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食困,又也许是太过惬意,阮元一觉醒来,天已经暗了,回去的路上,他有点担心地问:“我们没去,薛庭会不会生气?”
钟远两手挂满糕点袋子,浑不在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次约不成,下周再一起踢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啦。”
“都约好了没去,”阮元拽了一下袋子,手上糕点太重,勒得他手腕酸胀,“有点言而无信。”
“要是这么说的话,他言而无信的次数都多过稻田里稻谷了,数也数不清了。”钟远习以为常,“没事啦。”
阮元不置可否:“你们经常爽约吗?”
“约好了没去就是去不了,没什么大不了,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再约就好了。大家都很随意的。”钟远停下脚步,坐在了路边野石墩上,“累死了,我们先歇会儿。”
阮元把东西放在石墩上,微微皱了下眉,他看见了青绿色的毛苔,犹豫了几秒,终是没坐下,他站着休息。
钟远坐在那儿仰头扫了他一眼,一身白衣白裤白鞋,玩了一天之后还是白白净净,褶皱都少见,再低头瞧了自己,运动鞋一圈泥,心下想:是大城市的人都讲究,还是就阮元有洁癖。这点,有点难相处。
走邮局口,薛庭刚好踢完足球回来,三人不期而遇。
薛庭似是太过兴奋,不小心被坑洼绊了一下,摔了一跤,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的灰,边追足球边喊:“咋没摔死我,摔死明天就不用去补课了。”
阮元的脸牙疼似地皱了一下,看着都替他疼,他却没事儿似的,乐呵道:“呀,买了什么好吃的。”
“你手都破皮了,不去擦点酒精消下毒吗?”坐在长椅上,阮元递给了他一张纸巾,“夏天容易发炎,会留疤的。”
“没事,谁的手上没点疤,又不是千金大小姐。”薛庭伸手去接,拿着纸巾的那只手,白皙修长,光滑细腻,不见一点疤痕,“今儿真见着千金小少爷了,好看的人怎么连手都那么好看。”
“什么封建余孽,”钟远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堵住他的嘴,“什么少爷小姐的,你就不能说他像影视明星啊。”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电视机里走出来的人。”踢了一下午球,薛庭也是饿扁了,一块没下肚又往嘴里塞了一块,“你们去钟爷爷家了?难怪没来踢球。好吃!”
“好吃吧。”阮元也顺手拿了一块慢慢嚼,“这个比蛋糕好吃太多了。”
钟远和薛庭异口同声道:“NO!”
他们就生日的时候能吃到蛋糕,世界上没有比蛋糕更好吃的东西了,两人异口同声:“那还是蛋糕好吃一点。”
阮元带着他们爬上了楼,从冰箱里拿了两块蛋糕出来,是提拉米苏和草莓蛋糕,又泡了两杯咖啡给他们。
“你们家谁生日了?”闻着浓郁的咖啡味儿,钟远细细地打量了阮元的家,法式风格,简约宽敞,墙上的壁画抽象难懂,一阳台的花格外赏心悦目,和他家天差地别的房子,和阮元一样像电影海报上才能瞧见的。
“没谁生日啊,”阮元摇摇头,“你们平时不吃蛋糕吗?我妈妈平时都会自己做,当下午茶。”
“我妈妈只会烙大饼,包饺子,擀混沌。”薛庭直摇头,“我们都只有生日的时候才会买蛋糕。”
“你妈妈好厉害啊,我妈妈只会做蛋糕,做饼干,做三明治,我天天吃都吃腻了。”阮元由衷感慨,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提醒说,“咖啡有点烫,小心点。”
“知道咖啡苦,没想到这么苦,太难喝了。”薛庭打了一个寒战,再没喝第二口了,“太苦了,比凉茶还苦!”
