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素江和真神戮殅的两年之约，在飞庭山和苍阳处已经耗了两个月，待到他们抵达玄云山山脉南端时，已是七月上旬。所幸他们目的地很清晰，倒也并不太担心时间。相比之下，白鸦更担心现在伏龙之盟的大军压境，在翱之国大营的短暂几日中，他已经意识到两军数量上的差距依旧很大，他们现在急需把冥渊璇泽麾下魔军调集至霄明神州中州大陆内，牵制住翱之国东境边界线上的伏龙大军。他另外担心的，还有一事，这一路上素江的心魔发作得更加频繁了，且心魔发作之时，素江显得异常痛苦，甚至有一次完全失去了本心，试图自戕，万幸的是白鸦在她心魔发作时寸步不离，丝毫不曾分神，才能及时察觉并阻拦下来。
这一日晚上，白鸦为素江施了静心诀和安神之术后，素江提出想要沐浴，玄云山山脉南端正是昭水和棝川两条大河的发源之处，高原上寒水清冽可爱，素江有些心动。素江见白鸦不出声，就央求道：“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施了安神之术么，不会在这时发作的。”白鸦也不知为何，自从六月的满月之后，素江似乎又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自己，而且在心魔发作时素江会大喊凤寂的名字，言语中有一股悲哀的恨，白鸦隐约可以猜到，在飞庭山中，当自己去和虎王熊王周旋时，素江在苍狼妖领地之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直接问素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时，那丫头却拿了另个话题来挡——告诉白鸦她最近的心烦和凤寂无关，而是因为那个苍阳其实也一直在寻找**神鼎碎片的下落，想要复活真神鲆乌。妖族等非人族类在上古时期得以修灵，全赖真神鲆乌的指引，有了这一层，白鸦确实不难想到，为何这些大妖族们也会知道关于真神鲆乌的复活之法了，千年前的真神大战，幸存下来的可不止侍奉真神虚离与虚合的人族。
不过关于素江和凤寂之间，白鸦知道素江肯定还是有事情没告诉自己。他已经看出鸟灵王凤寂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素江，但他绝对不会相信素江对凤寂存有爱意，他知道自己和素江之间早就长出了一棵命运的参天巨树，不论经历再多天崩地裂的摧折，即使那树枯死过千万次，那数不尽的根须都不曾退缩过，动摇过，而是死死纠缠在一处，永远相信春风又生的到来。
“明日就能顺着昭水到女帝八池黎鹰的地盘了，那时候你再沐浴就是了，何必赶在今晚。”白鸦无奈地对素江道，他其实对素江能听进去这句话不太抱希望。果然，素江的脸一垮，拒绝道：“本公主等不了了，这么好的水，不沐浴可惜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跟来好了，但不许偷看。”素江头也不回地向着昭水源头走去，又大声补充了一句道，“而且要一直保持三丈远。”白鸦深呼吸，遏制住叹气地冲动，伸手处理掉暗中窥伺着素江美貌并被她身上魔气吸引的妖类，跟了上去，不差分毫地保持着三丈之远。
结果规定“三丈之远”的那一个反而不太乐意了，素江一路上频频回头瞟着白鸦，眼神快把白鸦瞪成个筛子。终于到了昭水，素江在昭水的美丽无瑕中忘记了心中的黑暗纷杂，她褪去衣衫，整个人沉入水底，水面上看去，就如同一块绝世美玉，在夜光波动下泛起镜花水月。然后她忽然睁开眼，纯粹简单的快乐出现在眼中，素江游鱼一般将头浮出水面，乌黑的发丝黏在她眼下的两颗血痣上，有着超脱凡俗的震撼和艳情。一群鱼妖围着素江起起伏伏着，沉醉后吟唱起妖族的歌曲。白鸦本是合着眼睛，双臂抱着那把鹿角大仙炼成的翠绿色神兵，靠在三丈远的一块朽木上守着素江，听见鱼妖的歌声后白鸦睁开眼，被眼前这一幕征服了心神，忘记了之前答应素江的“不许偷看”。
素江目光转向白鸦，发现对方呆呆望着那一圈唱歌的鱼妖，眼底黑气隐现，指尖一道沉渊之气贴着水面飞旋了一圈，鱼妖们陶醉宛转的歌声戛然而止。
