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球完全崩坏还有两年，有钱人都陆续搬到空城里去了。当然，还是穷人比较多，那该怎么办呢——等死。
我还对地球抱有一丝希望，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吧？
以至于为什么我会有如此想法，在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一片片鲜黄的油菜花的景象，深深印在我脑海里。
我的妹妹没有见过，她出生的那年世界乱了套。
那年冬天格外难熬，升起的太阳到了晚上八点还迟迟不落下，气温宛如夏季，在35度～42度之间跳动。
日复一日，黑夜与白昼的时间被拉的越来越长。
倒不如说是地球的自转与公转都变得慢了，而且好像脱离轨道离太阳也越来越远了。
不过也好，这才让人们在拉长的白日里存活下来，不然地球的温度可不止42度了。就是氧气逐渐稀薄了，不知道还能撑多少年。
在高层的指挥下，建立起一堵圆形的围墙，占据四分之一的国土。在围墙包裹的上空，他们还打算建立一座空中之城，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
短短十年，一切便建造完毕，国土上大部分资源被收纳进去。他们开启了防护罩，将一切隔离开，里面是平静的安稳的，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而在空城完全竣工那天，围墙外，暴雨、冰雹、干旱、洪水、地震……地球在发怒。
我时常站在废墟之上，眺望着空城，那里面是安全无疑的。
“乌托邦么……”无所谓了，我想，至少要让妹妹活下去。
“楚安，今天该你去送货了。”一个中年女人喊道，“回来之后我允许你休息两天。”
“好。”楚安擦了擦被汗湿透了的头发，背起一大壶水出发了。
今天他的任务是，将一小货车的物资，从资源集中站送到围墙外的前置区。
烈阳炙烤着大地，热气扭曲着视线里的画面，因为几次天灾，入目可见的只有一片片废墟，地震导致大地开裂，竟然将海河中的水都吸了进去，只留下海洋动物的尸体在干涸海沟里腐烂生蛆。
而这持久的白天，太阳更是将陆地上的水分都蒸发了，动植物都死的差不多了，几乎只有人类还在这残破的陆地上忙碌。
空气质量也差的不行。
货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上，整个路程快的话也需要一个小时。
楚安在心里盘算着存款，明年，他就可以把妹妹送进空城了，想到这，他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此时，车内的广播响了起来，大概是接收到了前置区的信号。
广播里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刺的人耳朵不舒服，楚安皱着眉把广播关掉了。
楚安用腿夹着水壶，一只手将盖子打开，猛喝了一大口。
他将车窗打开，热风和沙土一个劲往里灌，当然，还有空气里臭烘烘的腐烂味。
至于为什么把车窗打开，因为这该死的车，空调是坏的，不然没一会自己就该被热晕在车里了。
一个小时后，高耸森严的围墙映入眼帘，随着车辆的行驶，围墙显得愈发高大。在围墙的南、北面，分别有两个前置区，驻扎着部分成熟的军队。
楚安这次要将物资送往北1区，在西北方向，由那里的人检查后送进墙内。
在围墙的上空中，有一层透明的半圆形保护罩，里面就是空城，在空城底下，有一根巨大的柱子与围墙内的中枢区链接。
车辆刚进入警戒区，距离围墙还有大概五百的距离，出现一小队手持枪械的人，七八个将楚安拦了下来。
楚安拿出几张盖了章文件，和自己的身份卡递给一个看起来是领队的人，“大哥我来送物资的。”
待领头的仔细查看后，又招呼着其他人检查物资，确认无误后朝对讲机那头说，“车开过来吧，是送货的。”
楚安看向远处围墙下方，缓缓驶过来的车，从领队手中拿回自己的身份卡。
“那个，现在是不需要直接送到前置区了吗？”楚安开口询问。
领队看了眼楚安，冷冷回答道：“对，上面临时通知，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一声。”
楚安点了点头，见对方的车已经过来了，便下车打算搬东西，结果人家已经先他一步动起来了。楚安怕碍着他们，就站在一旁看着。
“不愧是当兵的，身体素质就是好。”楚安在心里想着，又觉得自己天天风吹日晒的，和他们比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仅仅才十几分钟，车上的东西已经全部转移完毕。
楚安和领队的打了声招呼，就上车打算回去了，领队却喊住了他，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个拿回去给你们老板。”领队说。
楚安接过信封，应了声好，便开车扬长而去。
