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澄按住肩膀时,第一反应是错觉。
可下一瞬,那风,就变了。
不是吹拂衣袂的风,不是拂过灯芯的风,而是——
一阵从井底涌出的、混杂着潮气与灰尘的风。
像是某扇从不该打开的门,正在缓缓裂出一条缝。
澄眯起眼,手指一翻,一柄玄银短刃便从袖中滑出,极快极稳,像是早就握惯了这把刀的手。
你第一次见她出手,心里却没有一点不安。
她真的很强。你知道的。
她强到从来不需要展示,才让人觉得放心。
“站到我后面去。”澄轻声说。
你点点头,捏紧星灯往后退了一步。斗篷垂下来的边角被风卷起,打在你腿上,有点痛。
“姐姐,那是……”你想问她那井底到底有什么,但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啦”一声。
像是什么旧木头折断的声音。
你和澄几乎同时抬头,看见井口的水面,忽然泛起了一道极不自然的波纹。
那不是水动了,是水被什么“从下往上”推开了。
下一瞬——
一道漆黑的影子从井中窜出,像蛇又像风,在空中卷出一道尖啸的弧线,直扑你来!
你只来得及倒吸一口气,就被澄挡住了。
“退后!”她喝了一声,玄刃划出一道冷光,啪地一声将那影子斩成两段。
但它没散。
碎成两段的黑影扭动了一下,又重新凝成一股,像是没有实体的雾,却带着极重的压迫感。
澄脸色沉了几分。
“是‘残意’。”她低声,“看来天镜那边的封印,开始裂缝了。”
你听不懂,但你听懂了“封印”和“裂缝”。
“是和我有关的吗?”你张嘴问。
澄没有马上回答。
她只是侧头看了你一眼,眼底的笑意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锋锐与清冷。
“别问。”她说,“你知道答案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来不及防了。”
说着,她从发间拔下一根钗子,扔进了星灯里。
你从没见过那种钗——钗尾挂着一枚小小的琉璃符印,像个缩小的星辰。
星灯瞬间炸出一道冷光!
那光极白极静,像银砂撒进水中,所过之处,黑影呜咽一声,被硬生生逼退了几尺!
澄抓住机会,脚尖一点井沿,整个人如一道风从你身侧掠过,反手一记横斩!
你睁大眼睛看着她在夜风中出招的样子。
那一瞬间你甚至觉得,她不像凡间神族,更像是某种沉眠于战场的旧神——
眼中无惧,刀下无退。
黑影被击中,彻底碎成雾散。
风停了。
井水重新归于平静,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澄落地,收刀,动作一气呵成。她衣角略略卷起,脖颈上有一层薄汗,却毫不狼狈。
你小跑过去,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你受伤了吗?”
“没有。”她答得淡淡的,“这点程度,还不够看。”
你知道她是在安你心,但你也知道,刚才那一击,用掉了她很多灵力。
她藏得很好,你却看的真切。
“澄姐姐……刚刚你说‘天镜封印’是……”
澄终于没有避开。
她看着你,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你降生那年,北天镜下镇的一些残意,开始躁动。”
“‘残意’是……?”
“一种失控的神意,是曾经上古陨落的神明残魂,被混乱情绪侵蚀后的残留物。”
“那跟我……”
“你是从北天镜下被带回来的。”她说得极轻极慢,“那年风暴特别大,你还不太会说话,眼睛里一直带着星痕印。”
你愣住了。
你不记得这些。
洵从没提起,沅也没有。你只知道他们是你“家人”,是你“在神界醒来后看到的第一批人”。
澄蹲下来,把你星灯上的火重新调亮。
她的语气忽然又恢复了一点以往的轻松:“不过现在不用怕了。”
她拍了拍你肩膀,像是刚才那一场战斗全都没发生过。
“你还有我们。它们再强,也得过我们这关才行。”
你眨了眨眼,眼眶有一点点湿,却咬牙没哭出来。
你伸手拉住了澄的衣角。
“那我们还巡灯吗?”
澄愣了下。
然后笑了。
“当然巡。纪夜未完,我们怎么能停。”
她站起来,重新举灯。
风又变轻了。
你们继续走在神界星灯之间,一盏接一盏地亮着。
远处井边的那一盏,仍旧沉默地躺着,未被点燃。
但你知道,它曾亮过。而你,也记住了。
快到子时了。
神界的天幕像被谁晕开了水墨,深得几乎看不见星星。但你知道,灯还亮着。那些一盏一盏被你和澄点起的星灯,像是低空燃烧的温柔星辰。
你捧着灯走在澄身边,衣角还沾着灰,却没再多问。
风安静下来,像是刚刚的井边惊变从未发生。但你知道,一切都已经悄悄改变了。
你们走过玉桑苑、寒瓷桥、神策台……夜路很长,但你没有喊累。
直到路过东庭檐角时,澄忽然停下了。
“等等。”她望着一旁的飞檐底下,眯了眯眼。
“怎么了吗?”