白鸦向素江道：“你何时学会了冥渊璇泽的沉渊之气？”素江随口答道：“当我完全依赖魔灵力为自己的所有力量源泉时，就发现并不是我学会了沉渊之气，而是魔灵力教会了我这一招。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公主学东西一向很快——记得你的血灵诀么，你也就教了我一下下，记得弥水镇的断桥尸坑么，在藤楚楚老巢里我可是使得很好。”
白鸦笑起来，然后看着昭水之上浮起一圈的鱼妖群，道：“昭素江，你变了，若是放在以往，你可不会只是打晕这些鱼妖。”素江愣了一下，一条昏死过去的小鱼妖漂到了素江的胸前，素江十分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把小鱼妖推远了，道：“不打晕难不成拿来炖鱼汤喝吗。”白鸦笑出声音来，哈哈道：“还有心情说笑了，不错，你以前只要看见非人族类可是恨不得抽筋扒皮的。”
素江听了这句话，沉默了片刻，才对白鸦道：“我有什么资格呢，最该被抽筋扒皮的人是我自己。”
第二日的日暮时分，二人进入了东国祈桑的地界，如今整个祈桑的戒备十分森严，卫兵们列队巡逻的脚步声震得一处处村落显得冷清而安静。卫兵们不敢大意，迅速层层通报后，将白鸦和素江恭敬地领进了当地的一座神庙中。神庙里供的早不是十位人神了，而是海神之像，也就是魔尊冥渊璇泽的半身像。白鸦与素江的当务之急不是见到女帝，而是找到魔尊。
“冥渊璇泽的神棍之业倒是被他操持得蒸蒸日上。”白鸦环视了一圈“神像”前干净整洁的烛台架子，评价道。这时，一位上人打扮的老妇人走了过来，躬身向白鸦行了一礼，道：“盟主大人，海神大尊已经得知您在此处，还请盟主大人稍后片刻，海神大尊将显灵于神像之上与大人相见。老身就守在殿外，不会有任何人打扰。”说罢又万分恭敬地退出了神庙正堂，殿门依次被关上了。
一盏茶的工夫，冥渊璇泽的金身像忽然绽放出一股黑气，魔尊的眼睛有了动静，目光向下，落在了实处。白鸦语带佩服道：“冥渊璇泽，你当初用魔族幻术鼓动着祈桑老百姓们打砸人神庙改而供奉你，就想到了以后要拿这些神庙做咱们传递消息的驿站了？”金身像的眼睛转向了白鸦，冥渊璇泽答道：“赤雷一族的烽火传音之术虽然好用，但只有赤雷族人才能使用，携带不便。况且我这神庙的作用可不止于此。”魔尊的“神庙”中魔气缭绕，素江觉得自在舒服，一进神庙正堂就有点昏昏欲睡，但此时魔尊的话勾起了素江好奇心，她睁开眼睛望向冥渊璇泽的金像道：“愿闻其详？”冥渊璇泽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但素江能听出来魔尊还是对自己经营的神庙有些满意的，魔尊道：“如今祈桑之内遍布供奉海神的神庙，正可以用来组建属于我们踏风之盟的死灵军。”“你是说，那些被困于死亡之处不能远离的死灵一族？”“没错。”冥渊璇泽道，“之前冥渊城内战，整个魔族的魔军都折损了不少，如今我麾下能出战的大魔数量不足三万，其余的魔族都需要依赖冥渊城下谜渊中释放的大量魔气才能迅速精进修为，不过这几年来谜渊上浮的魔气不断减少，到了最近谜渊中甚至突然不再释放魔气，原因还在探查。近千年来由于戮殅斩断了地狱通路，死灵一族得以不断壮大，但由于无法离开死亡地，死灵只能单独于一处作乱，或有大鬼大邪为祸一方，不能连成气候横行霄明。”
素江明白过来，道：“所以你在祈桑利用百姓们立起的这些神庙就用来号令当地的一众死灵，组建死灵军团。以我对死灵的了解，撇开小鬼们不谈，那些怨气深重的大恶鬼往往有自己的执念，恐怕没那么容易就听你的吧？”冥渊璇泽透过自己金身像的眼睛望着素江，这个少女如今没有了九玄神鼎中神力的束缚，反而在魔气的滋养下绽放出属于地狱的美来，扭曲却坦然，危险但真实，冥渊璇泽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柔和，他很有耐心地接着回答素江道：“你说的没错，那些恶鬼们都有自己的仇恨与执念，但你别忘了，伏龙之盟的腐朽黑暗统治遍布霄明神州近千年，大部分恶鬼们想要生啖其肉撕开喉管的仇人，正是身处伏龙之盟的高位，所以想要拉拢他们一起加入踏风之盟，不算难事。加上有本魔尊的威压——”素江非常适时地给了海魔金身像一个崇拜的眼神，道：“也是，死灵一族与魔族相似，尤为尊崇修为强大者，由你来说服他们最为合适了！”
