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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chapter25

大地色原木以巧妙的方式搭建而成了一个落于大厦边角的小餐馆,门头挂着店主自己写的招牌,员工不慌不忙地捞起馄饨,在这片钢筋混泥土充满科技感的现代化都市中倒显得稀奇。

“怎么来这种小馆了?”项伏泰嘟囔,“最近累得很我还以为今天要吃顿大餐呢。”

昏黄的灯光泛着暖意,食客们各自和朋友诉说着趣事,放松感扑面而来,于颂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项伏泰嘴上抱怨着,然而动作却诚实,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就坐下了,还瞅了眼于颂的脸色快速吐槽了句“还说不想呢,都来这儿吃了”。

这家馄饨小馆离总部近,味道好且布置温馨,滚烫的汤汁一淋,香气飘出时总能让人在疲惫下放松。岳…他们从前出完任务总爱来这里聚。

现在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偷偷来这里吃饭!

瞧于颂那点菜的熟练程度!

桌上放了个似乎是小动物的木质摆件,歪扭斜曲辩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大概是店主自己雕的,于颂嫌弃地将摆件放远了些,对项伏泰的嘲笑神态视而不见,突然间搁在桌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几乎同一时间,项伏泰的手机同样有了如此动静,简直像要爆炸了。

出大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立马查看情况,然而成千上万的信息、照片、视频一起涌入,让人眼花缭乱,但于颂依然在飞速滑动的图片中捕捉到了一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虽然那人穿着普通,可瞧那身形,以及露出的半张脸,这分明,分明是!

她失声尖叫出来,店里的客人纷纷看向这桌,项伏泰被她吓了一跳,他手机已经被爆炸的信息卡住了,再加上于颂这不可多见的失态他不免惴惴,身体前倾瞪大了双眼追问:“咋回事?什么情况?百里承篡位了?”

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嗓音问的,语气已然带了狠厉,说罢便要起身一副要去清算的模样。

“不是……”于颂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项伏泰,只是手巍巍颤颤抖得不行眼瞧着就要把手机掉进,蘸料碟里。

项伏泰赶忙接过,抓心挠肝地在飞速上滑的讯息中点开了个视频,背景是在总部的餐饮休闲大楼,这个时点还有不少人在就餐,这不算大事,按照总厨的水平这完全能够应付,然而画面之中一片混乱,端着餐盘的经济部副部长如同见鬼一般撞上了正微笑着前去接待来客的侍者,霎时间菜飞了满天,碗碟噼里啪啦洒落一地。里面的就餐人员大多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只是疑惑地观察或者上去凑殷勤,然而餐桌之中仍有稀稀落落的人同样表现出了激烈的失态反应。

造成如此惊动的来客确实稀奇,黑衣侍者层层簇拥,身坐轮椅,乃是理事长大人。

可是让那些知情者失容的明显更在于另一个人——那个推行者轮椅的,正询问侍者是否无恙的岳、狸!

小馆内的两人在脑袋的一片轰鸣中对视,然后无比默契地猛地起身向奔出门。

端着刚做好的馄饨过来的服务员瞧着极速消失的身影愣在原地,然后放下馄饨急切地扒拉着窗口大喊:“东西!两位顾客你们东西落下了?”

而此时的用餐大厅里,黄望津魄散魂飞地连连鞠躬道歉:“抱歉抱歉会长,我我我、我昨晚没休息好,脑子迷迷瞪瞪的没抬稳东西惊扰您了。”

说罢,偷偷抬起眼斜瞟了下岳狸,被抓个正着回了个彬彬有礼的微笑,黄望津表情又没绷住,吸了口凉气赶忙低下头去。

悲也!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岳狸将被撞得踉跄的服务员稳稳扶住后唤了人打扫狼藉,又叫随行侍者分了一队前去预定包厢收整排查,原本混乱的场面霎时变得有条不紊,庄辅友在意外发生前就被她侧身挡住了所以也并非受到泼洒而飞的饭菜的殃及,岳狸又递了个嵌了药囊的表盘给庄辅友。

