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些什么?”
疑问句,但清雲说得肯定。
“唔,你的弟子们也都知道,”傅珑耸耸肩,选择性地道,“破庙已经倒塌了,你来时的那片废墟便是,至于黑蛋,”她指了指无衡,“诺,那不就是吗,它化人了。”
“化人?”瑚鹭更来得震惊,“那,那他在哪里?”
这可是他们族里的恩人。
“怎么了?”傅珑笑笑,笑意却不达眼里,“是还有什么隐情吗?”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儿时听长辈们说的,”瑚鹭渐渐放松,语气平和,慢慢回忆道,“那黑蛋有股力量,可镇压琼华城内一切邪祟,又莫名能和望舒仙尊相融,所以将它放予庙宇内一起供奉,而我们则在这附近隐藏生活。”
“与望舒相融?”傅珑感到不可置信,以无衡的灵体,镇压邪祟没有问题,可是望舒是仙,无衡是魔,二者是怎么相融?
“啊,对了,还有一条黑龙,常伴黑蛋周遭。”瑚鹭补充道。
傅珑若有所想,这当是烛龙。
是为无衡护身的么?
“他是什么人?”清雲指着无衡问道,他原以为是弟子们沿途搭救的小孩,并未多想,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那颗黑蛋啊,”傅珑看向他,敷衍道,“刚不是说了么?”
“不,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清雲否定道,“这孩子一路都赖着你,还时不时唤你……”说着,他顿住了,“老祖。”
“那谁知道?”傅珑不耐烦道,“你要是想你也可以叫我老祖,瑚鹭也可以叫我老祖。”
“……”
清雲不说话了。
瑚鹭见气氛一时凝固,尴尬地笑笑,打个圆场,“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还请仙人们见谅,可去我族暂做修养,再谈其他。”
傅珑欣然应允,对瑚鹭笑道,“可,带路吧。”
清雲不语,旋即转身走向弟子。
山月半轮秋,影入江水流。
夜月下隐藏着村庄,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村子着实隐蔽,也可以实现自给自足,”霍珏醒来后,有一瞬间的晃神,“看来不太需要我们的帮助。”
“不是的,”范阁(老者)被瑚鹭扶着,回忆着过往,神情复杂,“城都是死的,人又能活多久?”
村庄井然有序又如何呢?邪祟不断,如何求生,谈何向荣?
那场战役后,琼华成了孤城,难有外界联系,城民又躲藏求生,当瘟病不断时,伤者唯有得死。
霍珏沉默,他确实想不到这些。
范阁苦笑,牵扯到伤口,连连咳嗽几声,瑚鹭忙不迭给他捶背顺气。
“那黑蛋是怎么和望舒相融的?”傅珑念念不忘,趁此问道。
瑚鹭看向范阁,她是真不知道,不知如何作答。
范阁顺了顺气息,皱眉道,“说来也怪,我们最初感知到的,是黑蛋与望舒仙尊灵力的相冲,但是自从偶然经过青埂峰后,黑蛋便有如神助,只要一靠近望舒仙尊,周遭的邪祟便更少一拨,我们就干脆把黑蛋放到望舒仙尊的庙里面。”
“青埂峰么,”傅珑垂眸思索,复又看向他,“在哪里?”
“离此地较远,”瑚鹭顺势道,“老祖需要去的话,我可以带路。”
傅珑好笑地看着她,她倒是上道。
“不可!”范阁忙挣脱瑚鹭的搀扶,连连作揖,“小孩子哪懂,该由老夫来。”
“不,我可以的,”瑚鹭在一旁干着急,“我记得路,而且范爷爷年纪大了,一路不便,族里也需要你的看管。”
“行了,就你来吧。”傅珑难得安慰,“无事,不会要你们命的。”
“多……多谢。”瑚鹭嗫嚅道。
“这,”霍珏在一旁看呆,忍不住出声问道,“孔姑娘,我可以一起吗?”
傅珑闻言看向清雲,轻声问道,“你师尊同意了么?”
霍珏一惊,忙向清雲告罪,“弟子一急,还望师尊莫怪。”
清雲摆摆手,开口却是拒绝,“你留下,看护大家安危,本尊同往。”
“师……”
“这是师命。”
不容置喙。
青埂峰高耸入云,孤悬绝顶。山峰险峻,一片荒凉。
“这里么?”
“是的,老祖,就是这么一座山峰里。”
无衡失智,为图省事,傅珑一路拎着他,扔地上后,他又黏黏糊糊地走向她。
瑚鹭看得新奇,“老祖,需要我拉着他吗?”
“不必,”傅珑看着无衡,“是我们跟着他。”
“可……”瑚鹭欲言又止,他一直黏着傅珑,这怎么跟?
“躲起来。”清雲看出了瑚鹭的疑惑,也明白了傅珑的意思,解释道,“跟在他后面。”
卷曲山阿路窈深,无风无地散幽芬。
青埂峰一处洞穴内,幽幽青峦隐退,青苔深深碧影寒,闻石落水声。
无痕恢复神志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空穴,木棺,阵法。
是他死前为自己布的局,是一线生机,但从未想过会有多大希望。
将灵体寄托在蛋里,再借助望舒的仙力,通过灵器的转化,温养残躯,以烛龙护法,同时还需借助阵法,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从而复活自己。
他痴痴地笑了,这是天意啊!
