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时,天子脸色阴翳,怒气沉沉。众人见状,皆恭敬止声。
洛铃心站在角落,不动声色。
唯听那兵部尚书黄钟,上前信口雌黄道:“陛下,罪臣贺流景欺君罔上,阳奉阴违。在出使北凉议和之后,不仅拒回朝廷,还骗取竞王信任,持权生事。”
“并且对竞王重伤昏迷之事,一再隐瞒,甚至暗中转移兵力,最后扣押我等返京禀报战况,实乃居心不良。望陛下严惩此人,树立军威!”
歌舒朗闻言,神色越发难看。
“什么?他竟敢在王叔眼下,如此忤逆行事,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
眼见局势紧张,仿佛下一秒杀令的圣旨就要降下。
洛铃心忙站出来,抢话道:“陛下息怒。”
“贺流景并非是这等野心狂妄之人!这其中定有前因后果尚未厘清,若让功臣含冤受屈,有损国誉,圣上不可轻断此事啊!”
不待天子回眸,吏部尚书立即疾言厉色地瞪向她。
“你一介小小翰林,怎么会清楚叛臣的狼子野心?又如何如此笃定他有冤屈?”
“……”
洛铃心还欲争辩。
刑部尚书忙接话道:“是啊,贺流景目空一切,胆大妄为,肆意勾结番邦,罪证确凿。这一切真相,冯大人之子冯匡酉,以及一同出使的国舅爷段越,皆可佐证,臣绝无半句虚言!”
“三人成虎,非是罕事。若无铁证,刑部也不得擅杀朝廷功臣!”
洛铃心固执己见,强势道。
“边境生乱,局势本就无常。贺流景当时如果只是随机应变,而造成兵部官员的误解,难道不该给他一个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吗?”
“再者,试问陛下,若贺流景真的居心叵测,意欲勾结番邦,那为何还要接下圣旨,出使早已物是人非的北凉?”
字字句句,心潮澎湃,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墙,让中伤的人无孔难入。
天子也沉吟下来。
“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
吏部尚书冯椿看出天子的迟疑,反问道:“那他凭什么隐瞒竞王伤重的事实,还扣押黄大人一行,拒绝返京?难道不是畏罪心虚,故意抗旨?”
洛铃心冷眼扫向他,沉声道:“谈和成功,并不代表北凉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城池。此时,若走漏竞王伤重的消息,对边境来说,不是徒增更大的压力吗?”
不及冯椿争论,她转而将唇枪舌战独向兵部。
“而黄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秉公办事,却在竞王昏迷之时,擅自处置他的臣子,那仅凭此点,下官是否可以恶意揣测黄大人也有僭越王权之嫌呢?”
“你……”
黄钟脸色发黑发红,一时竟被一个青头小子说得哑口无言。
“够了!”
正当此时,天子一声冷喝,打断众人争执不休的对立。
“无论如何,贺流景延误竞王治伤良时,怠慢圣旨,皆是不争之事实,理应论处。”
“至于有无叛变外邦之罪,便交由刑部彻查,待到水落石出,若他真的通敌,朕绝不姑息!”
洛铃心蹙眉,还欲劝谏:“陛下……”
“陆探微。”
歌舒朗冷冷看向她,语气略沉。
“朝堂之上,言辞激进,针锋相对,中伤老臣,实无礼貌。罚你半月俸禄,回家认真思过吧。”
“啊……”
洛铃心颇是惊诧,环顾四周虎狼得意姿态,她不甘心垂首。
“退朝!”
天子挟怒离去。
她心灰意冷,遗失在人潮之中,仰头望天,无奈叹息。
*
夜色正浓,花月无声。
素手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扉,却见其中空无一人。
叶芷筠端着伤药的手微微一僵,有些纳罕:这个时候,侯爷会去哪儿?
听闻他旧伤复发,特意来此送药,心中本还忐忑,与他闲话太过磋磨光阴。
索性人不在,她放了药便走。
叶芷筠想罢,将东西搁置桌边,余光不经意间一瞥,瞥到了闻霆书桌上的几封信纸。
“陆……探微。啊!铃心。”
她见那信封落款之人的姓名,惊得下意识去拆开来看。
匆匆浏览,信上内容沉重映入眼帘。
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洛铃心为贺流景被诬陷一事的心急如焚,和求助的意味。
叶芷筠眉心一凝,缓缓放下信纸。
怎会如此?
“吱呀——”
门,在此时被推开。
叶芷筠迅速镇定回神,浅笑作礼:“侯爷。”
“嗯。”
闻霆好似很疲惫,脸色冷淡,从她身侧错过,款款坐回位置上,拾起桌上的案牍继续翻阅。
叶芷筠沉眸道:“侯爷,您的肩伤,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已经没事了。”
闻霆欣慰她的懂事,瞥了一眼旁边的伤药,嘴角微弯。
“嗯,侯爷素来辛劳,要保重身体啊。”
叶芷筠语气平淡,表达完自己的关心,却还是踌躇着不愿走。
“知道了。”
闻霆扶了扶额,分神应她。
叶芷筠琢磨不出他看完信的意愿,便赖在一旁研起墨来。
“嘶……这个陆探微,到底为何这般在意那个罪臣?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公然与冯椿那帮老狐狸叫嚣。”
他嘴里碎碎念着,目光在那封信上流连。
提了笔,欲回信,又搁置。
叶芷筠紧张地瞅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侯爷……”
她忍不住开了口。
“嗯?”