“还,还好吧。挺……挺香的。”钟远硬着头皮一口闷了下去,“快点吃,吃完一起去我家吃面疙瘩吧。”
薛庭一听面疙瘩,张开血盆大口,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块蛋糕,赶鸭子似的催着其他两人走快点,三人远远的就闻到了荷包蛋的焦香味,都不由加快了脚步。
“最后一碗了,你少吃一点。”钟远帮阮元盛了第二碗疙瘩,说完觉得不对劲儿,又解释了一句,“一次吃太多海鲜,我怕你闹肚子。”
阮元点点头:“好。”吃完第二碗,又眨巴着眼睛看向钟远。
钟远:“……..”他又去盛了半碗。
这天三更半夜,阮元就被送进了医院,上吐下泄,吓得阮曦脸都白了,陪着他打了一夜的点滴。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夏季食不当引起的。不是很严重,嘱咐接下去几天清淡饮食即可,不需要太担心。
阮曦一脸担忧:“你今天都吃什么了。”
“你别担心,这是老毛病了。”阮元摸摸她的手,反而安慰她,“我就是没忍住又暴饮暴食了,打完点滴就好了。”
“那你好好睡一觉,”阮曦摸摸他的头,帮他盖了薄毯,“好了我再叫你,看着要挺久的。”
阮元点点头,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妈妈坐在芭蕉树下吃凉粉,凉粉撒上山楂屑,放了很多桔子肉和一个巧克力冰淇淋球,妈妈的那碗放了很多的蓝莓和一个草莓冰淇淋球。
周日那天阮曦听医嘱责令阮元清淡饮食,他随着外婆喝了一天的西米粥,嘴里寡淡无味,晚上实在没忍住在被窝里偷偷吃了钟爷爷给的糕点,第二天上火嘴唇起了个大泡。
“喜欢你也不能吃那么多啊,克制一点。”钟远盯着他嘴上比黄豆还大的水泡,有点无奈,“我害你似的。”
“我忍不住,吃到喜欢的会一直吃,一直吃,停不下来。”阮元嘴巴顶着一粒大水泡,说话有点吃力,“你别担心,我的老毛病了。”
——————-
在第三周的一个午后,钟远终于见识了阮元口中说的踢足球装备。
他们周二和周五要去上二胡的兴趣班,一般就周四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有空,能约上一起踢足球。
钟远看到他一身足球装备的时候,忍不住来了一句:“这也太装逼了吧。”
“我艹,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薛庭忍不住来了一句,“我就说他是千金小少爷吧。”
白色的球衣套装,专业的带钉球鞋,及膝的红白相间长袜,额间还戴着亮眼的红色运动头带,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
钟远走到他身边,压着他的肩膀威胁:“你下次要这么装逼的话,会被人打的。”
“谁会舍得打我?”阮元缩着肩头,傻笑,“哥哥你第一个不饶他。”
“我我我,我第一个打你。”薛庭用足球踢了他一脚,没用力,“你这些东西都哪里来的?够齐全啊,挺酷的。您是准备进击国家队了吧。”
“以前学校发的。进不进国家队不知道,帅了再说。”阮元把足球踢了回去,人往球场跑,“快来,今天干翻他们。”
钟远:“.......”
一周后球门也做好了,大家再聚集在操场,各个都带了一身的装备。
“我看你怎么看怎么怪,”薛庭盯着钟远额头看,一个劲儿劝说,“你能不能先把你的运动头带拿掉,怎么看怎么别扭。”
“要不你先拿掉吧,”钟远忍不住笑出声,“你眉毛一动,我就忍不住想笑。”
薛庭损他:“你都那么黑了,怎么还买个白色的,没有对比,害怕别人不知道你黑吗?”
