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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路西法在长湮之战时,被心腹背叛后受了米迦勒的圣剑攻击,一击刺中心口致使他重伤分神,才被那些杂碎群起攻之,封印在寂静之海。

被困于囚笼的漫长岁月里,他的伤口无法愈合,不停消耗着他的力量,所以被召唤出来时,他无法撕毁契约杀掉契约主,甚至连原本的形态都无法维持,就这么窝囊地被愚蠢的人类一次次召唤。

但这次情况却不同。

路西法沉寂在这人类的身体里时,突然感受到力量的灌入。这股力量不受心口圣剑伤痕的消耗,竟然真的在他体内凝聚,显然是这愚蠢的人类找到了能够让他恢复力量的方法。

路西法看着站在门边的黑发少年,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契约主。

由于前几次的交涉并不顺利,他那模样像是随时要夺门而出,面上带着警惕但仍努力做出和善的样子。

他的五官显然与光明大陆的人不同,没有那么深的眼窝和高耸的鼻梁,眉毛呈现出柔和的平缓,羔羊一样的眼睛黑得像山洞里的黑曜石。他的皮肤白皙,却带着血的颜色,透出些润红,眉眼和头发极为浓黑,是东方人种特有的模样。

他没有壮硕的身材和肌肉,雪白的衬衣深蓝色马甲,衣扣规整地系到纤细的脖子处,黑色的短裤下那套着白色长筒袜的双腿看起来更是脆弱得一折就断,胸口的位置别着一枚银亮的徽章,由太阳,宝剑,狮子,向日葵组成——莱特魔法学院的校徽。

路西法微微眯起眼:“莱特学院,真是巧啊。”

光明大陆很少出现东方人,因为实在相隔太远,一望无际的汪洋充满危险,极少有人会冒险跨越。并且光明大陆与东方的魔法体系并不同,所以莱特魔法学院从没有招收东方人的特例,然而这个东方少年却出现在此处,这充满不同寻常。

“现在,我们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了吗?先生。”

由于召唤灵这次出现没有骂人,桑诺认为这是里程碑式地进步,而且召唤灵的外形也有一些变化,他认为这是兰登给的魔法药水起的作用,他必须抓准这个召唤灵难得情绪稳定的机会,于是指了指路西法身边的座椅,邀请召唤灵坐下。

桑诺拿着两个空瓶子给他展示,表示自己喝了这些增强魔力的药水,同时还询问了召唤灵的姓名。

路西法的视线从魔法药水瓶掠过,光是看瓶底遗留的液体就能分辨那是恢复精力的基本补剂,效果不亚于几颗苹果的果汁,凝聚魔力的原因绝不是这两瓶垃圾魔法药。

路西法满心怀疑,但这人的表情明显还被这垃圾魔法药水蒙蔽,并不像说谎。

“你是莱特高校的新生?你是东方人,怎么会来到光明大陆?”

桑诺从未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报,像问话一样质问他。

好吧,桑诺腹诽,先让你得意一会儿,等我学会了奴役咒语,就轮到你跪下跟我说话了。

“我的名字叫桑诺。我受到了莱特高校的入学邀请,乘坐轮渡来到这里,但是在赶到学院之前受到不明生物的袭击,身边的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人。”桑诺进行自我介绍,并委婉暗示由于路西法不接受召唤的任性,他在评定时被定为C级。

路西法才懒得理睬这样的抱怨,从桑诺的这段话里听出了端倪。

莱特魔法学院不会无缘无故跨越汪洋,去邀请一个东方人入学,这中间必有蹊跷。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魔力低微,看起来没有任何特点,方方面面展现了人类蠢笨、弱小的东方少年,凭什么能召唤伟大而不可战胜的地狱之王?

路西法余光瞥见桌上摊着一张报纸,那似乎是故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给人看的。他长臂一伸,把报纸捏在手里看,入眼就是《救世者的候选人被评定为C级?》这硕大的标题。

路西法粗略阅读一遍,瞬间明白这东方人出现在莱特魔法学院的和自己被召唤的原因。

他那蓝色的眼眸轻动,越过报纸落在对面的东方少年的脸上。他正安静地坐着,双腿并拢,手搁在双膝上,配上略显呆滞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老实又乖顺。

可笑莱特高校这些愚昧的高层,竟然以为这样的人会是救世者,果然这学校是到了关门大吉的时候了。

能召唤地狱之王的人,会成为救世者吗?

