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承平，大赦天下。
新皇仁厚，特许后宫嫔妃遣散归家，先朝皇子封位为王，赐领地守边关。
苏砚知被封为永宁王，皇上念其身体，特许在京修养待痊愈后起身前往。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谁也没有料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竟然成了得圣恩的最终赢家。
王公公前来宣圣旨的时候苏砚知吃了药正在睡觉，沈白竹看了一眼府上阵仗，最后还是去把他叫醒了。
王公公笑着喊了苏砚知一声“永宁王”，又道：“圣上念及手足之情，正张罗京城有名的医师替您诊治。”
苏砚知微垂着眉，“谢圣上。”
苏珣书登基之后并未传召苏砚知入宫，苏砚知对小时候仅有几面之缘的这位“六兄”印象也并不深，不知道他这是敌意还是好意。
沈白竹瞧着这些时日不断进府上为他诊治的大夫看起来也还行，总归是真心实意。
有了这些大夫的帮助，也研制了与苏麟元所给暂缓解药别无二致的出来。
但沈白竹还是不够满意，她希望能够找到彻底根除这一毒素的解药。
每日与药材打交道，边熬药边听晓云汇报今日茶叶生意情况，这样平淡的日子没过几天突然被一则消息打破了。
不知为何，新皇突然派人查出先帝突然恶疾的死因，找到了曾贴身侍奉先帝的宫女，宫女指认是婉贵妃下得毒手，是她想要害死先帝和裴大人私奔。
此话一处，引起轩然大波。
新皇震怒，先是传唤了随后宫嫔妃一同遣散回家的林婉，见她供认不讳，便下押大牢，判诛九族之大罪。
一时林家上上下下，惊慌失措。
沈白竹还是从晓云那里听到的，她说京城里同林家有过生意往来的都害怕死了，生怕受牵连。
“倒是罪有应得！”晓云愤恨道，“小姐你是没看见林子皓那个样子，平日里被他欺负过的人都来落井下石，从未见他如此狼狈，真是太好了！”
沈白竹手里还拿着晓云递给她的账本，愣了半响，才问道：“那柔柔呢？”
晓云摇摇头，“不知道，林家上上下下都被包围起来了，林子皓还是在外面被抓的，林小姐应当是在家中。”
话落好久都没人吭声，两人心照不宣。
忽地，罗兰茹从外面敲门，喊道：“白竹，裴大人找你来了。”
沈白竹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裴初这个时候找她干嘛，但她还是出去了。
罗兰茹不清楚朝中盛况，只是看着裴大人今日穿得这身衣服，觉得他应当是升官了，于是笑着恭喜了一番，问起裴母时，裴初神色有些淡淡，道：“母亲前日诵经抄佛，我命人陪她去了佛塔寺。”
罗兰茹听了这话有些可惜，本来她还想找裴母说说话，只是不曾想到她竟然去了佛塔寺那般远的地方。
临近深秋，山路不好走，若是没有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沈白竹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母亲叹气惋惜，她扫了一眼裴初，眼神中微有疑惑。
罗兰茹见状不再打扰两人。
院中只剩下沈白竹和裴初二人。
沈白竹问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裴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一直盯着沈白竹，“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你去了，我就告诉你苏砚知的毒怎么解。”
“你知道怎么解？”沈白竹问。
“知道。”裴初淡淡道。
沈白竹扫了裴初一眼，像是在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但本着有一线生机就去试一试的态度，点头道：“那行，走吧。”
裴初在前面领路，沈白竹跟在他后面。
两人走过的都是京城街道熟悉的路，沈白竹边走边打量两边商铺，好奇裴初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
直到经过一处没有挂牌匾的铺子门前，裴初停了下来。
沈白竹看了一眼门前装饰，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裴初拿出钥匙开了锁，沈白竹跟着进去闻到一股久不见阳光的霉味。
“这是哪？”她问。
裴初回头看了她一眼，黑暗中并未点火，这一眼只能透过门缝里浅浅照进来的月光看清，像是豺狼困于牢笼的凶狠眼神。
沈白竹下意识后退一步，但裴初却忽然笑了笑，“那么害怕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小铺子里被裴初点上烛火之后照得清清楚楚，沈白竹下意识眯起眼睛，直到适应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是我家的商铺？”
裴初看她一眼，“早就不是了，它现在是我的。”
“你买走了？”
裴初点头，“嗯，去年冬天买的。”
这间铺子是在沈白竹很小的时候，沈良买下来的，因为当时条件并不富裕，只能买下一间小小的，位置偏僻的铺子。
后来沈良生意做大，又换了新家，这间铺子用不上了，就转手卖了。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沈白竹对这间屋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裴初告诉她的那件事，在地窖里救了他一命。
裴初深深地看了沈白竹一眼，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刀。
沈白竹睁大眼睛，后退一大步，“你……你干嘛？”
“放心，我不会杀你。”裴初道。
“……”
裴初走近将刀放在沈白竹手里，对她笑了笑，“刀是给你的。”
“给……给我干嘛？”沈白竹下意识拒绝。
但裴初强硬地将刀塞进沈白竹手中，“待会儿要用。”
“……”
见刀落到了沈白竹手中，裴初看她一眼，缓缓道：“苏珣书要杀我。”
听他提到这个名字，沈白竹一下没反应过来苏珣书就是当今圣上。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他比苏麟元还要多疑狠心，所以对我们赶尽杀绝。”