待回到资源集中站后，楚安把信封递给老板，正是前面让他去送货的那个女人。
女人名叫伍小萱，三十多岁，实际光看长相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的，但那傲人的身材可不这样表示。
大家一般叫她伍姐，或者伍老板。
伍小萱先是接过信封，然后对着货车的驾驶室发出尖锐的声音：“楚安！！！”
楚安满脸疑惑：“怎么了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怎么又弄那么多灰尘？”伍小萱气愤说着，看着驾驶位上满是汗水和尘土混合的靠背，还有屁股印。
“没办法啊，实在是太热，太、闷 、了！”楚安无奈扶额。
伍小萱：“我不是把空调修好了吗？”
楚安满脸惊讶：“是么？怎么没人告诉我？”
伍小萱：“……”
“算了算了。”伍小萱回想起好像自己确实没告诉他，便摆手让楚安回去休息。
才回过神来看手中的信。
“楚安！”伍小萱喊住一脚迈出大门的楚安。
“啊？”楚安不解回头。
伍小萱带着楚安到杂物间里，将信纸给楚安看。
楚安看看伍小萱，又看看信，缓缓伸手接过。
他疑惑道：“这……我能看？”
“不看拉倒。”说着，伍小萱便要将信拿回来。
楚安将信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大概内容说的是，空城里有些妇人要收养孩子，由五个最大的集中站挑选，需要六个孩子，年龄不过十二岁。
楚安眼睛里迸发出惊喜，他看向伍小萱，讲话都磕绊起来，“伍姐，真、真的可以吗？”
伍小萱拍了拍楚安的肩膀，宽慰道：“肯定可以啊！日期在下次送物资，你回去好好跟小秋商量一下。”
“好，谢谢伍姐！”楚安将信纸往伍小萱手里一塞，便朝着家跑去了。
伍小萱看着楚安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
楚安虽然比自己还高一大截，但毕竟也是个才19岁的孩子，更何况还带着个10岁的妹妹。自己也是看着俩孩子长大的，当年楚安妈妈刚生下楚秋，身子一直没好，没熬过那年炎热的冬天。
伍小萱知道，楚安一直在攒钱，哪怕是在城里住一间最小的房，也要让妹妹在里面安全的度过余生，不管大人小孩，一百四十万元一个人头。
在这个世界破碎后，各种东西价值高到飞起，钱都不值钱了。像楚安这种从零开始的，攒钱更是难上加难。
伍小萱点了支烟，招呼着其他员工工作去了。
楚安回到家，看到楚秋趴在地上，在绘本上面涂涂画画。
“小秋，你想去空城住吗？”楚安在一旁坐下，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
楚秋抬头看了楚安一眼，也笑出声来，“好啊，哥哥住哪我就住哪。”
楚安笑容一滞，随即恢复正常：“这样，哥哥现在的钱还不够我们两个一起去，但是你可以先去那里等我，我过一段时间就去接你。”
楚秋坐起身，瘪着嘴摇头：“那我不要去了，我要跟哥哥一起。”
“唉……”楚安躺在地上，看着破烂的屋顶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几次天灾过后还顽强站立着建筑，虽然看着不太美观，但好歹是比较结实。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大多和他们一样。
而资源集中站，是专门盖起来的，全国各地大大小小有几百个，其中大型集中站有五个，五个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楚安现在工作的地方。距离空城也最近。
资源集中站负责搜刮陆地上的各种资源，一层一层往上送，最后到达墙内，空城。
现在能搜集到的有效资源的不多了，所以某些专家推断地球会在两年后彻底崩坏。
凭这些年陆续送到墙内东西，至少够里面的人再活两百年。
可是墙外的人呢……
楚安不甘心，楚秋，他的妹妹才活了十年啊，还是最苦的十年。
“小秋。”楚安轻声唤道。
楚秋疑惑看向他。
楚安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你不听我话了。”
楚秋顿时急了：“我听话的！”
楚安：“真的听话？”
“真的！”楚秋重重点头。
楚安抓着楚秋肩膀：“那你就先去空城，先去那里面的一个阿姨家里住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我就去接你。”
楚秋有些紧张，虽然她年纪还小，但很早之前就开始记事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平常有多累，回家后还要照顾自己。
“那说好了，你要去接我，不许骗我。”楚秋伸出小拇指。
楚安会意，也伸出小拇指跟她拉勾，两个人一起笑着。
送货的日子很快到了，楚安在前一天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银手镯，他把手镯戴在楚秋那小小的手腕上。
