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次心跳》
作者：夏十八y
2025.10.4
冰雪运动训练中心，A区冰场。
《引子与回旋随想曲》的旋律在空旷的场馆里激烈碰撞，如同一场无形的暴风雪。冰面中央，一个穿着黑色训练服的身影正进行着最后的联合旋转，速度快到带起一阵视觉上的残影。
沈书意抱着她的银色医疗箱，站在教练张诚身边，安静地看着。
那就是季昀。
冰上的王者，媒体笔下的天才，也是队内传闻中脾气最狗、最难搞的运动员，没有之一。
音乐戛然而止。
季昀以一个极具张力的姿态定格，胸膛剧烈起伏，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甩落在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他甚至没有理会看台上零星响起的掌声——那是来自其他队员和工作人员的——只是微微喘着气，目光沉静地落在自己脚下的冰刀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的作品，又或者，在寻找一丝一毫的瑕疵。
“怎么样，沈医生，季昀这状态？”张教练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沈书意目光精准地落在季昀落地时作为支撑轴的右腿上，语气平静无波：“起跳高度足够，落冰姿态控制得很好。
”张教练脸上刚露出笑容。
“不过，”沈书意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他最后一个连跳落冰后，右腿膝盖有超过3度的补偿性弯曲，且重心偏移比理想数据多出百分之五。他在有意无意地减轻右脚踝的承重。”
张教练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愕然地看向这个新来的、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年轻队医。
沈书意没再说话。她看着季昀滑向场边，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然后……径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滑了过来。
隔着一道挡板，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与蓬勃的热意停在沈书意面前。他很高，沈书意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汗湿的黑色碎发贴在额前，五官轮廓利落分明，那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眼尾微挑，看人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像冰原上打量闯入者的头狼。
“新来的？”他开口，声音因为剧烈运动后有些低哑，语气算不上客气。
张教练赶紧介绍：“对对，这位是沈书意沈医生，刚从总院调来的康复学专家，以后就负责我们花滑队的……”季昀的视线在沈书意那张过分清秀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毫无征兆地伸出手，不是要握手，而是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她白大褂的袖口，拎起来看了看。
“专家？”他扯了下嘴角，那笑容痞气十足，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看着不像啊，小妹妹，毕业了吗？”
沈书意脸上的微笑丝毫未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晃动一下。她看着季昀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控刀带着薄茧。“季昀同学，”她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甜美，“首先，我博士毕业一年了，年龄上应该跟你一样大。其次，”她手腕轻轻一旋，不知怎么就从他手里抽回了袖子，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触碰女性的衣物，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你的礼仪课，是体育老师代的吗？”
一旁的张教练倒吸一口凉气。
季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眼底那点漫不经心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挑衅后燃起的、极具攻击性的兴味。他手肘撑在挡板上，俯身逼近她，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冰霜的气息。
“嗬，还挺凶。”他挑眉，“那沈医生，以你专家的眼光看，我刚才的训练怎么样？”“不怎么样。”
沈书意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甚至往前凑近了半分，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如果不想让你的距腓前韧带在下次大赛的赛场上彻底罢工，我建议你立刻停止这种罔顾身体警告的逞能行为。同学，装逼遭雷劈，懂？”
季昀的瞳孔微缩。他死死地盯着她，沈书意甚至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几秒后，他忽然笑了，不是刚才那种痞气的笑，而是带着点冷意。
“行啊，”他直起身，“那我倒要看看，专家有多大本事。”
说完，他没再看沈书意，也没理会一脸紧张的张教练，转身，拖着那条被他隐藏得很好的、有些不适的右腿，径直朝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这……沈医生，你别介意，季昀他这人就这脾气，嘴是损了点，但心不坏……”张教练连忙打圆场。
“没关系。”沈书意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我专治各种不服管教的……疑难杂症。”
她抱着医疗箱，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背影挺拔，步伐稳定。
战争，似乎从这一刻就无声地打响了。
沈书意的办公室兼诊疗室在冰场后方，整洁，明亮，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干净气味。她刚把个人物品摆放好，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进来的是季昀。他已经冲过澡，换上了干净的队服，头发半干，显得柔软了些许，但眼神里的桀骜丝毫不减。他也没客气，直接走到诊疗床邊坐下，把右腿往凳子上一架。
“喏，专家，看看吧。”他语气懒洋洋的，“旧伤，老毛病了。”
沈书意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戴上手套，在他面前蹲下。她先观察了一下脚踝的外观，有些轻微的肿胀，但不严重。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她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开始触诊。
“就刚才训练完。”他答得敷衍。
沈书意的手指按到外踝前下方的一个点，季昀的小腿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这里？”她抬头看他。他垂着眼，没看她，“嗯。”
“之前受过伤？怎么处理的？”
“扭过几次，冰敷，休息，差不多了就继续练。”他言简意赅，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沈书意没再问，手指继续在踝关节周围按压，检查韧带的张力、有无异常活动。她的手法专业、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当她的拇指按压到一处韧带附着点时，季昀终于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疼？”沈书意停下动作。
“废话。”他没好气地瞪她。
“疼就对了。”沈书意站起身，摘掉手套，“说明炎症还在。距腓前韧带陈旧性损伤，急性发作期。需要立刻冰敷、加压包扎，并且未来48到72小时，禁止所有高强度跳跃和会对脚踝产生冲击的训练。”
季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不可能。下周有测试赛，训练计划不能改。”“是不能改，还是不想改？”沈书意一边准备冰袋和弹性绷带，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如果你的目标是测试赛就因伤退赛，或者赌上职业生涯在赛场上演一出‘王者陨落’，那你大可以继续。”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反而比任何激动的劝说都更有力量。
季昀盯着她，嘴唇抿得发白。张教练在一旁赶紧帮腔：“季昀你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听沈医生的！身体要紧！”
沈书意不再说话，熟练地给他进行冰敷和包扎。整个过程，季昀都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沉默火山。
包扎完毕，沈书意龙飞凤舞地写下医嘱，递给他：“外用消炎药膏，一天三次。口服药，饭后。明天同一时间，过来复查。”季昀盯张教练无奈地朝沈书意笑笑：“沈医生，你别介意，他就这脾气，倔得很……”
季昀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足足三秒，然后猛地伸手夺过，攥在手心，站起身就往外走。脸上写满了“我不爽”
“喂，”沈书意在他身后开口。
季昀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季昀同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哄小孩的语调，“医嘱要听话，药，记得按时吃。”季昀的背影僵了一下，随即，他几乎是带着点怒气，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扇门在他身后被甩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张教练无奈地朝沈书意笑笑：“沈医生，你别介意，他就这脾气，倔得很……”
“没关系。”沈书意看着季昀消失的方向，脸上重新挂起那抹温和的浅笑，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有趣挑战般的光芒，“脾气倔的伤员，我见得多了。”她低头，在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新建了一个名为“季昀”的档案。
在【主要问题】一栏，她快速输入：右膝内侧半月板旧伤，滑膜炎急性发作。
而在【备注】里，她稍作停顿，然后敲下：
【季三岁：痞帅（自认），实则幼稚叛逆。痛阈高，善隐藏伤情，需重点盯防。】
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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