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没回答,跨进门槛后,淡淡地扇了扇空中的灰尘,对着面前的二位颔首,“十殿阎王、土地公,久违。”
薛礼:“欸来得正好,你们看这货,玄溟说可能是冤情秤失衡的线索。”
顾砚掐了个咒,使用刚刚薛礼相同的招式,男子身上的红光同样冒了几下缓缓黯淡。
薛礼无奈道:“试过了,这个人在系统上找不到,不在生死簿上,身上既没有船票也没有任何无常留下的信息。说明不是潜逃、死亡的,魂魄很可能还游离在现世。”
沈墨凑上前细细观察,脸色大变,指着男子震惊道:“这不是……江云吗?!”
闻言,顾砚在男子身前半蹲下,桃花眼闭上又睁开,眼瞳骤然变金。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伸出,在男子的额间一点,男子的身体突然迸发出血光,像一个膨胀的红球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散去,一时间土地庙红光粼粼。
薛礼一时惊讶:“后生看着年轻……竟有如此修为,难怪玄溟把这么大的案子都交给你……”
只见男子的额间冒出丝丝缕缕黑线,缓缓延申直至庙宇外。
沈墨想也不想直接起身打算追去,却感到手腕一热,被顾砚紧握在手中,勾人的金瞳盯着沈墨,低声道:“跟在我身后。”
沈墨没来由心跳了跳,被顾砚拽着手前行。
黑线牵引到院落外的角落处,一个高达三人高的葫芦状香炉背后,一个黑色带着白的不明生物,正在起起伏伏,发出些“葫芦葫芦”的声音。
“哎呀,这东西跑出去可不好了!”张福德掐了个诀,一个金色罩子铺天盖地而下。
顾砚松开沈墨手腕,无声接近,虚空中判官笔划了道血符。
梵文样式的锁链从符咒中央长出,朝着葫芦后的黑白物体而去,刚触及的刹那,黑白生物以看不清的速度,猛地朝着另一侧翻出,身形如鬼魅难以辨识。霎那间,就到了顾砚身后。
原来是一只像熊,又像牛的走兽。
四肢和头部通体黑色,腹部白色,周身冒着黑气。它皱着眉头,血红的双眼大而圆润,看得出此时非常生气。
沈墨变了脸色,欲出声提醒顾砚,准备跃起支援。却被一旁的阎王爷薛礼拉住,朝她“嘘”了声,“你去添乱的?你是顾砚以共生符状态带来人间的吧。”
他的目光在她和顾砚两人身上转了转,暧昧地凑近,语气严肃:“虽然不知道你们俩什么关系,鬼差和魂魄之间按道理是不能有这种情况的,有违天道规则,被玄溟发现了可是要浸忘川河的,你可得藏好啊。”
她心沉了沉:“……不是你想的那样。”
“害……”薛礼一脸遗憾。
沈墨:“……”
薛礼咳了两声,正色道:“咳咳……没有好啊,这后生一身深厚的修为,要是浸那破河,把修为都喂给水鬼多浪费啊!”
沈墨心抽了抽。
眼看那走兽张大了嘴,露出尖牙,打算一口吞下顾砚。
他轻笑一声,反手往上一拳打出,红光大盛,拳头处出现一圈圈暗红色的符文,符文上长出无数符咒锁链,牢牢拽住走兽。
随后顾砚单膝跪地往下一拽,“砰”地一声走兽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扬起尘土。
虚空中,判官笔挥了几下,铁链牢牢困住走兽的身体。
走兽不舒服地在地上扭来扭去,眼里红光褪去,露出黑亮的圆眼,含着水光,发出“呜呜”的委屈声音。
沈墨看着还有些萌,刚要走近细看,只见顾砚毫不留情地抬起脚一踹……
走兽“咳咳”地吐出一个白色的气体,随后“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黑线骤然变白,白气顺着丝线飘回到男子的额间。
几秒钟后,男子悠悠转醒,呆滞的眼神茫然望着四周。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拔足向外奔跑。却在奔跑的过程中被不知道何处来的红色符文链条绊倒,符文像有磁力一般将男子紧绑禁锢在地上。
沈墨环着双臂,走上前道:“江云,可算是找着你了。”
“你……你是,那时候的……”江云抬起头,骤然放大瞳孔,“不对!你怎么也在这!你不是应该被带走了吗?”
沈墨惊讶,突然意识到什么,轻笑道:“还以为你是不知情逃跑的,原来你都看到了啊。”
她语气骤然变凶,拽着江云的领口:“说!为什么杀医生,为什么杀我?!”
江云闻言,突然开始狂笑,笑得眼眶发红、泪水直流:“哈哈哈……为什么杀医生?哈哈哈哈哈哈……”
他怒目圆睁,凶神恶煞:“那有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杀我妹妹!我妹妹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骗我妹妹,害得她惨死?!这样的人配为医生吗?!”