银手镯不知道磕碰过多少次，一整个歪歪扭扭的。楚安告诉她，这是妈妈在她出生前准备的。
这些年动荡不安，楚安就一直小心珍藏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
楚安带着楚秋到集中站里，兄妹俩的手一直紧紧相握着，直到看见伍小萱。
“小萱姐姐！”楚秋一下子扑到伍小萱身上。
“几天没见，小秋又变漂亮了。”伍小萱抱起楚秋转了个圈，“今天就要去空城了，紧不紧张呀？”
听到这话，楚秋瞬间红了眼眶，她说：“我很害怕，我舍不得哥哥，和小萱姐姐。”
伍小萱揉了揉楚秋的脑袋：“怕什么？不要怕，我跟你哥哥一起送你过去。”
路上，三个人叽叽喳喳一直在说话，楚安也深深地记住了这一天：
2036年9月29日/楚秋
楚安知道，这可能是和妹妹最后一次见面，他自己是没有任何机会进入到墙内的，他很遗憾，不能亲眼看着妹妹长大。
这一路上楚安开的不算快，但那高耸的围墙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随着距离慢慢缩短，他们发现在警戒区外，停着四辆其他集中站的车。
车辆缓缓停下，依旧是上次那个小队。三人将身份卡和物资文件交给领队。
楚安发现有一个集中站带了两个孩子过来，是了，总共六个孩子，三个女孩，三个男孩。最大的刚好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六岁。
楚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忍心的，这么小的孩子。
都检查完毕后，领队冲着对讲机说：“把车开过来吧，孩子和货都到齐了。”
楚安将拿出一个小小的斜挎包，挂在了楚秋身上，他蹲下身，轻声在楚秋耳边开口：“小秋，要记住，你是最重要的，无论无何，你都要活下去。”
楚秋一下子抱着楚安哭了出来，让人好不心酸。
闻声，其他孩子也抱着大人嚎啕大哭，只有那个12岁的女孩，没有哭出声，但也低着头在抹眼泪。
楚安也忍不住流了泪水，他明明想给妹妹打个好榜样的，他暗骂自己：不争气！
一旁的伍小萱也在擦着眼角的泪。
没一会儿，物资和孩子们都上了车，大人们则是在原地目送着车辆，眼看着已经进入墙内，厚重的铁门也已经关上。
伍小萱扯了扯楚安的衣角，“走了。”
她知道楚安很不好受，于是回去的路由她开车，一路相顾无言。
楚安只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的生命里抽离了，到家后他也只简单地冲了个澡就躺床上去了。
他依旧每天上班下班，试图用疲惫的身体来隐藏空虚的内心。
直到两个月后，黑夜降临。
楚安回到家打开灯，所有楚秋生活的痕迹被照亮了，只是被寂静的黑暗所包围，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抱着楚秋的绘本，不知道哭了多久，竟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的闹钟响起。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从集中站送往空城的物资越来越少，天气也越来越冷，人们更加确信地球要完蛋了。
这一年来，楚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骑着摩托车去前置区，进不去，他就现在外面呆呆的看着上方的城市。去的次数太多，和警戒区的人都熟络起来，楚安发现这队人好像已经守在这一整年了。
因为天气越来越寒冷的缘故，他们在警戒区外一点搭了个小房子，会邀请楚安进去取暖。
楚安知道了领队名叫赵天旭，今年三十二岁，有一个九岁的儿子，聊天中楚安发现赵天旭人其实挺温和的，可能就是脸看着有点臭，面无表情就感觉凶巴巴的。
楚安介绍了一下自己，顺带说了自己经常来这里的原因。
赵天旭的关注点好像不太对，“你二十岁了啊？有没有谈过女朋友？”他语气调侃。
“啊…啊？”楚安被问的有点愣，随后摇了摇头。
赵天旭和几个队员哈哈大笑，笑楚安还是个雏。
楚安：“……”
笑归笑，但大伙儿还是安慰了一下楚安：“照外面这个趋势你怕是要单一辈子了。”
楚安心想，这能叫安慰。
赵天旭拍拍楚安的肩膀，“也别太担心你妹妹，我儿子也在里面呢，没准他们还成了好朋友呢！”
楚安得知了赵天旭原本是在墙内战备区的，因为犯了一些错误，所以被赶出来了，外面四个前置区都有领导人，很难接纳新人，但吃住还的地方还是在前置区里。
现在这队人里，除了赵天旭的其他八个，都是跟他相识多年的，所以愿意跟着他。
又聊了一会，楚安表示时间不早了，便回家去了。
本以为时间就会这样流逝过去，这场雪大概是最后一场雪了，黑夜已经几个月没有来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城外热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寒冷更难熬。楚安提前搬到了集中站里住，集中站建的比较高，伍小萱在二楼留了个小房间给楚安。
