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山谷的晨雾尚未散尽,草木间凝着细碎的露珠,空气里满是清冽的灵气。顾溟握着桃木桂树,在空地上一遍遍练习老道长传授的基础心法,指尖的灵力顺着木身流转,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红光。他的动作愈发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青草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江珩站在不远处的石崖边,看着他近乎偏执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些日子,顾溟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木偶,每日天不亮便起身修炼,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山洞,眉宇间总锁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阿溟,歇会儿吧。”江珩走过去,递上一壶温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修炼需循序渐进,这般透支自己,只会适得其反。”
顾溟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几口,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桃木桂树上,那上面仿佛刻着沈清辞与玄机子的影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未报的血海深仇。“我必须尽快变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定,“玄虚阁的人随时可能找来,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为我受伤。”
“我知道你想报仇,想保护身边的人。”江珩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可你这样拿命去拼,万一练出岔子怎么办?玄机子先生和沈公子,他们用性命换你活着,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而不是这样苛待自己。”
提到沈清辞,顾溟的身体微微一僵,握着水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正因为他们不在了,我才更要快点变强。”他将水壶重重塞回江珩手中,转身又要去握桃木桂树,“我不累,再练一会儿。”
江珩伸手拉住他,指尖用力,语气里终于染上了一丝隐忍的不悦:“顾溟,你能不能停下来听听我说?报仇重要,你的身体就不重要吗?你这样拼命,难道就没想过我?”
顾溟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像是被触到了逆鳞:“我就是因为想过你,才要快点变强!只有我足够强,才能保护你,才能不让你像玄机子先生那样……”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我不能失去你。”
“可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担心。”江珩的声音软了下来,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却被顾溟偏头躲开。那一瞬间的避让,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江珩的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空气瞬间陷入凝滞,晨雾缭绕在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冰冷而厚重。顾溟看着江珩眼中的失落,心中掠过一丝愧疚,可那股强烈的复仇执念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让他说不出半句软话:“江珩,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停。玄虚阁的阁主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
江珩看着他固执的模样,心中的酸涩与不安交织在一起,渐渐蔓延开来。他知道顾溟心中的痛,可他更怕,这份痛会彻底吞噬顾溟,让他再次封闭自己。这些日子,顾溟口中总是挂着“报仇”“变强”,却很少再像以前那样,与他说些贴心的话,甚至连睡前的依偎都成了奢望,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被仇恨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
“你心里,到底是报仇重要,还是我重要?”江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问出这样幼稚又伤人的话。
顾溟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质问。他看着江珩眼中的受伤与不安,心脏猛地一缩,刚想开口辩解,却又想起玄机子惨死的模样,想起沈清辞决绝的背影,那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无法否认,报仇是他此刻最重要的执念,可江珩在他心中的分量,同样重如泰山。
“我不知道。”顾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在江珩的心上,“我只知道,我必须报仇。”
江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好,我知道了。”他说完,转身没有再看顾溟一眼,大步朝着山谷深处走去,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孤寂,带着一种被世界抛弃的落寞。
顾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眼眶微微泛红,却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握紧手中的桃木桂树,木身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焦躁与痛苦。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墙,冷得让人窒息。江珩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陪着顾溟修炼,大多时候都独自待在山谷深处的溪流边,或是去周边打探玄虚阁的消息,两人碰面时,也只是简单地寒暄几句,语气平淡得像两个陌生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密与默契。
顾溟心中不是不难受,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知道自己伤了江珩的心,可他无法放下心中的执念,只能任由这份嫌隙越来越深。他每日依旧疯狂地修炼,灵力确实在快速提升,可心中的空洞,却越来越大,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无论怎么填都填不满。
有一次,他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灵力在体内乱窜,疼得他蜷缩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他下意识地想喊江珩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挣扎着爬起来,靠着石壁慢慢调息,直到体内的灵力平复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碎石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江珩回来时,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下意识地想上前查看,可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转身走进了山洞,拿出一卷绷带和草药,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顾溟看着桌上的草药,心中一阵刺痛,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江珩还是在乎他的,可那份被他亲手推开的温柔,此刻却像是遥不可及的星辰,再也触碰不到。
这日傍晚,顾溟修炼结束,回到两人居住的山洞,看到江珩正坐在石桌旁,擦拭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佩剑。昏黄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指尖划过剑身的纹路,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疏离的专注。
“你回来了。”江珩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溟嗯了一声,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手中的佩剑,犹豫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那天的事,对不起。”
江珩擦拭佩剑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说的是实话。”
“不是的。”顾溟急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还有一丝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我心中,和报仇一样重要,不,是比报仇更重要。只是我……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清辞哥和玄机子先生白白死去,我必须为他们报仇。”
江珩看着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顾溟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失望:“我从来没有阻止你报仇,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报仇,变得不像自己。阿溟,你看看你现在,除了修炼和报仇,你还剩下什么?你忘了我们在江南的约定吗?忘了我们要一起看烟雨、酿桂花酒的心愿吗?忘了你说过,要和我好好活下去的承诺吗?”