路西法将报纸随手团起来扔掉,嘴角牵着浅淡的笑意,俊美的面容在瞬间变得神圣光洁,令人神往:“阿瑞戈特,我的名字。”

桑诺怕这可恶的召唤灵没有耐心听他多言,所以早就打好了腹稿,争取一口气表达完:“戈特先生,相信经过这几天的事情你一定也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无法更改,尽管你再不满意我这个契约主,也没有脱身的办法不是吗?而对于我来说,召唤灵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虽然我目前的等级为C,但还有一整年的时间用于提升,我的目的是年末测验夺得第一。”

路西法神色敷衍,对这个所谓的年末测验一点兴趣都没有,嗤笑地嘲讽:“第一?就凭你这堪比东方餐具一样的胳膊腿?”

“所以要仰仗戈特先生的帮助和配合。”桑诺面色不改,继续劝道:“这是学院为了培养‘救世者’所设立的选拔,胜利者将会得到丰厚的奖赏,说不定我会从中得到解除契约的方法或是法器,再不济也会有增强魔力的东西,能助你越来越强大。”

路西法仍没有被说动的样子。他坐在房间内唯一带靠背的座椅上,跷着二郎腿,用手支着脑袋,银色的卷发像精美的绸缎一样,光滑润泽,流泻而下。蓝眼眸半睁着,一副厌于倾听的模样,他坐姿不算端正,衣裳也简陋,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矜贵。

桑诺想了想,又说:“还有机会参观莱特学院建成千年的纪念馆,听说里面收藏了许多辉煌人物的武器和宝物,甚至还有传闻中的那把‘灭世者之剑’。”

听到这,银发青年终于有了反应,懒怠的眼皮一掀,眼底里的海洋泛起荧荧波浪:

“灭世者之剑?”

那东西封存在莱特魔法学院内最高的一栋建筑之中,在高耸入云的顶层,墙外还挂着金子打造的校徽。站在学院的任何地方都能看见那栋建筑,但只有在院长室内,才能清楚地从正面看见那闪闪发光的校徽。

桑诺此刻就站在院长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前,灿烂的阳光照在校徽上,闪烁无比。这是光明大陆上所有魔法学生都会梦想将它穿戴在身上的徽章,正如桑诺此时穿在身上的这件衣服一样,是莱特魔法学院认可的象征。

“那块校徽可花了学校不少钱。”

身后传来含笑的声音,桑诺回头,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缓步进来。他是霍贝院长,已有五十岁的高龄,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外表总是维持十七岁少年的模样:“请坐,桑诺先生。”

半个钟头前,他突然传了一封飞信给桑诺,邀请他来到院长室。刚好桑诺当时也想离开寝室,因为他与召唤灵的交谈还是出现比较大的分歧。

那个召唤灵实在太傲慢,虽然他在听说年末测验赢得第一的人可以参观灭世者之剑后表现出了兴趣,但他对桑诺的能力非常怀疑,甚至还提出与桑诺约法三章。

一是不允许再随便解除召唤,他需要获得在外活动的自由。

二是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让他感受到魔力的提升,否则他就拒绝配合任何事。

三是在三天内找到一把优质宝剑作为武器。

前两者桑诺还能暂时答应,但是最后一条显然强人所难,三天内让他去哪里找一把优质宝剑?他现在口袋里的积蓄连接下来能不能供他享受优质生活都成问题。

这位召唤灵听到他略带抗议的话语后,冷漠的眼睛盯着他,非常不近人情地说:“我没要求你每次跪着迎接我的出现已经算格外开恩。你连武器都没有,还敢大言不惭说要争第一?不如趁早收拾东西滚蛋,免得赶不上回去的轮渡,在路上走断你这双面条一样的腿。”

说话真是太难听了。桑诺坐下来,捏了捏自己的双腿,心中纳闷有这么细吗?上面还是有一些肌肉的吧,只是不太明显而已。

“那座楼里,有着曾经令上界和整个光明大陆都闻风丧胆的宝剑。”霍贝院长坐下来之后,先倒腾出了柠檬片,调了两杯清新冷冽的饮品,推了一杯倒桑诺的面前。他的姿态很轻松,面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你应该听说过。”

桑诺点头:“灭世者之剑。”