随后,江云像往后仰倒,不住地啜泣,胸部起伏不止:
“凭什么?呵……凭什么!作恶的人得不到制裁,逍遥法外……”
“我是恶人,你替医生发声,那谁替我妹妹发声?我妹妹活该惨死吗?!”
“你们都是一伙的!哈哈哈哈……没一个好东西!!”
沈墨察觉到背后可能还有些隐情,语气软了下来,正欲说什么,只听见顾砚右手拎着哭哒哒的走兽到江云面前。
他一拍走兽的脑袋,走兽吸了两口鼻涕,吐出一团灰黑色的雾气,如同现世的投影幕布,将它所看到的景象投影在上面。
顾砚:“这是三界的魇兽,冤情秤失衡、忘川河水大涨、轮回船停滞,想必人间也出现许多骚乱,魇兽贪吃人的梦魇记忆,不知道从哪处窟窿钻到人间的,看样子是吃了不少。”
灰黑色的雾气中,A市大桥下的江畔,江云欲行刺一个女人,二人博斗间,女人的手提包摔在一旁,露出医院的工作证,上面写着“急诊科”的字样。
女人不敌江云,欲要转身逃跑,却被江云拽回来,手里的短刀寒光一闪,正要刺向女人的身体。
忽然景象晃动,魇兽狂奔,突然跃起、从天而降,将江云砸晕了过去,他手中的短刀“噗咚”一声掉进了江水中。
女人见江云晕倒,顾不上其他,慌忙抓起手提包转身就跑。
魇兽凑近江云、长大血盆大口,白气从江云面部五官冒出,被吸入魇兽的肚子里。
魇兽吃饱喝足打了个嗝,愣了一会,着急忙慌将江云甩在背上,朝着某个方向拔足狂奔,眨眼间已到了土地庙,偷偷摸摸地环顾四周,趁着没人将身上的人甩落在地。
目睹完全程的江云:“……”
薛礼乐了,伸出手指逗逗魇兽:“你吃完了才想起刚刚连着魂魄一口吞了啊?吃的时候没分辨出有什么别的味吗?”
魇兽眼泪花花地扭头转向一边。
江云眼眶爆满红血丝,周身散发着微微的黑气:“我被你们抓到了我也认了,我确实杀人了。但没抓到那个人渣,我死也不会走的!”
沈墨冷冷的声音响起:“那你说说,医生为什么要杀你妹妹,怎么杀的?”
江云从工作服里衬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是最普通常见的蓝色横线纹样,他珍重地抚了抚笔记本,递给沈墨。
她简单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写满娟秀的连笔小字和日期,看得出是日记本,但所有字符不停地在她眼里变换形态,怎么也看不清,像是一团会动的毛线。
真怪。
她揉了揉眼睛,“毛线团”没有丝毫改变。
江云哽咽地开口:“都怪之前赶着送餐不守规矩,不小心撞到了一辆名牌车,交警判我全责,车主趁机要讹我一笔大的修理费。”
“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一次都没有多少钱,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每次攒一波、抓紧时间跑着送一波,这样每天下来也有一点钱。”
江云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这点辛苦钱根本不够赔车主的。”
顾砚平静的问:“这跟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突然,身边的魇兽猛地摇头晃脑,圆滚滚的雪白肚子蓝光大涨,它不断咳嗽干呕,似乎要吐出什么来,十分难受。
顾砚脸色一沉,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又给它一脚。
沈墨:“……”
她觉得魇兽有时候真的挺倒霉的。
这一脚,直接把魇兽肚子里的蓝色物体吐出来,是一团被黑色雾气包裹着的蓝色光芒,光芒中心是一只蓝色的小鱼,好奇地游荡。
薛礼看到惊讶了一刹那,顿时上前,将皱皱的本子翻到某一页,拿起笔激动地记录些什么,神神叨叨:“原来搁这呢,我说当时那妹子的记忆怎么缺一环呢,原来被你给吃了。”
沈墨定睛一看蓝色的小鱼,突然感觉小鱼变成个女孩的模样朝她招手。
不知为何,五感骤然俱失。她不自觉地被蓝光吸引,伸手触及蓝色光芒……
“别碰!沈墨!”顾砚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旷野传来,缓慢低沉又朦胧。
手腕一热,随后一阵天旋地转,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已经仿若另一个世界。
“你看!哥哥又做了什么好玩的?”
一个少年朝她奔来,塞给她一个精致的草编螳螂。
他的面容形似江云,戴着耳钉纹着花臂,气质有点鲜活的“非主流”——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跟哥哥走!好不容易放学了,别读你那破书了,有什么好看的!哥带你玩去……”
天际晚霞如火,江云拽过她的手腕,奔跑过大街小巷,窜进一条焦麻酱香的美食街,钻进黑网吧,将一个游戏手柄扔给她。
她被压着肩头坐下,呆愣了半晌。
“江莱!你别傻愣着,玩游戏啊!”
“快快快……这关快死了!动一动啊!!”
蛛丝马迹在脑海中串联成一张大网,她恍然醒悟:
不知为何,她进入了江莱的识海,江莱是江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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