黄望津还在鞠躬赔罪,头都快埋到了地底下,庄辅友嗅着鼻间的清凉头的沉闷和胃痛渐渐散去,他瞧了眼面前战战兢兢的人随意地“嗯”了声以示谅解而后便转开了眼。

黄望津如蒙大赦,拍了几句马屁后正打算光速离去,不料煞星轻飘飘来了句“黄部长看来是生活过得太滋润这手脚都不如以前利索了”,他脊背发毛地转过身去,煞星一副惊讶疑惑地样子回看他。

他嘴唇嗫嚅然而理智尚在,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脚步越来越快地跑没影了。

此时的大厅已经从最初的哗然转为了暗流涌动,饱含着不同情绪的视线投射过来,但大概是熟悉了商杞的强烈注视,这些目光多少有些轻得没有分量。

说起商杞…她就头疼,算了,先把现在的情况应对过去再说。

总部的餐食区装修华美,口味、菜系等比外面不少餐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安全和**的考量,有不少人包括高层都会将内部聚餐定在这里,尤其是和工作相关时。

庄辅友作为理事长就有一间专门的包厢,岳狸之前去过不少次,于是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了。她对庄辅友口味熟悉,但以防万一她点菜前还是询问确定了一遍,好久不来这儿上了不少新品瞧着都色香味俱全,刚好待会儿还要来人她就全给点上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立马就被扣响了,那人甚至等不及被准许进入就兀自打开了门。

虽然年轻却已气势非凡,右耳有个缺块儿,翻起的袖口处依稀可见联盟徽章纹样,并且比旁人更加繁复。

正是百里承。

岳狸一时有些恍惚,她对此人恨入骨髓,对这张脸厌之恶之,她想过无数次他们正面重逢的情景,然而没有一次是在餐厅里。

他衣角上还沾着未干的咖啡渍,外套也能敲出匆忙赶来的些微凌乱,而脸色也着实说不上好,青白交加精彩得很。

瞧他不好岳狸就好多了,她眉眼舒展开,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般热切地招呼他:“刚刚加班完吧,我点了很多菜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不够的话我们再加。”

百里承的惊怒等种种复杂情绪在她嬉皮笑脸下登时尽数化作了怒气,他火气一路上涨嘴皮子掀开正欲挑衅攻击之时后背忽然被两人袭击了。

巨大的身躯加上极速狂奔的力道直接把他撞得向前踉跄,狼狈地磕在桌边,偏来人平日里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此时,没扶他一下更毫无抱歉之意,直接无视他和庄老爷子打了招呼,让他像团难堪的空气。

岳狸还火上浇油地噗嗤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群人实在是讨厌至极!!

项伏泰完全没瞧见那个被他撞到角落里的人,视线中出现了那个坐在庄辅友一旁的身影,脑子就轰然炸开了,结结巴巴地问庄辅友:“理事长,呃,我们还没吃饱,听说您来了就想着呃就过来厚着脸皮蹭个饭。”

于颂推了推眼镜,装作没看见被撞飞出去的百里承,完全没注意到项伏泰所说的理由如此一言难尽,还附和道:“对,我们还没吃呢。”

然后光速落座。

百里承忿忿地也找了个位子坐下,项伏泰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五个人,他神情立马不耐烦起来,但碍着理事长在只好按下攻击的狂言。

恰巧这会儿开始了上菜,庄辅友抬起耷拉的眼皮扫过众人,不甚在意地说:“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席间气氛怪异,百里承数次欲言又止,姓岳的虽然走了一段时间,但是和理事长交谈热络熟稔得像是根本没离开过,他险些拿不稳手中的筷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正打算插入二人的对话,庄辅友忽地轻轻放下手中餐具,筷子搭在盘边碰出轻响。

他背后攀爬起凉意,紧张地望向老爷子。

老人和蔼一笑,消解了紧张起来的氛围,他仿佛说着茶余饭后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百里,既然小岳回来了,你们就一起搬去之前的办公楼层,两个人一起总归会轻松些。”

他一旁的人和善温煦地朝这边点了下头,百里承看得牙痒,反驳的话刚露头就见老人的嘴角慢慢压平,所有的话便顿时消失了。

庄辅友摩挲着掌心的表盘,言语间少了两份商量的意味:“既然都没意见,你们就及早去11号大街走走。”