“那只是人们太畏惧此剑,所以才取的代称,它真正的名字,叫作‘光明诛杀’。它的主人,曾在一千三百年前的长湮之战中用它杀了数不尽的天使与神灵,上界七大天使之中,除却米迦勒,其他都成了剑下的亡魂。”

霍贝喝了一口柠檬酒,浓烈的酸意让他咂咂嘴,然后说:“那场战役的惨烈无法用语言描述,时隔一千多年再次提起,仍令人胆战心惊。不过好在后来战争有光明界拿下胜利,地狱之王虽有不死之躯,却依旧被封印了魂灵,这才有了光明大陆无数生命的延续。”

桑诺问:“那么危险的剑,为什么会存放在莱特学校里?”

“不是存放,是封印。”霍贝道:“这把剑无法销毁,在它的主人故去之后,它便无休无止地释放黑暗之力,为此大天使长米迦勒不得不将它封印起来,而莱特魔法学院就是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它在此处才能保证不会落在别人手中再次作恶。”

桑诺看向那硕大的金色校徽:“那么这把剑要是被解封,莱特学院可不太妙啊。”

“当然。”霍贝道:“灭世者即将降世的预言,必定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觊觎这把剑,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有封印在,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守着。况且这把剑和它的主人有着一脉相承的傲慢,并非什么人都能令它臣服。”

霍贝将柠檬酒一饮而尽,转而道:“言归正传,你的评级是C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学校。”

桑诺心虚地冒汗。他早就想到院长多半是为这件事约谈他,所以在路上就想好了理由:“霍贝院长,你应该知道,我在来的路上遭受了袭击,现在旧伤未愈,所以召唤灵也不太稳定。”

“不要紧张,我并非质问。是学院的失职才让你受到了那么大的压力,我们本该秘密将你接进学院,否则你也不会被不明人士盯上,我很抱歉。”霍贝看出他的拘谨,笑着安慰道:“不过初次评级并不能决定一个学生的未来,你还有很多机会提升自己,毕竟你的身份实属特殊。”

“我把你叫到这里来,是为了提醒你,在校期间不要轻信任何人,也不要为了快速提升自己而尝试风险极大的方法,莱特学院会帮你规避大部分危险,尽全力祝你成长,但更多时候你需要自己学会判断。要知道,这世上的诱惑千姿百态,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霍贝似意有所指,桑诺看着他那双年轻却又好似饱经风霜的眼睛,应道:“好的先生。”

“另外,考虑到你来学院之前的遭遇,我替你向学院申请了助学补助,你每个月可以去后勤室领取一笔补助,希望这能减轻一些你的生活压力。”

“非常感谢!”桑诺站起来,鞠了一躬,“我一定会认真学习。”

“哦,对了。”霍贝抬抬手指,书架高处就有一本书缓缓飘下来,落在桑诺面前,“我听说你的召唤灵不太听话,我这里有一些学习资料,你回去看一看,或许对你有帮助。”

桑诺接在手中一看,封皮上写着《C级召唤灵驯养指南》。

感谢,这真是帮了大忙了。

桑诺离开院长室,在校园里闲逛许久,吃了晚饭之后才夹着书回了寝室,一开门就看见那银发蓝眼睛的青年正坐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投来一个眼神。

在桑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显然也没闲着,将屋内所有的书和箱子都堆积起来,摆出了一个几尺高的台阶,然后将座椅放在上面,以至于他站起来后脑袋几乎快要触及天花板,浑身上下都写着“快来拜见我”,像个生前没得到过权力只好死后过一把瘾的无可救药的落魄贵族。

他要求自由行动原来是为了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吗?如果不是这房间的高度限制了他,桑诺觉得他能把这座椅搭到云层上。

“戈特先生,这些书都是我要用的,并且你坐那么高很不安全,如果摔下来可能会受伤。”桑诺关上门,试图劝说他将垫在座椅下的书拿出来。

“你出去一趟却空手而归,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带回来一把剑,结果还是拿回来一堆无用的废纸,果然不该对你这无用的人类抱有期待。”路西法才不在乎他叽里咕噜说什么,表达蔑视的同时又道:“不过正好,下面有一处缺了些高度,用你手里这本书填进去。”

桑诺只好把还没来得及看的《C级召唤灵驯养指南》暂时填在了座位下面,协助这个落魄的贵族完成了他的临时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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