钟远反击:“你怎么还带个绿色的,你爸爸没告诉你,头上不能随便带绿嘛。”
两人同时转头,看低头在踢球热身的阮元,钟远疑惑:“为什么他带着就没违和感呢,像本来长在他头上似的。”
薛庭建议:“可能是戴久了才自然的,要不,我们带久点试一试。”
场上十来个人,就钟远和薛庭坚持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把运动头带拿了下来。
钟远感慨:“我觉得可能是我太黑了,不适合白色的。和我的脸没关系。”
薛庭也感慨:“我觉得带着这个更热了,没啥用处,不戴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坐在草地上休息的阮元,异口同声道:“靠,没天理了。他换了那么多种颜色,怎么每种颜色都那么好看。”
最近操场上因为他们五颜六色的球服,倒是偶尔有闲着没事干的人跑来看他们踢足球,以前僻静的草地,慢慢地倒是热闹了起来。
白晨曦也来过一两次,把薛庭开心的,想天天都来踢球。
本来偏僻的一角,因为这些小插曲吸引了好些来凑热闹的人,有天下午这片小小的足球场还迎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薛庭的同班同学,董小桉。
董小桉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讨喜脸,他总是穿得光鲜靓丽,家境非常富裕,当钟远他们还在发愁怎么省钱买自行车时,他上下课都由司机开车接送,是苍北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少爷。
千金小少爷讨好地递了瓶可乐给阮元:“给。以后咱们一起玩呗。”
阮元冷着脸睨了他一眼,不搭理人:“不喝,谢谢。”
他笑着脸在阮元这碰了一鼻子灰,热脸贴了冷屁股,原本微笑的脸瞬间垮掉了,像被羞辱了似的,涨的红红的,他异常愤懑,“你神气什么,一个没人要的孤儿,谁还稀罕和你玩。”
钟远站起,用肩头狠狠地撞了董小桉,臭着脸看他:“你再说一遍试试。”
薛庭捏着拳头跟在他身后:“嘴巴那么会吠,再汪汪两声看看。“
“你这叛徒,你哪儿班的。”董小桉指着薛庭气急败坏,又自觉有点理亏,气冲冲走了,“谁稀罕和你们玩,老子有的是人一起玩。”
“艹,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钟远火冒三丈,原本挺高兴的一天,见了一粒老鼠屎,他有气没处撒,狠狠地踢了下足球,“嘴巴不会讲话,下次老子拿针把你缝起来。”
薛庭靠近阮元,安慰他:“你不用和这种人置气,犯不着。”
阮元摇摇头:“我不生气。”
“你怎么能不生气,他说你没人.......反正他很欠揍。”钟远恨铁不成钢,胸口郁气不散,“你为什么乖乖坐在那里给他骂不还嘴,凭什么!”
“我习惯了。”阮元不知道怎么表达,思考了一下,“怎么说呢,被说一次两次三次的时候是很生气的,被说一百次两百次的时候是一点点生气,被说一千次两千次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了。我生气的话不止会骂他,我会把可乐扣在他头上,还会咬他,像真正的恶犬一样咬人。我不是软柿子。”
钟远心口憋着气,看了阮元一眼,硬生生把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不玩了,回家。”
在邮局的长椅上钟远递了个双拼冰淇淋给他,还是咽不下胸口那口气:“我觉得你该生气还得生气。”
阮元添了一口,很甜,他笑眯眯的:“哥哥,你别气了。”
钟远看他还有心情笑,气打一处来,捏了他脸颊肉:“你还笑,都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还笑的出来,傻缺嘛你。”
“啊,疼疼。”阮元还是笑嘻嘻的,被人捏了脸颊,口齿不清,“饶命啊。”
钟远像泄了气的皮球,对他无计可施:“被人欺负了,要欺负回来。被人骂了,也要骂回去,不能不生气,你应该生气,不能习惯。”
“我下次一定骂回去。”阮元点头,“哥哥,我今天反而有点开心。今天薛庭他人真好。”
“哦,就薛庭好,”钟远看了他一眼,鼻音中带点委屈,“我不好啊。”
阮元笑着摇头,笑得憨态微露:“不,哥哥你一直都很好。”
“来这里前,我辗转过好几所学校,没遇见薛庭这样的好人,更没见过像哥哥这样人。”阮元抬头看着头上的晚樱树,透过晚樱树看到电线交错的天空,蓝蓝的,白白的,很清澈,他心想来到这里,真好啊。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过得很开心,也不做噩梦了。
钟远:“你以后肯定能一直一直遇到像我和薛庭一样你觉得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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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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