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意最是绵长,小院里的桂树又到了盛花期,金蕊满枝,香气浓得化不开。顾溟正坐在廊下筛桂花,竹匾里的金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落在青石地上,像是铺了层碎金。江珩从市集回来,肩上搭着件素色长衫,手里拎着个食盒,刚跨进院门,便笑着扬声:“阿溟,你念叨了好几日的芡实糕,我给你买回来了。”
顾溟抬头,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刚要起身,却见巷口忽然走来两个身着玄色劲装的人,步履沉稳,面色冷峻,腰间佩着同款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玄”字。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中的竹筛险些滑落。那令牌的样式,与玄机子手记里夹着的半块残牌,竟有七分相似。
“顾溟先生?”为首的人走上前,声音冷硬如铁,目光扫过庭院,最后落在顾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我们是玄虚阁的人,奉阁主之命,特来请先生回阁一趟。”
“玄虚阁?”顾溟的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不认识什么玄虚阁,更不会跟你们走。”
“先生不必装傻。”那人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床头那枚桃木桂树上,“当年玄机子私自将沈清辞的残魂封入木中,违背阁规,已被废去修为,囚于阁中自省。而你,身为那场献祭的受益者,理当随我们回去,为玄机子的过错担责。”
“你们胡说!”顾溟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清辞哥是自愿献祭,玄机子先生是成全他的心意,何来过错之说!”
“自愿?”另一人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沈清辞的命,本是玄虚阁选定的‘灵祭之体’,天生魂魄纯净,可助阁中修炼,却被他私自用来救你这个凡夫俗子,浪费了千年难遇的灵体,这不是过错是什么?”
“灵祭之体?”顾溟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沈清辞的死,竟然还有这样一层隐情。
江珩将顾溟护在身后,眼神冷冽地看着两人:“阿溟与玄虚阁无冤无仇,你们休要胡言乱语,速速离开!”
“放肆!”为首的人眼神一沉,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我玄虚阁行事,岂容你一个黄毛小子置喙?今日顾溟先生,我们必须带走!”
话音未落,两人便同时拔剑,剑锋带着凌厉的寒气,直逼顾溟而来。江珩早有防备,侧身挡在顾溟身前,腰间的铜铃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清响,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将两人的剑锋震开。
“圆梦信使的气息?”为首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不过是个靠着心愿之力苟活的小角色,也敢阻拦玄虚阁办事?”
江珩心中一凛,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识破他的身份。他握紧顾溟的手,低声道:“阿溟,你先回屋,锁好门窗,我来应付他们。”
“不行!”顾溟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
两人交手的瞬间,剑气纵横,庭院里的桂花被震得簌簌坠落,落在两人的衣袍上,又被剑气扫开。江珩的武功虽不算顶尖,但他身为圆梦信使,能借助心愿之力御敌,一时间竟与两人打了个不相上下。可玄虚阁的人招式狠辣,招招致命,渐渐的,江珩便落入了下风,手臂被剑锋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江珩!”顾溟惊呼一声,心中焦急万分,却又帮不上任何忙。他看着江珩为了保护自己,一次次硬生生接下对方的攻击,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心中的愧疚与痛苦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忽然想起玄机子手记里的话,想起沈清辞的“灵祭之体”,想起自己这条命,是用沈清辞的牺牲换来的,如今又要连累江珩。一股强烈的绝望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与灾难。
“住手!”顾溟猛地开口,声音嘶哑,“我跟你们走,不要再打了!”
江珩闻言,心中一急,招式出现破绽,被对方一脚踹中胸口,狼狈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阿溟,不要……”
为首的人停下脚步,冷笑着看向顾溟:“早该如此,何必自讨苦吃。”
顾溟看着倒在地上的江珩,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缓缓走上前,替江珩擦去嘴角的鲜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江珩,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许说傻话。”江珩抓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我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的,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护着你。”
为首的人不耐烦地皱眉:“废话少说,顾溟先生,跟我们走!”
顾溟深吸一口气,挣脱江珩的手,转身看向两人:“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那人冷声道。
“我若是死了,你们永远别想知道玄机子先生将沈清辞的残魂之力用在了何处。”顾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见玄机子先生,当面问清楚当年的事。另外,放江珩走,他与此事无关。”
为首的人犹豫了一下,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若是敢耍花样,后果自负。”
顾溟转头看向江珩,眼中满是不舍与愧疚:“江珩,照顾好自己,也帮我照顾好婆婆。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阿溟!”江珩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对方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溟被两人带走,消失在巷口。
“放开我!”江珩怒吼着,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直到顾溟的身影彻底消失,那两人才松开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江珩跌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心中一片冰凉。他抬手捂住胸口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渗出,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比起心中的痛苦,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起顾溟离开时的眼神,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保护不了顾溟,恨那些玄虚阁的人,更恨这该死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江珩才缓缓站起身,踉跄着走进屋内。屋内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竹匾里的桂花还在,桌上的芡实糕还冒着热气,可那个本该坐在廊下筛桂花的人,却不见了。
他走到床头,拿起那枚桃木桂树,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泪水无声地滑落。“阿溟,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
夜色渐浓,江南的烟雨再次落下,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分离,奏响一曲悲伤的挽歌。江珩将桃木桂树贴身藏好,又拿起江珩的佩剑,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小院。
他不知道玄虚阁在哪里,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险,可他知道,他必须去救顾溟,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而被带走的顾溟,坐在一辆封闭的马车里,窗外的景物飞速掠过,却再也引不起他的任何兴趣。他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沈清辞的笑容,浮现出江珩的温柔,心中的痛苦与愧疚如同针扎般难受。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玄虚阁的人会对他做什么。可他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都必须承受。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马车行驶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山峰前停下。顾溟被押下车,抬头望去,只见山峰上云雾缭绕,一座古老的建筑群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却又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这是玄虚阁的总坛,进去吧。”为首的人推了他一把,语气冷硬。
顾溟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走进了玄虚阁。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与江珩的命运,也将在这场风暴中,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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