你也跟着看过去——黑暗中有个什么影子动了动。
你心跳一紧,手指悄悄往星灯上挪了一点,灯芯的火跳了一下,照出一截影子——
……
“姐姐!那是——是猫啊!”
你一口气笑出来了。
那确实是一只猫。更确切地说,是一只你曾经偷偷喂过的小狸纹仙猫。它被灯光吓了一跳,尾巴炸开,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面钻出来,一路嗖地跑远了。
澄挑眉看你:“又是你养的?”
你不好意思地低头,“……也不算养啦,我就喂过几次。”
“也就你敢喂。”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你一眼,“这种野仙猫上次可是差点把洵的书房当窝了。”
你吐舌头。
“他现在都还没发现,是我拿桂花糕引它进去的。”
“果然。”澄拍拍你脑袋,没再说什么。
你们又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过了观星台附近,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澄姐姐,我是不是问太多了?”
她停了一步,转头看你。
“你刚才说……我是从天镜下带回来的。”
“你怕了吗?”她问。
你摇摇头。
“只是……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的。”
你小声地说着,又补了一句:
“可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属于你们这里的。”
澄听完,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伸手,把你手里的星灯接了过去,用自己的灯火去接近自己的灯芯。
两道火焰交缠在一起,竟没有熄灭,反而一起跳亮了几分。
“你不属于哪里。”她轻声说,“你是你自己。”
“但你永远属于我们。”
她把灯还给你。
你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
远远的,钟声响了三声。
是纪夜的尾声。
天边那一片灰白已经浮起。
你和澄站在归路的台阶上,看着漫天灯火缓缓收拢——那些由你们手点亮的星灯,如今一一飞升归位,照亮神界的屋脊、塔角与廊檐。
像是将一整夜的温柔,写进了晨光。
澄拍拍你的脑袋:“好了,小巡夜官,任务完成。”
你咧嘴笑了:“下次能还跟你一起吗?”
她笑着点头:“你不嫌我凶?”
“才不凶。”你鼓着脸,“就是有点毒舌。”
“呵。”她笑了一声,转身往台阶下走,“那你慢慢学着毒回来。”
你一边抱着星灯小跑着跟上,一边认真想了想:
那得先学会怎么把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一边想,一边转头,眼角忽然瞥到那桥头的方向。
空无一人。
但你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刚刚从那里收回。
你下意识眯了眯眼,没看见什么。
却听见背后传来轻微脚步声,有人在风中穿过回廊,步履极轻,像从夜色中走来。
你还没转头,一道极低极温柔的孩声就落在风里。
“纪夜结束了?你们有点晚哦。”
你一回头,就看见了那道熟悉又让人一瞬间安心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藏青长袍,提着一只沉稳的铜灯,眉眼温和,脚步轻静——
是澈。
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但你也怔了一下。
因为你没想到他会来接你。
你也没想到,在一夜星灯过后,在井边惊影与夜语之后,第一个见到你的,是他。
“澈……你怎么来了?”你脱口而出。
他微笑:“来接你回去。”
他的语气很淡,但你看见他掌心握灯的那只手,微微发红。
澄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晚了一刻钟。”
澈不急不缓:“我来得刚好——刚好,在你身边的时候。”
你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澄倒是轻哼了一声:“可惜你错过了主战场。要是你在,就可以和我们一起点灯了。”
澈低声笑了笑,却没接话。
他只是轻轻走过你身边,屈膝蹲下,帮你把衣角卷起,绑好散落的系带。
你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受伤。”
“我知道。”他声音很轻,“但你累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藏着一点点心疼,像是从你看不见的地方透出来的温度。
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忽然很想一直让他这样陪着你走回去,哪怕什么都不说。
……
澄看着你们两个小孩,打了个呵欠。
“好了,小炸弹,回家睡觉去。天快亮了。”
你小声抗议:“不要叫我小炸弹!”
澄走远的时候背影摆摆手:“你不喜欢,我就多叫几次。”
你和澈站在星灯回廊下,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风里还留着夜巡的味道。
你忽然觉得,今晚,真的不太一样了。
你抬起头,看着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低头看你,眼神里有光一闪而过。
“你忘了吗?”他说。
“我说过——不管你在哪儿,我总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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