雪堆的越来越厚，楚安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去前置区了，也去不了。
一天，楚安从噩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咚咚咚”
敲门声震动着他的耳膜，楚安连忙穿上衣服去开门，来人是伍小萱，此时她的模样确实泪流满面。
楚安似乎有什么预感，他紧紧捂着心脏狂跳的胸口，重重吸了两口气。
楚安颤抖着声音问：“伍姐，怎么？”
伍小萱双手捂着脸哭出声来，“小秋…小秋没了。”
楚安险些腿软跪下，“什么？什么叫没了？”
伍小萱没回答他。
“她不是被收养了在空城里过好日子吗？！”楚安吼完，只感觉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他跪在地上，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我就不该让她听我话！”
“都怪我……”
伍小萱紧紧抱着楚安，为了防止他再伤害自己，“不是你的错，你也是为她好，谁也料不到这种事。”
等到楚安稍微缓和了些，伍小萱带着哭腔说：“死了好几个孩子，他们的尸体还在前置区，现在雪太大了……”
“你干什么去？”伍小萱话还没说完，楚安便站起身要下楼去。
楚安：“我要去把小秋带回来。”
“你现在出去就是找死！”伍小萱拉住他，语气又软下来：“小秋不希望你在冰天雪地被冻死的。”
楚安甩开伍小萱的手，转身回了房间，他从一个小箱子里翻出一张储蓄卡。
楚安走到伍小萱面前，把卡塞到她手里，“伍姐，这是我现在所有的积蓄了，我谢谢这些年你对我和小秋的照顾。”
伍小萱的眼泪顿时出来了，“谁要你的钱！你不准去！”
楚安发现对方死活不接，就直接扔到伍小萱的脚下边。
楚安重新回到房间，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御寒装备都穿在身上，他不管伍小萱怎么哭诉。
最后两人在楼梯口分别，楚安不知何时也哭了，他跪下朝着伍小萱磕了个头。
“姐，我真的活不了了，对不起！姐姐。”
楚安转身要走，就听到伍小萱说：“这钱，我先帮你保管着。”
最后楚安外面套着雨衣雨靴，趟着半人高的雪，越走越远。他将全身上下，包括脸捂得严严实实，可寒风仿佛要透过他身上一切衣物的缝隙往里钻。
楚安艰难地走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看到高墙露了头。
因为大雪的原因，警戒区的人全部撤了回去，他走到距离前置区还有十几米左右，一发子弹从身旁穿风而过，射入雪地里。
楚安立马高举双手，将提前缠在手腕上的身份卡露了出来。
有人在用望远镜看他，随后传来被喇叭扩大的声音，那人问：“是楚安吗？”
楚安将双手放下，点了两下头。
喇叭的声音又传来：“你过来吧！”
同样穿得厚实的赵天旭将门打开迎接他，这是他第一次进去到前置区内部，以前送货也只是停在外面。楚安发现眼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有许许多多的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场景。
楚安也没多废话，直接问赵天旭：“我妹妹呢？”
赵天旭轻叹一声，只说了句节哀。
便领着楚安从左手边第一扇门进去，里面躺着一排毫无生气的小孩，脸上盖着白布。
楚安将口罩和眼镜摘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戴着银手镯的纤细的手腕。
他快步走进，动作轻柔地捧起那只手，楚安在确认，确认这只手镯是不是他当时亲手给楚秋戴上的那个，他希望不是。可是反复看了几遍，就是那只手镯。
楚安又轻轻地将那只手放下，他双手颤抖着揭开盖在脸上的白布，却看见令人惊骇画面。
楚安后退几步险些瘫坐在地，幸好赵天旭在身后扶住了他，同时，赵天旭在楚安耳边说了什么。
楚安听得一清二楚，强行稳定了心神。
他重新站直身体，再次靠近“楚秋”的尸体。将近两年的时间，女孩模样变化有点大，楚安哑声开口：“是哥哥的错，哥哥害死了你，还差点认不出你。”
楚安抚摸着“楚秋”手腕上的手镯。
此时赵天旭递给他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楚秋”的遗物。
楚安将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有当时楚秋背的斜挎包，还有自己当时放在里面的储蓄卡和一本小小的日记本。
“就这些了？”楚安声音哽咽着。
赵天旭：“对，就这些了。”
赵天旭拿了个裹尸袋将“楚秋”装了进去，方便楚安扛走。
走之前楚安朝着赵天旭道了谢。
回去的路走了一半，楚安将尸体放到雪地上，他将裹尸袋拉开，把尸体手腕上的银镯子摘了下来。楚安不打算将这具尸体扛回去，因为这根本不是楚秋。