“好——冥渊璇泽，这件事上办得漂亮！”白鸦之前一直没言语，只坐在蜡烛台架上，用剑柄撑着下巴听素江向魔尊细细问了半天，这时才开口，对冥渊璇泽不吝赞赏。白鸦跃下烛台架，手下长剑的剑身一个无声旋转，翠绿色泽的灵光闪动，将白鸦衣角拂动产生的微小风声都完全抚平，毫无声息，就如同，鹿角大仙完全不被任何生灵察觉地穿梭于飞庭山各处一般。
“你这把剑不错，鹿角大仙乃上古凶兽，竟然会赠此物给你这个踏风之盟的盟主。”冥渊璇泽迟疑了短暂一刻，然后认出了白鸦手中的神兵。白鸦没想到魔尊一眼就识得手中之剑的来历，道：“那只鹿角大仙只想一口咬死我，若是知道自己的角与心炼成的神器落在我手里，还得气活过来找我麻烦。他倒是对他主人有真心，不过他的主人也不在了。”冥渊璇泽微微侧目，道：“他的主人，可是伏龙之盟中的共川一族。”听魔尊的语气，仿佛是知道这只鹿角大仙。白鸦点点头，将手中长剑横陈至魔尊面前道：“我还来不及给这剑起个名字，若你与这剑有故，便给它起个名字好了。”冥渊璇泽看了一眼那剑，又看了一眼素江，对白鸦道：“你们这一对儿能走到如今也出乎我意料了，既然她的剑叫祭仙剑，你的这个就叫祭魔吧。”素江有些吃惊，问道：“祭魔？冥渊璇泽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选这么个名字咒自己么。”魔尊嗤道：“我岂会怕这种东西。一个名字而已，只是若那共川一族的那人还活着的话，应该希望这把剑可以为他们族人斩下所有魔龙的头颅吧。”白鸦想起雷音在自己临行前得到的消息，蛇妖柳放出了极北之地的魔龙，心道：那恐怕这把剑完成不了燕先生所愿了，魔龙还得替自己上战场去灭伏龙之军。
素江听见冥渊璇泽提及魔龙，心中一动，问道：“冥渊璇泽，你也知道魔龙的来历对不对，你对上古真神之间的恩怨，知道多少？”魔尊深深地看向素江双眼，素江只觉得魔尊的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于是素江干脆直接问了下去：“冥渊璇泽，你曾经说过，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有个人给了你一块神鼎碎片，助你保存了一线生机，是不是？”
魔尊道：“不错。”素江咬咬牙，余光中瞥了一眼白鸦，白鸦的存在给了她开口的勇气，素江道：“如果那个人现在遇到了危难，不，是那个人的孩子遇到了危难，你会如何？”魔尊的目光中出现了一抹稀世难得的笑意，道：“就看那人的孩子想要我如何吧。”素江万分郑重道：“若我有一事相求于你，要你十分看重的一件宝物，你愿意给我吗？”素江没有明说那个人的名字，她也没有用“把那碎片还回来”这样的字句，不过已经足够冥渊璇泽明白素江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你想要那片神鼎碎片。”“正是。”“我可以给你。我的力量已经恢复，那片碎片于我而言已非救命之物了，物归原主也好。不过你们要告诉我，你们要这碎片做什么。”素江顿了顿，开口道：“你可知真神戮殅？”
魔尊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在刹那之间，忽然知道了为何冥渊城下的谜渊出了异样。魔尊道：“真神戮殅回来了。他必定是为了向真神虚离复仇，若他需要这碎片，只能是和另一位真神有关。”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答案——真神鲆乌没有死。所以谜渊之中的魔气才会大量消失不再孕育新的魔族，归弥生和三魔姬坠下谜渊之后自己怎么都找不到他们的尸首，谜渊之底的海水漩涡变得狂怒而难以接近，无数食人豚鲫异变，灵智忽开，妖力大增，将谜渊之底重重包裹了起来，像是在保护着什么，同时又在等待着什么。这也是为何，冥渊璇泽这一年来都仍在冥渊之海，只是派镜魔楼星辰率领魔军在昭水一带与大衍国对峙。
素江想到自己心魔发作时，曾在神智碎片中看到，那最重要的沾着真神鲆乌逆鳞之血的神鼎碎片，正是被海底大漩涡带进了冥渊城下的谜渊之底。素江决定还是把此事完整告诉魔尊，毕竟马上自己和白鸦要去人家的“祖宅”里挖东西，有魔尊的同意和帮助将会事半功倍。素江思及此，便道：“真神戮殅，他要我们替他找齐**神鼎的碎片，他要复活真神鲆乌，在千年之期到来时重新与真神虚离一战，为千年前雪耻。”
