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垂眸,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心中如是想着。家族的兴盛,个人的自由,她皆已拥有。只是……当喧嚣散去,她回到那间只属于自己的、布置得如同样板间般精致却毫无生气的房间时,一种空茫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悄然漫上心头。
午后,她屏退了想来陪伴的堂姐妹,独自回到房中休息。室内燃着清雅的梨香,光线被厚重的丝绒窗帘过滤得柔和朦胧。秦婧妍和衣躺在软榻上,抬起一只手臂,手腕轻轻搭在光洁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累,并非身体之累,而是一种源于重复、源于期待的倦怠。
明天,又将有新的人选被送来。那些精心打扮、言辞谨慎、眼神里藏着渴望与算计的男人……她快厌倦了这种如同挑选商品般的日子。那些男人,要么畏惧她的家世与气场,要么觊觎她背后的资源,没有一个,能真正看到她秦婧妍本身。
“小小。”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灵。
小小应声推门而入,步履无声,如同她的影子。“小姐。”她躬身而立,等待吩咐。
秦婧妍依旧闭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与决绝:“明天我只见第一个人,其他的见面,全部取消。”
“是。”小小毫无异议,立刻领命而去。
次日,车辆驶出秦家老宅,沿着盘山公路向市区驶去。窗外是连绵的山坡,深秋的树林渲染出层层叠叠的金黄与赭红,几株晚开的枫树,如同燃烧的火焰点缀其间。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秦婧妍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微微阖着眼。她今日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装,内搭丝质白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带着一种禁欲的冷艳。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低髻,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和饱满光洁的额头。她看似在闭目养神,浓淡得宜的远山眉却几不可察地轻蹙着。脑海中预演着即将到来的、千篇一律的会面,只觉得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
就在这时,车辆平稳地缓缓刹住,技术高超,没有丝毫颠簸。
秦婧妍倏然睁开那双墨染般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
司机恭敬回道:“小姐,前面的坡上滚下来一个人。”
小小已迅速下车查看。片刻后,她回到车边,语气平稳地汇报:“小姐,车前一米左右,躺着一个年轻女子,身上衣物沾满尘土,手臂和腿部有明显擦伤,额头磕破流血,人处于昏迷状态。”
秦婧妍闻言,推开车门,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秋日的风带着凉意,拂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走到车前,目光落在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上。那女子穿着一身看似普通、但材质却隐约透着不凡的浅灰色运动装,此刻已是污迹斑斑。长长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开来,遮住了部分面容,露出的肌肤白皙细腻,即便沾染了尘土与血污,也难掩其底子的姣好。在这荒郊野岭,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出现,实在蹊跷。
“小姐,怎么办?”小小低声询问。
秦婧妍凝视了片刻,那双洞察人心的美目里掠过一丝考量。是阴谋,还是巧合?终究,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把她带到车上,送医院。”她声音清冷地吩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决断。
因这意外,原定的约会自然是取消了。秦婧妍直接将人带到了秦家注资的私人医院,安排进顶层的独立套房。她端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黑色的西装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交叠的双腿线条优美,冷白的手指随意搭在膝上,指尖那一点天然的绯红,在黑白对比间显得格外醒目。
小小如同最忠诚的骑士,静立在她身侧,目光警惕。
病床上的女子在经过清洗和包扎后,露出了真容。果然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蛋带着些许未褪的婴儿肥,显得幼态而纯净。五官却生得极其精致,眉如远山含黛,睫毛长而卷翘,鼻梁秀挺,唇形饱满,像极了被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出的东方娃娃。即使闭着眼,眉宇间也似乎笼着一层被娇养出的、不谙世事的天真。
秦婧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中疑窦未消。这样容貌气质的女孩,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偏偏倒在她的车前?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孩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杏眼,瞳仁是纯粹的黑色,此刻因初醒带着些许迷茫,像蒙着一层水雾。她急切地转动眼眸四下张望,当视线捕捉到沙发上的秦婧妍时,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子。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柔软地陷回病床里,甚至还舒服地蹭了蹭枕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
“醒了?”秦婧妍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听到她问话,女孩的眼睛更是亮得惊人,连忙乖巧地点头,像只得到了主人关注的小动物。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秦婧妍继续发问,目光如炬,不容闪躲。
女孩看向她,声音软糯,带着点天然的娇憨:“我叫萧篱,小名婉婉。”她顿了顿,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补充道,“你可以叫我婉婉。”这副姿态,浑然不似一个成熟女子,倒像个不设防的天真孩童。
“你倒在我车前,有什么目的?”秦婧妍懒得迂回,直接切入核心,语气带着惯有的压迫感,“说真话。”
萧篱抓着被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她微微嘟起嘴,装作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眼神却悄悄瞟着秦婧妍:“原本……原本我是不能说真话的。”她小声嘀咕,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表情变得异常诚恳,认真地看着秦婧妍,“可是,秦姐姐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说真话!”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天大的勇气,一字一句道:“我想当秦姐姐的女朋友,所以倒在秦姐姐的车前!”
话音落下,连一贯面无表情的小小都忍不住侧目,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女孩是疯了,还是另有所图?竟然敢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秦婧妍瞳孔亦是微微一缩,心底掠过一丝前所未有的讶异。她……这是被一个女孩告白了?理智迅速回笼,让她将这视为对方掩盖真实目的的蹩脚借口。能如此自然地喊出秦姐姐,显然对自己的身份有所了解。
“不要开玩笑,”秦婧妍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胡闹。”
萧篱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为她甜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俏皮与狡黠。她坐起身,不顾身上的绷带,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婧妍:“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当好你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的。”她特意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她确实做足了功课,甚至连秦婧妍频繁更换临时伴侣扮演丈夫角色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并且准备好了追妻三十六计,势要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秦姐姐,逃不掉,也离不开她。
秦婧妍的目光扫过她手臂和额上的绷带,白色的纱布在灯光下有些刺眼。她依旧不信这番说辞,但不可否认,这女孩的出现,以及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激起了些许波澜。生活太过沉闷无聊,偶尔换一种截然不同的调味剂,似乎……也不错。
一种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她倒要看看,这个叫萧篱的女孩,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吧,”秦婧妍红唇微启,在小小难以置信的目光和萧篱瞬间瞪大的双眼注视下,缓缓说道,“我给你这个机会。”
“哎?”萧篱愣住了,显然这顺利的进展超出了她的预想。
“不想要?”秦婧妍挑眉,语气里带上一丝玩味。
“要的!要的!”萧篱连忙点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随即又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只是……我打了那么多腹稿,准备了那么多说辞,居然一个也没用上,真可惜。”她说着,竟真的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有些毛糙的纸,作势要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秦婧妍心中一动,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床边,伸出手,声音不容拒绝:“给我看看。”
萧篱眨了眨眼,乖乖地把纸递到她手中。
秦婧妍展开那张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点稚气,内容更是让她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如果秦姐姐问我从哪儿来,我就说不知道,反正她查不到(叉腰!)。
如果秦姐姐问我是谁,我一定要说婉婉!她要是叫我婉婉就好了(期待!)。
如果秦姐姐问我目的是什么,我就说要当她老婆!这样会不会吓到她?那……我说当女朋友好啦!
要是她不答应,我就死皮赖脸的赖着她,她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要是秦姐姐不喜欢我怎么办?不答应我怎么办?不行,这样我会伤心死的!(画了一个大哭的脸)。
秦婧妍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求表扬表情的女孩,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她是不是,不小心捡回来了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小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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