那时楚安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倒，赵天旭扶住他手很用力，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听好，这就是楚秋。”
楚安立马反应过来，那里面只有五具尸体，还有一个孩子活着，赵天旭用这个女孩顶替了楚秋。楚安庆幸，自己的妹妹没事，又有些愧疚，害这个女孩丢了性命。
楚安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将尸体拉回了集中站附近，用雪埋了起来，打算等雪化了再挖坑埋到土里。
他和楚秋，欠赵天旭一条命。
2038年6月1日/赵天旭
与此同时，墙内储备2区。
楚秋从病床上醒来，她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和顶灯，意识逐渐清晰。
那时，进入墙内的六个孩子，根本没被送往空城，而是作为储备人员留在底下。
高墙外，南北两个方面由大门隔开，各有两个前置区。每个前置区比较小，主要负责墙外的巡逻安保工作，都是一些成熟的老兵。
由北门进，左右两侧分别是储备1区、战备2区。储备1区里用来存放各个区域物资，专人看守分拣；战备2区则是战斗人员训练居住的地方。
由南门进，左右两侧是战备1区和储备2区。战备1区是仅次于中枢操控区的重点区域，各类热兵器和实验机械等；储备2区则是一个超大的实验空间，里面的任何一滴水都可能是实验物品。
每个区域都由仅次于外围墙高度的1/10分割开来。
最重要的中枢操控区，也在最中心，外形是一根巨大的白色圆柱，上方连接着空城，有几百米高。
这些，都是赵天旭告诉我的，奇怪的是我只听了一次就记住了。但是，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2039年2月/大雨
去年长时间的降雪死了不少人，现在雨又下个不停。
楚安庆幸自己又活了一年，这次的雨也不寻常，他将去年楚秋的东西都装进袋子里，还有自己偶尔写写的笔记本，他打算去拜托赵天旭一件事。
因为去年的大雪，集中站早就运行不了了，没死的人身体都垮了，楚安自己也不例外。
他开了辆小皮卡前往前置区，停在警戒区的小房子外。赵天旭正好坐在门口抽烟，楚安在车内朝他招了招手，赵天旭便上了副驾。
闻到烟味楚安咳了两声，赵天旭表情一变，这才注意到对方虚弱的脸色，他将车窗打开把没抽完的烟弹了出去，连同嘴里的也吐出去了。
“谢谢。”楚安轻细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吧？”
赵天旭也有听说因为那场雪生病的，但这第一次见到。
楚安目视着前方回道：“没事。”
两人也有大半年没见了，或多或少有一点点尴尬。
“你来找…”
“我想…”
两人同时开口。
赵天旭闭了嘴，等着楚安先说。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说着，他拿出先前准备好的东西，“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替我再交给楚秋。”
楚安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储蓄卡，其中一张是他当初放进楚秋包里的，还有一张是后来伍小萱代为保管的。
他将这两张卡递给赵天旭，“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但我应该没机会用到了。”
赵天旭思考片刻正要开口。
楚安：“没有密码。”
赵天旭：“……我关心的是这个吗？”
楚安顿时觉得更尴尬了，将卡和东西都放到赵天旭腿上，继续目视着前方，“谢谢。”
赵天旭没应声，头靠着车窗玻璃，看着不断滑下的雨水。
车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听到赵天旭重重叹了口气，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楚安，“你能看着我吗？”
楚安疑惑地看向他。
“很好。”赵天旭笑着说：“你能亲我一下吗？”
“为什么？”楚安满头问号。
赵天旭：“一定要说为什么吗？”
楚安点头。
赵天旭：“觉得你快病死了，想占你便宜。”
对方的语气让楚安竟真的低头思考了起来，他分不清是不是玩笑。
赵天旭依旧笑着，但目光看向了挡风玻璃上成片下滑的雨水，他寻思着应该不会有下文了，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坐会也好。
楚安只做了几秒思想斗争，他把安全带解开，伸出手将赵天旭的脑袋勾了过来，在对方侧脸落下一吻，随后迅速撤回手。
赵天旭有些惊讶，回温着刚才脸颊上的触感，他发出一声嗤笑，“谁教你这么亲人的？”
楚安：“没人…”