素江探究地等待着魔尊的反应，她理所应当地觉得魔尊会和真神戮殅有同样的希望、和苍阳、凤寂那些妖王们有同样的希望，迎接属于他们的真神的归来。那掌管着一切动物植物微渺蜉蝣等一切非人族类的主乱之神，那操控着霄明神州天地间所有魔气之神，教会了他们如何开启灵智、如何修炼灵力、御风飞翔。
白鸦忽然出声问道：“冥渊璇泽，你是海魔一族的魔尊，而真神鲆乌是创造魔尊之神，据我所知，那些大妖族们都在寻找碎片下落执着于复活真神鲆乌，但你似乎并不感兴趣？”魔尊深邃的眉宇之间出现一丝回忆的神色，他想起在冥渊城杀声震天的内战中，自己完全释放出魔灵力，打算将整个背叛过他的冥渊城屠戮殆尽。而那个叫八池琼生的小小人族少年拉住自己战袍衣摆，在冲天魔气中对他大声喊道：“冥渊璇泽，不要伤害你自己的同族了！魔也是可以有心的，魔也是可以有爱的！你是天地有灵之物，而不是一把冷冰冰只会杀戮的兵器！”冥渊璇泽的目光从远处的杀意弥漫中收回，落在身边那个又哭作了泪人的软乎乎的小东西上，魔尊眼底无尽的黑色漩涡中透出了一丝微光。
“为什么要复活真神鲆乌......就因为他曾经创造了魔族？我们海魔一族同样是霄明神州天地间的万灵之一，不是他真神手中一柄用来打败对手的神兵。”魔尊的金身像上灵力之光开始明暗不定，金身像的胸口处闪出冰晶的寒意，然后魔尊向着素江道，“你若是要在冥渊之海找碎片，大可以去找，我不会阻你也不会助你。不过我想要问一句，昭公主，你叛出伏龙之盟、反抗伏龙之盟，你最初的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现在变了吗？”
素江一愣，喃喃道：“我最初想要的东西......”曾经的她，想要的是杀尽一切有能力修灵后就开始为害人族的非人族类，她想要的是人间寻常百姓摆脱伏龙之盟的统治、不再被奴役、不再被像牲口一般赶进集宴村等待死亡的临幸，她想要的是赎人族的欺神之罪！她要赢下这神州大地，将这神州完完整整、生生不息交付于真神虚离与虚合的面前。证明她不像自己的父亲那样软弱，无力保护国家与子民；证明她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逃避，是恨是爱都不去面对......她还要求一个恩典——求真神虚离将她的白鸦哥哥还给她。
“现在变了吗？”她回头看向白鸦。她现在已经无法简单地去憎恨那些非人族类——那些伤害过她、也相助过她、甚至爱过她的生灵。她现在双手沾染过无数无辜人族的鲜血，她想要的保护，带来了更多罪孽与冤魂。她还有资格去向真神虚离求一个恩典吗？还有她与凤寂之间的那场交易——她还有资格去向白鸦要求他的一片真心吗？
素江的双眸开始震颤，黑色翻涌、蔓延，直到占据所有眼白，昭示着心魔的再度觉醒。当她双眼全黑时，那黑色依旧没有停止，自眼角满溢而出，如蜃蛛舞动的蛛丝，顺着两颗血痣而下，如同素江在弥水镇外流云峰下入魔时的景象一般，她的双颊开始布满了地狱荆棘刺痕状的魔族咒文，她的手指间长出长长的青黑色魔甲......魔灵力感知到了素江意识最隐秘处的恐惧，并将这恐惧连根拔出正好用来滋养壮大她的心魔！
“够了别说了！”白鸦上前握住素江的手腕，以静心诀和安神之术试图逼回素江的心魔，一面对魔尊道，“镜魔现在何处？你让他速速来此接应我，用镜里乾坤之术带我们去冥渊之海！”魔尊反对道：“白鸦盟主，我可要提醒你，你现在有比陪昭公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应当立刻回西北翱之国的大营去坐镇指挥踏风之军。我听说决心之海的巫祝本宗已经接管了巨芒大军，正在包围翱之国整个南面，将和西境的赤雷伏龙军以及东边的大衍伏龙军合成一条严密的封锁线。”白鸦道：“本盟主知道该怎么做，冥渊大尊还是速速整顿好冥渊城的魔军，尽早和女帝的祈桑军会合。”魔尊不理会白鸦的“不听劝”，坚持道：“我相信昭公主，她可以自己完成使命的。你们从未来过冥渊之海，不知道谜渊力量的恐怖，她已经心魔丛生，如果你再有一丝彷徨和感情用事，你们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白鸦道：“冥渊璇泽，你也要相信本盟主，不会有那一丝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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