降临。
舍乎回头,按照上一次“幻觉”里自己的行动轨迹精准复刻,看一眼囚室门,射击,突兀出现的黑影被他逼退。
十六,其他枪声响起,谛听宣布麻醉气体浓度增大。
二十四,舍夫开始尝试沟通。
三十六,夏泽对舍夫摇头。
舍乎紧盯着夏泽,他没有片刻放松,但视线中的人消失了。
疼痛不是突如其来,就似乎变得可以忍耐。舍乎放下枪,枪口指着地面,平静地回头去看——不出所料,囚室中间传来防护服的细微警报。
如出一辙。
舍乎忽然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能再听一次那个人喊自己的名字,在莫名其妙的欣喜里,他闭上眼睛,却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从窒息感中解脱,舍乎刚刚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下——为什么这场重演偏偏不包含他有期待的部分。
他感受到舍夫疑惑的视线落在他背上,却并没有发问。那个声音是随机出现的吗?舍乎想着。我要改变还是再重来一次?重来一次那个声音会出现吗?我有能力改变吗?
盘算还没有结果,事情的发展轨迹已然偏离。
“刚刚发生了什么?”
舍乎顷刻间皱起眉头,那是崔万沙的声音,却响在他的脑袋里。
“高阶向导的沟通方式之一,不用介意。”崔万沙似乎能听到他的困惑,又道,“别人都听不见,刚刚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眉头未展开,舍乎就听到了崔万沙骤然低沉的声音:“我就说怎么感觉自己走不出一道圈……”
囚室门无声打开,台阶上的崔万沙看向不动声色的舍乎。
“……原来是时间回旋。”
舍乎尝试着以意识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你脑子里有,我就自己看。”崔万沙走上台阶,面对石远航敬礼,又对舍乎说,“之后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先放我们出去。”
舍乎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怎么放你们出去?”
“不是听你的吗?”崔万沙在石远航的岗位上站定,与舍乎互不对视着交流。
“什么听我的。”舍乎嗤笑。
“时间听你的,”留意到某个节点,崔万沙缓缓握紧了枪,“因为你是黑暗哨兵。”
下一秒,警报声响起,崔万沙开始射击。
舍乎只当崔万沙异想天开,一边加入战斗,一边说:“谁是黑暗哨兵!”
崔万沙的语气略带疲惫:“原来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细微的头痛折磨着舍乎,崔万沙的故弄玄虚也让他烦躁。他道,“从我的脑袋里出去!”
崔万沙射击的动作一顿,索性直接停下来了。舍夫留意着他,立刻喊道:“大蛇你在干什么!”
崔万沙叹了口气,明知找不到症结仍会被困在舍乎的时间里,还是配合地演起了重复倒第三次的戏。
“你到底要什么?”崔万沙问。
舍乎愣住了。
防护服细微的警报声从身后传来,舍乎缓缓看向凝视着他的崔万沙。
扭曲与窒息感慢慢涌起,舍乎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茫然:“我要什么吗?”
而时间倒回,又一次回旋开始。
只是舍乎还是没能听到那个声音。
“你没发现吗,你开始长出白头发了。”一开始,崔万沙就这样说。
他此时还离囚室有些距离,舍乎不受他的影响去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也没有回应。崔万沙自顾自地说:“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就只能帮你找了,毕竟我不想陪你待在这里。”
舍乎终于开口:“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回轮到崔万沙沉默了。
舍乎余光中有红光闪烁,崔万沙走进囚室一如从前。敬礼、换岗,终于,舍乎听到崔万沙说:“可能我也是半个怪物吧。”
舍乎微微长吸了口气:“你为什么说我是黑暗哨兵。”
“就目前来看,你的能力被某种东西锁住了,之前我都没有发现。不过这次你篡改了时间,我抓住了。”崔万沙道。
“什么意思?”舍乎问。
“过后再谈。”崔万沙望着在石远航面前开启的囚室大门,“你之前不是读秒了吗,再来。”
什么?疑惑来不及说出口,舍乎发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按照第二次发生时的计时开始读秒。
“十二,十三……”
石远航走下台阶。
崔万沙目光平静:“仿生人,不救。”
“十四……”
极强的动态视力,捕捉到大门合拢的轨迹。
“十五……”
警报声响起,崔万沙提枪:“第一次尝试,夏泽,救。”
枪口喷射出麻醉弹,凭空出现的夏泽像鬼影一般躲过,夺路冲向囚室正中。
谛听的声音响起:“麻醉气体浓度正在增大,请队员注意防护。”
不在场的何蓝田惊怒:“谛听,你没有经过我的权限!”