闻霆抬头望她一眼。
叶芷筠蹙着眉,咬了咬唇,摇头道:“没什么……”
她想为洛铃心进言,却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无这样的资格,遂作罢离去。
*
日头正盛,夏蝉嘶鸣。
洛铃心为救兄长,四处奔波,弯弯绕绕,最终还是来到丞相府外,登门拜访。
索性董丞相不像其他人那般晾她许久,几乎是一来就请她入了府。
“老师,晚生恳求您出面,在圣上面前为贺大人说一说情……”
她直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口干舌燥,更心急万分。
董丞相为难摇头:“陆状元啊,你怎么突然就不开窍啦?”
“这事非是你我三言两语便能说动的呀,圣上有他自己的主见,你不该一再忤逆圣意。”
洛铃心皱紧眉头:“可是贺流景分明就是被栽赃诬陷的啊。”
“他已经成功说服北凉休战,这一路功不可没,至于后续在竞王麾下如何行事,仅凭兵部官员的说辞,就定他通敌之罪,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贵为天子,难道不是更该明察秋毫,公正评断吗?”
她一口气问得老丞相疲惫叹息,无奈摆手。
“哎呀陆状元,你这……哎。”
他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少年,满目正义,想要训斥的语气,也淡了几分。
“罢了,你先回去吧。老夫我等下次上朝时,再向圣上劝谏几句便是。”
“啊,多谢丞相大人。”
洛铃心听他愿意帮助自己,深深感动,重重一揖,感激离去。
……
*
数日后。
贺流景通敌一案还是悬而未决,刑部虽还在查案期间,但天子奏折之上,收到的相关弹劾并非少数。
加上竞王尚在昏迷,天子心忧挂怀,无暇理会孰是孰非。
丞相的说情,祇峣侯的默然,陆探微的激进,都让幕后之人越发蠢蠢欲动。
洛铃心正愁无望之际,北凉的使臣却突然造访中原。
他们带来一匹举世无双的骏马,进献于天子。
却提出一个条件:“可汗听闻贵朝人才济济,猛将无数,特以这匹汗血宝马相赠陛下,只要□□有人能成功驾驭它,那两国和平期限将再延十年……”
为求主和的共识,也为让蛮族真正的心服口服。
天子爽快应允,在猎场设宴款待,并且立下赛事,邀请朝中权贵一同观赏。
风猎猎,日灼灼。
翻飞的旗帜,如浪舞动。
一匹乌黑发亮,神采奕奕的壮硕马儿被牵上赛场,它的脑袋倔强扯动缰绳,鼻孔的热气中充斥着桀骜不驯的哼哧声,连拉它的蛮人都险些控制不住方向。
众人一观这罕世宝马,眼睛都羡慕直了。
不过心中也没把北蛮这不自量力的挑衅放在眼里,嗤笑着,等着看戏。
天子环视近身官员,温声问道:“何人愿第一个驭此马啊?”
吏部尚书眼色一深,上前推荐道:“回陛下的话,微臣犬子,自幼便擅骑射,他也很有想要为国争光的意志,不若让他一试吧。”
“嗯……那依冯大人吧。”
歌舒朗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冯匡酉,点头示意。
“是,谢陛下。”
冯匡酉摩拳擦掌,早已兴奋地想要大展拳脚,一举让圣上对自己青睐有加。
他自信接过缰绳,长腿一伸,顷刻便跨上了马鞍,不由得意臻首,向北蛮展示中原人的伟岸身姿。
“喝——”
他试着驱动宝马,围着猎场巡回一圈。
岂料马儿焦躁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不耐烦地甩了甩艳丽的马尾。
“嗯?动啊畜牲!”
冯匡酉狠命蹬了一脚,疼痛驱使马儿嘶鸣一声,瞬间变得暴躁不堪。
不待他反应过来,马身已如利箭离弦,飞脱往前。
冯匡酉来不及握紧缰绳,更控制不住宝马挣扎的力道,一个急弯便被甩了出去。
连带着几支结实的旗杆都当场折断,他的肩肘脱臼得厉害,咬紧牙关才没大喊出声来。
“啊!酉儿……”
吏部尚书冯椿惊讶更心痛,忙上前命人将儿子抬下去。
这一比试失败,直接让天子的脸色沉了几分。
北蛮人的讥讽顿时嘲来:“陛下,看来你们的青年人还是太骄傲啊。”
歌舒朗冷冷回眸,问道:“还有何人可以上场?”
众官员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
一旁的段越见状,念及自己出身乌横王府的关系,心生顾虑,又觉得身为姐姐瑾贵妃的家亲,应当为她挣得一点荣光,此时此刻,实难推辞。
他便上前请命道:“陛下,臣愿一试。”
“嗯……”
歌舒朗眼神一烁,微微沉吟。
“好,那便请国舅下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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