“岳狸,”身侧的年轻人马上垂首应答,他看向对面装模作样来吃饭的两人,“既然两位部长都在那就方便多了,往后行事听岳会长命令即可。”

·

“真是要变天了,”女人将大波浪撩到耳后,小心翼翼地四处环顾,“我刚刚去大厅吃饭,就见理事长那包厢里乌泱泱出来一群人,百里会长也在,脸色难看得很,还有于颂和项伏泰居然都跟在刚回来的那位身后。”

她今年刚刚升任了特别行动处的高级干事,此前从未见过姓岳的会长,可那阵仗实在太大她好奇得紧,当即就抓了几个人问。

另一位短发女生按着咖啡机操作屏选择样式,惊呼出声:“什么?”又意识到太过惹人注目,把泼出的咖啡擦干净后连忙转为气音:“接下来的日子想必是要血雨腥风了。”

当年的事谁人不知,下一任会长遴选考核之际由科技部副部长,岳狸的多年属下,据传乃是亦师亦友的长辈亲自检举,其正秘密进行人体基因改造工程,那天的联盟灯火通明,鸣笛声、尖叫声、撞击破碎声不绝,时至如今仍叫亲历者谈之色变。

她还记得那一天向来沉稳的处长难得一见地慌张,神色凝重地叫她看管好总部西区,不让任何人进出。

她只是个高级干员,无权参与更深入的行动,但听说由于证据确凿即便交通部调动所有人力和资源,岳狸依旧被当场扣下。

人体基因改造早在异物初步泛滥的时代就有科学研究者尝试过,然而因其背后隐含的巨大技术漏洞和恶性伦理问题很快便被叫停,甚至被严禁再现。

联盟可以接受一个有瑕疵的会长,但绝不会留一个让所有民众感到威胁、恐惧、愤怒的高层,遑论继承人。

在内部提案,外部干涉以及民怨沸腾之下,那位曾让无数直系下属倍感荣耀的会长就这么被钉在耻辱柱上而后押入牢狱。

想要为其翻案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观望者亦不少,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岳狸畏罪潜逃了。

科技部和交通部陷入了长久的沮丧与灰暗之中,随后便是各大部门之间或明或暗的争斗与清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有不少人都是新入联盟,对此事一知半解的。

但她们作为特别行动处的干员,直属于理事长管辖,因此从头到尾地参与了803案,直到现在仍对那段岁月历历在目。

“请问两位接好了吗?”

清冽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回忆,她们被吓得一抖,不过看到来人面容,便又笑了开来:“是你啊。”

这人他们认识,科技部新来的研究员,虽然是空降的,但颇有才干,还很会来事,长得又俊,已经和不少人打成一片。

“在聊什么呢,这么投入?”崔行殊指了指接得快要满溢而出杯子,眉眼弯弯地问。

长发女生从头到脚看了他一圈:“刚从实验室出来吧。”

她双眼放光,虽然竭力放低音量但语调直要冲上天际:“你们科技部有大人物回来了。”

崔行殊眼底笑意一僵,回来?大人物?这两个词组合起来,只有一个人。

他掩住一瞬间闪过的阴郁冷色,故作疑惑,女生瞧他神态话头便开了:“你不知道吧……”

刚蹦出几个字就被同伴暗暗地戳了下,她反应过来马上止住。岳狸回来的讯闻马上就会人尽皆知,她说一嘴不妨事,但要是多言了没准就给自己招灾了。

于是她急促地一阵假咳,而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拉着同伴离开了。

咖啡角便只剩下崔行殊,他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仿佛在发呆,只是握紧杯子的手青筋鲜明。

岳狸忽然感到身上一阵凉意,她环顾四周,众人却都神情自然。

不是冷气装置的原因。

难道是商杞?她马上摇摇头甩掉这个念头,但一想到马上要去的地方,她又心绪复杂。

随行的干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恭敬询问:“岳会长是否需要帮忙?”