持续地交火,舍夫持枪逼近:“夏泽!别抵抗了!跟我们回去,有事我们回去一起解决!”
“三十五……”
“夏泽!”“夏泽。”
舍夫与崔万沙同时出声。
舍夫飞快地望向崔万沙,只见崔万沙放下了枪,直直地看着夏泽。
“夏泽。”崔万沙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枪声都停止了,那个黑暗哨兵也停止了动作。
“我早知道有人要摘星塔倒下去,也知道你一家都会死。”崔万沙目光沉沉,“杀了他不算完,我也是你的仇人。”
舍夫瞳孔微缩,而穿着黑色外骨骼的夏泽抬起眼睛看着崔万沙,眼神一如病入膏肓。
崔万沙平静地与夏泽对视:“这辈子你都杀不了我。”
夏泽的眼中骤然泛起血色,他倏地冲上来,本已迟缓的动作竟又有变得不可捕捉的征兆。电光石火间,崔万沙躲也不躲。
一声枪响,王皓峰急促地呼吸着,从囚室外的制高点站了起来。
夏泽的身体因惯性而踉跄,崔万沙抢前一步,架住了他的肩膀。
囚室墙壁上子弹穿过时漾开的波纹还没有完全消失,强效麻醉弹作用下的夏泽钳着崔万沙的手臂,嘴唇翕动。
他们都以为夏泽已经不会说话了,但崔万沙看着他涨红的眼睛,听到他一字一顿,把自己的名字嚼碎了吐出来:“崔……万……”
一百零七,夏泽闭上眼睛。
机械运转着嗡嗡作响,谛听的声音响起:“麻醉气体浓度降低。判定,黑暗哨兵夏泽失去意识,A2组进行处理。”
伴随着它的宣判,囚室外大门打开。石远航抱着头坐在消毒舱里,亮色接近,另一个消毒舱换形,一队穿着全面防护服的白衣仿生人从他面前走进通往囚室的走廊。
石远航动也没动,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囚室门开启,他们回收了郭可的躯体,他们打开了拘束舱,他们带走了夏泽。
钱诚于念着他的祝祷词,声音在安静的囚室里如此明显:“连一切隐藏的事,我的神,你都必审问。”
“你说摘星塔你知情是怎么回事?”
“崔万沙,你跟我出来。”
两句话叠在一起,一句出自陈常有,一句出自舍夫。
崔万沙一句都没有回应。舍夫看向陈常有,又摇了摇头,拽住崔万沙的胳膊往外走。
麻醉气体已经抽走了,囚室的门也没再关着。他们走下台阶,从消毒舱路过,石远航还在那里。
舍夫停了一下:“狮子。”
石远航并未抬头。
“你的状态很糟糕,需要治疗。”舍夫说。
“郭可也会被‘治疗’。”石远航的声音闷在双臂之间,又轻,几乎听不见,“什么样的伤害都不会坏。”
舍夫看着他,到底欲言又止。崔万沙低低叹了口气,舍夫没有放开拽着他的手,拉着他离开了。
宿舍门的锁扣闭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舍夫站在崔万沙面前,良久未动,直到崔万沙抬起头,看向他。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舍夫问。
崔万沙没有回答。
舍夫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半晌,崔万沙垂下眼睫,走过来,缓慢而牢固地抱住了舍夫。
舍夫让他抱了一会儿才说:“你把事情变得复杂了。”
崔万沙咕哝了一声。
“你说什么?”舍夫没听清。
“我说没有……”崔万沙拖长了调子。缓了一缓,崔万沙道,“和你说一件事。”
“关于你为什么忽然说出你知道摘星塔的事吗?”舍夫问。
“算是。”崔万沙说。
舍夫一挣:“松开手说。”
崔万沙把被挣开一丝缝隙的拥抱复位,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不能松。”
舍夫叹了口气:“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你长话短说。”
“你哥是黑暗哨兵。”崔万沙应他的要求。
舍夫一愣:“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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