他想说没人教他，但是话刚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赵天旭充满烟草味的唇死死吻着楚安。
楚安被亲得有点上不来气，自己的脑袋后面还有只手按着，挣扎不得半分。
车内弥漫着两个人上不得台面的喘息声。说实话，这满嘴的烟味让楚安感到恶心，甚至有些想吐。
赵天旭另一只手掐着楚安的下巴，试图撬开他紧紧咬着的牙齿。
楚安挣扎之间按到了方向盘中的喇叭，声响将小房子里的其他队员吸引了出来。
他们一出来看到的便是车内辣眼睛的场景，自己的老大，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健硕的男人，正如狼似虎地摁着一个瘦弱的年轻男人往死里亲。
直到楚安的手拍响车窗，几个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连忙把驾驶位的门打开，楚安顺着躺倒下去，谁知赵天旭的身体紧跟不放，也压在楚安身上，两人的脑袋悬在外面，被雨淋了个透心凉。
赵天旭一只手托着楚安的头，一只手撑起身，他看着楚安被雨淋得半眯起来的眼睛，和因为呼吸急促而张嘴模样，又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而那几个队员则是大喊了一声“痴汉！”
又连忙打开副驾的门，两个人合力才将赵天旭拉开。
在赵天旭被拉起的瞬间，楚安顺势踹了一脚过去。待人都下车后，楚安将门关上，落锁。
楚安将车窗打开一半，赵天旭一下子蹭了上来，楚安没管他，而是将原本要给他的东西递了出去。
“要是我没死的话，三天后还会来找你。”楚安说完，便将车掉了个头扬长而去。
车窗还没来得及关上，他听到赵天旭在后面大喊：“我等你！”
发丝中的雨水顺着脸颊留下，还有两道滚烫的泪水，楚安有点怕死了。
集中站里好多员工都死了，伍小萱在雪化后搬去了空城，原本自己也应该在去年就死掉的。
在楚安知道妹妹好好的生活在城内的那一刻，他就对死亡没有恐惧了，因为他唯一的亲人还活着。
可是现在……有个蠢货又让他有点怕了。
回到家后，楚安洗了个热水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又差了点。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个小本子，打算最后几天也记录点什么。
病灶恶化比想象的快。
第三天，楚安的脑袋像是在万花筒里打转，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了，仿佛胸口被压了块大石头，只把自己肺里的空气往外挤，吸不进一丁点。
在最后的时刻，他感到身体无比轻松，像风筝般飞向空中。在空中，他又看到了大片的，金灿灿的油菜花，还有咿咿呀呀想说话的婴儿，那是他的妹妹。
楚安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喊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川，小川”
一个被他自己遗忘了的称呼，伴随着闹钟响起，一切回归空虚。
2039年2月13日/楚安
赵天旭在第三天没等来楚安，废了颇多口舌从前置区借了辆车，打算去集中站找他。
他现在楼下喊着：“楚——安——”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楚安？chuan川？
“小川——”
“小川——”
许久都没等来回应，赵天旭在想楚安是不是出门有事去了，他往集中站的大门上一靠，差点摔了，这才发现门没锁。
赵天旭在二楼发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一扇半掩着的门映入他眼帘，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将门推开，他发现楚安静静地睡在床上，身体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嘴唇微张着。
赵天旭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要停滞了，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一个小本子，他捡起查看，上面只写了两页，两个日期，昨天和前天。
还有一句话：
对不起，欠你的我还不了了
赵天旭：“是我来晚了。”
他抚摸着楚安仍有温度的脸庞，附身在对方唇瓣上轻柔地印了一下，生怕将眼前人吵醒一般。
赵天旭抱着楚安走向雨幕里，他找了个心怡的地方，挖了个坑将楚安埋在那。
他说：“为了不辜负你的嘱托，我只能再死皮赖脸多活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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