鼻尖动了动,熟悉的香味袭来,他知道,这是凛冽的柑橘花香,独属于尊上所有,已经镌刻在他的灵魂里了。
“尊上,是你吗,”他突然战栗,用魔族高阶语言试探着,喉间泛起青涩的情感,眼框湿润,身体也猛地窜高,从稚童到少年,阴阴柔柔,“不,还有一些令人作呕的秽杂。”
他惊喜,但依旧警惕,这不是同类的气息。
傅珑隐在一边,神情难辨。
这是完完全全她印象里的无衡,甚至对方还有记忆,脱口就是“尊上”二字,是在叫她么?
难道他也复活了?
清雲蹙眉,他不认识无衡,他觉得对方虽疯疯癫癫,但十分危险,从小童陡然长大,这不符常理。
想起往日里那稚子的怪异,他突然想看看傅珑的反应,稚子,抑或是少年,叫的老祖。只可惜她在前边低头看着下方,未曾回头,清雲些许失落。
傅珑此刻满眼里只有无衡,他是个变数。再看去时,她满眼震惊,无衡探身,从身旁的棺材里掏出了一把熟悉的折扇,泛着莹莹绿光。
那是望舒的贴身武器!
“尊上,我知道你在附近,”无衡轻轻拍打着折扇,“你瞧,我还保存着望舒大人的遗物,你见了一定欣喜,就如同我见了你一样。“
“这是……望舒遗物?”清雲指尖微动,他感受到了同源灵力的波动,一眼认出出处,欲过去一探究竟,究竟是什么人,会有望舒的东西。
“还不是时候。”傅珑抬头,看出了他的意图,横手制止他。
清雲这才发现,她的眼神很冷,碎着冰渣。
下方,无衡的举动一刻不停。
“尊上,你知道吗,这把扇子望舒他本不肯给我的,”他将折扇展开合上,合上又展开,来回重复,“是后来你命垂一线,我急着救你,无奈我又失了灵力,丧家之犬一般求到他那里,他才肯给我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说了这么多,尊上你不会更想他了吧?”
说着,他笑了起来,鬼魅一般,“可是,他死了呀,活下来的只有我和你了。”
傅珑再也忍不下去了,飞身而出,冷眼看着无衡,“你找死呢。”
清雲一并下来,瑚鹭也想下来,但被他阻止了。除了认出来的“望舒”遗物,他听不懂对方的话,是密语么?
可语里话里的都是未知,引得他更想探索。
无衡看向前后出现的两人,对着傅珑笑了笑,“尊上别说是换了副样貌,就是化成灰,我也是认得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委屈道,“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折扇在空中划过,不经意般瞬间指向清雲,他却依旧盯着她,“望舒没了,就轮到他了吗?”
清雲虽疑惑,却仍一脸清冷疏离,不容侵犯。
他没看明白,对方是在说他了吗?
“不关他的事,把手放下,”傅珑看着他指人的手,忍着怒意,以同样的魔族高阶语言回答,“把折扇给我。”
无衡将手收回,折扇紧紧攥在手里,咬牙切齿,“尊上第一眼为什么总是望舒,他死了也要先查看他的遗物,那我呢?我才恢复意识呀尊上!”
傅珑不为所动,“给我。”
“……”
无衡沉默地将东西递过去,他是很生气,但他不想让她生他的气,她知道的,她在的时候,他会是她最听话的忠犬。
与傅珑不过相碰片刻,他的指尖却似乎痉挛了,带着她的温度与香气,他想再贪恋少许,但对方已将手退回,毫无留恋。
无衡低落地收回手,想说的话也顿在嘴边。
尊上要的,他自会双手奉上。
傅珑接过折扇,上面还带着暖意,细细摩擦一番,良久,沙哑道,“你将它保护得很好。”
无衡抿唇,小心翼翼道,“尊上不生气么?哪怕我利用它来复活自己。”
“可是你将它保护得很好。”傅珑重复道,眼眶微微泛红。
无衡咧嘴,仰头无声地笑了,却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至地,还是望舒啊。
下一瞬,傅珑手里的折扇点点消散,绿光淡去,融入空中。
“不,不要,”她忙伸手去抓,唯余风从指缝淌过。
无衡自嘲地笑笑,抬手抹去眼泪,恢复了原先那副样子,“尊上,它是复活我的呀。”
“望舒怎么死的?”傅珑不想怨他了,她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他能复活,那留着他,望舒也能被她复活。
无衡一愣,竟然不来杀他,他扯了扯嘴角,“我只知道,他死在了试图救尊上的路上。”
“……”
傅珑突然泄力,双手下垂,苦笑一声,望舒他,果然不听劝。
气氛一时沉静。
无衡却感无措,恨恨地咬牙,不要这样,不要再为望舒难过了。
清雲打破寂静,这种语言他未曾接触过,也听不懂任何一字,连蒙带猜地思索着,“望舒仙尊的法器为何……汝等究竟在言什么?”
无衡闻言,即刻调整状态,上下打量一番对方后,知晓其身份的不低,更知晓他不可能能听懂,这才抬眼看他,取笑道,“堂堂仙尊听不懂?书读少了吧?”
清雲:“……”
这股无赖劲儿似曾相识。
“清雲,”傅珑开口,却是劝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青埂峰部分沿用《红楼梦》
山月半轮秋,影入江水流化用自《峨眉山月歌》
屋舍俨然,阡陌交通……怡然自乐出自《桃花源记》
卷曲山阿路窈深,无风无地散幽芬出自《云岩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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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无衡彻底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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