岳狸摇摇头,极速地打量了她一眼后道:“你待会儿带队。”

其余人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岳狸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并未多言,只是提醒加快脚步,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距离。

一队人马便沿着旋转楼梯直线而下,大门外已有车辆等候。

很快,几辆车便向着主城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11号大街是所在片区的主要商业点之一,高楼遍布,装潢煊赫,轻轨临空而过,电子大屏投影出当下最受欢迎的虚拟偶像。住在主城的人就没有不认识的。

可是,这哪儿来的神庙?

岳狸一脚迈出车子,远处大楼忽然亮起的灯光几近折射晃了她眼,她闭眼偏头躲过,甩上车门环顾四周,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既然找不到那必然是被保护隐藏起来了,而能避开她与百里承的只有特别行动处。她记得有段时间,雷牧去找理事长去得特别勤,有次雨天她在大楼下遇见雷牧,见他行色匆匆,裤腿上有几点泥泞,随行下属衣袋里露出半张小票,是11号大街仅有的甜品店。

泥泞……在放眼皆是水泥钢筋的商业地段哪来的泥土?

出发前岳狸看过此次一同行动的干员资料,她记得有一个就是住在这附近。

岳狸招手示意刚刚点的带队人:“这里有没有泥土地之类的?”

干员略略思索了一番,马上回道:“在街道的中后段有一处岔路口,从窄道进后最尾端有一家庄园式的饭店,那应该是会长要找的地方。”

岳狸目露赞许,扔了枚状似指环的东西给她。干员是科技部的,自然认识这东西——最近研发的菌体注射枪,价格高得可以买她一套房。

窄道禁止车辆通行,众人便只好步行进入,前台值班人员在看到联盟通行证后不敢多言立马放行。

岳狸脸不红心不跳地张口就来:“你好,我们接上级指示前来支援,请问上一批人马现在在哪儿?”

以前台的权限难以知晓神庙的位置,但百里承比她先一步知道联盟往事,想来已经到了,追着他们的踪迹就好找多了。

果然,女孩立马指了东南方向。

他们到时透过摇曳的花草丛林已经可见如同荒芜的建筑外站了看守人,这里被植被掩映,乍一看恍如废弃之地,但却另有玄机,在隐秘的后方斜对角处,高阁视野一览无余,天上地下也都被设了防护攻击装置。

他们一出现便被盯上了,随着步步临近红外激光从半步前的警示距离移到了额头正中。

“我是岳狸。”岳狸展示了自己的通行证,看守人还未施展的发难即刻偃旗息鼓,其余已在弦上的攻击也隐匿不见。

迈进外墙,才对这座神庙的宏大有了实感,层层偏殿如群星簇拥般围拱主体建筑,绝佳的雕刻技艺诉说着那段绚烂的岁月,震撼的视觉冲击下竟让人觉得自我如尘芥,渺小得风吹即散。

可惜有一半已成了废墟。

“你带一队人去几个偏殿察看,其余人跟我来。”她不放心又补充了句:“如果遇到百里承的人见机行事,应付不了就派人来找我。”

彩云追月,月光被遮得若有若无,携着丝丝凉意的风拂过面颊,直吹到花丛之上,让枝叶轻晃。

“会长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像是…香火气息?”

有干员小声问道。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香客。但岳狸却在这不合时宜的异香里,得以短暂地从紧绷中抽离而出。

主殿静静矗立,在月光下显得幽远神秘。

她定了定神,对警惕的干员道:“走吧。”

干员们瞧她面容沉静,高提的心落下了些,可是进到主殿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半数砖瓦倾颓,那些承载着虔诚的雕刻也都成了狼藉,所望之处皆是触目惊心,依稀可窥见损毁时的怨怒与憎恶。

殿内已有一队人马在探察情况,为首之人应当是认识岳狸,只叫手下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没来多加阻拦。岳狸正好省心,她将随行人员分了两批去不同方位,自己则随处走走。

大殿的梁柱震人心魄,数人合抱仍显吃力,而在其阴影之下是一方难得保存完整的壁画,色泽饱满,直至如今依旧光彩照人。

渐渐地,殿内好像没了声息,岳狸回头,偌大的殿堂里,只剩她一人。

异香渐浓,神像似有一瞬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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