我们？什么我们？
沈白竹愣了愣。
裴初还在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也活累了，苏麟元一死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有人要杀我便杀了，但我不想死在苏珣书手里。”
沈白竹依旧愣愣地看着裴初，不明白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要死，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
裴初上手将刀鞘取下，反手握着沈白竹的手腕，让她攥着刀柄，利落地刺进自己的胸膛。
裴初的举动完全出乎自己意料，沈白竹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下意识吐出一口血，缓缓倒了下去。
“裴初？”沈白竹一瞬间便慌了神，她跟随着裴初下落的身体蹲下去，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为什么？”
“一命还一命……”
“什么一命还一命？”沈白竹想要救人，她使劲拽着裴初的胳膊，“起来！你不起来可就让我背上一条人命了！”
听见她这么说，裴初有些想笑，但他一笑就会吐血，害怕把沈白竹衣服上染上太多血，就忍住了。
“没事……你不会……受牵连的。”
沈白竹是真的不明白，她的一只手被裴初死死攥着，另外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你是疯了吗？”
裴初摇头，脸色逐渐苍白，他眼神向下示意沈白竹，“袖口里……有一封信，你按着……信上地址……去找人，他是个厉害的大夫，可以解……苏砚知的毒……”
沈白竹神色复杂地将东西拿出来，“谢……谢。”
“不要……道谢。”裴初笑了笑，嘴巴里的血渗出流脏了大半个脸颊。
“能死……在你怀里，我很……开心……”裴初一字一顿，他看着沈白竹的眼神逐渐涣散，“但是我……有一件事情瞒了你……”
“什么事？”
“你父亲……不是自杀……”
沈白竹忽地一顿，有一瞬耳鸣，她下意识追问，“那是什么？”
“对不起……是我杀了他……”
裴初说完这句话，不敢再去看沈白竹的表情，他先前攥着沈白竹的那只手使劲用力，刀身大半没入胸膛。
“噗呲”一声，沈白竹被血溅了一脸。
她还保持着睁大眼睛的姿势，呆呆地望着裴初，温热的血液流淌在她僵硬生寒的身躯上。
裴初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想的却是——
幸好，我没有看见她恨我的模样。
去年冬天很冷，寒风刺骨。
一个穿着漂亮粉色小袄的姑娘再次闯入裴初的视线。
狱中沈良的鲜血溅在裴初身上，烫得他有那么一瞬间后悔。
他后悔选择与苏珣书联手，后悔当年闯入沈白竹家里，后悔被沈白竹领着去了地窖，后悔被她救了一命。
今日临近深秋，天依旧那么冷。
但好在，她怀里还有一丝温度。
沈白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秋风顺着门缝吹灭了屋内的烛火，一切又恢复成一片漆黑的模样。
此时夜已深，她手中攥着一封揉皱了的信纸，缓缓朝门外走去。
过了宵禁，几乎没有一个人。
沈白竹就这么带着一身血气，行走在漆黑的夜里，寒风吹起她的发丝，落在僵硬冰冷的肩头。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听见一声急切的，失而复得的叫喊。
“白竹！”
苏砚知找了她一整晚，但目前形势严峻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只能由他和崔元、薛琴、薛书四处打探。
苏砚知在一个卖糖人的老婆婆那里听到她说见过位姑娘和当官的往这个方向走，他在附近绕了好几个时辰，就是没见一个人影。
“你怎么了？受伤了？”苏砚知见沈白竹身上脸上沾了这么多血呼吸一滞，仔细检查没有伤口之后才放心，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是不是很冷，手都冰凉。”
沈白竹两行清泪瞬间落了下来，砸在苏砚知手背，豆大的泪珠滚烫。
苏砚知顿了一下，他伸手擦拭沈白竹脸上的血迹，“不要怕，我们回家好不好？”
沈白竹哭得不能自已，她将自己埋在苏砚知的肩头，抱着他汲取深夜里的唯一热源，“裴初死了……他让我杀他的……”
裴初死了？
苏砚知皱起眉头，但又为何会牵涉到沈白竹？
“是他杀了我爹……”沈白竹哭得一抽一抽，两只手紧紧攥着苏砚知的衣服，“我爹不是自杀……”
苏砚知浑身一震，竟是裴初？
纵使心中百般疑惑，但现下终究不是个谈话的地方。
苏砚知轻轻拍着沈白竹的后背，“我们回家，回家……”
苏砚知抱着沈白竹回到沈家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抓着那封信，举在胸前。
晓云还没睡觉，见他们二人回来，便立刻迎上去要喊沈白竹。
但被苏砚知制止，他眼神示意晓云有什么事情等到明天再说。
晓云手里同样拿着封信欲言又止。
苏砚知给沈白竹擦掉了脸上的脏污，拿出她手里那封揉皱了的书信，给她铺好被子，然后起身拿了个烛台关门坐在台阶处。
他打开那封信，看一眼便顿住了。
“周大夫，在下裴初，好友中了七七凌迟散，望您为他诊治。”
这句话的下面写上了周大夫的地址，以及义诊路线。
周大夫医术高超，又有一颗救世之心，所以一有空便会四处游历，替穷苦人家诊治，不收费。
苏砚知坐在台阶上坐了很久很久，烛台上的火苗被风吹灭，黑夜中高悬的明月衬得他身影落寞，一身孤寂。
快结束了[烟花]还有一章尾声[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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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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