顾溟的眼眶瞬间红了,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记忆,那些在江南的安稳时光,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两人在西湖边的桂树下饮酒,想起雪夜里的相互依偎,想起彼此表白时的深情,想起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幸福……那些画面,与眼前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我没忘。”顾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怎么会忘?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可我不能因为幸福,就忘了那些为我牺牲的人。清辞哥用生命换我活着,玄机子先生用性命护我周全,我若是连报仇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资格幸福?”
“报仇不是你唯一的归宿。”江珩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眼中的平静被打破,翻涌着受伤与无奈,“沈公子和玄机子先生,他们用生命换你活着,是希望你能活在阳光里,活在幸福里,而不是活在仇恨的泥沼里。你这样偏执地报仇,反而辜负了他们的心意,也辜负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我做不到!”顾溟猛地站起身,泪水汹涌而出,情绪彻底失控,“我做不到看着他们白白死去,却什么都不做!江珩,你不懂,你永远都不懂我心中的痛!你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滋味,你没有体会过那种活在愧疚里的煎熬!”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珩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顾溟,眼中的受伤渐渐被一层冰冷的失望覆盖。“是,我不懂。”他也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还有一丝决绝,“我不懂为什么你宁愿沉浸在痛苦里,也不愿意看看身边的人。我不懂为什么我们明明心意相通,却要因为过去的事,变成现在这样。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
“你说什么?”顾溟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模糊了双眼,看着江珩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
江珩别过脸,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声音却依旧硬邦邦的:“我说,或许我们分开,对彼此都好。你可以专心报仇,我也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看着你伤害自己。”
山洞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着两人泪流满面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与绝望,还有一种无法挽回的破碎感。
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老道长的呼喊:“不好了!玄虚阁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两人心中一凛,瞬间将所有的情绪压了下去,只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江珩握紧手中的佩剑,顾溟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桃木桂树,多年的默契在此刻重新浮现,却又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走,出去看看。”江珩沉声道,率先转身走出山洞,没有再看顾溟一眼。
顾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却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夜色中,山谷口站着数十名玄虚阁的弟子,为首的正是玄虚阁的阁主,一身黑衣,面容阴鸷,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地盯着顾溟手中的桃木桂树,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顾溟,江珩,没想到你们还能躲这么久。”阁主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杀意,“今日,我看你们往哪里逃!”
江珩下意识地想将顾溟护在身后,可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停住了,只是侧身站在他身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我在,休想伤害他分毫。”他的声音依旧坚定,却少了一丝往日的温情,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
顾溟看着他的侧脸,心中一阵酸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桃木桂树握得更紧了。他知道,这场战斗,他们必须并肩作战,可那份刚刚被撕裂的伤口,却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们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
阁主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怎么?闹内讧了?正好,省得我动手,你们自己先乱了阵脚。”他挥手示意,“动手!”
玄虚阁的弟子们立刻冲了上来,剑气纵横,杀意凛然。江珩与顾溟背靠背站着,一人持剑,一人借助桃木桂树的力量,与弟子们展开了激战。剑光与红光交织,铜铃声与打斗声回荡在山谷里,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默契与配合,只剩下一种刻意的克制与疏离。
顾溟一边战斗,一边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江珩,看着他为了掩护自己,手臂被剑气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心中一阵刺痛。他想开口关心,想伸手帮他包扎,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那句“我们分开对彼此都好”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靠近。
而江珩,在战斗的间隙,也会下意识地看向顾溟,看到他险象环生,心中的担忧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不快,可想起他之前的话,想起两人之间的矛盾,又硬生生将那份关心压了下去,只是更加凌厉地挥舞着手中的佩剑,将靠近顾溟的敌人一一击退。
这场山谷中的激战,不仅是正邪的较量,更是对两人感情的残酷考验。他们并肩作战,却又形同陌路,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却又在危险来临的瞬间,下意识地守护着对方。那道深深的裂痕,在鲜血与杀意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刺眼,却又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未曾熄灭的深情与牵挂。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玄虚阁的弟子才渐渐退去,留下满地的尸体与血迹。江珩与顾溟都已筋疲力尽,身上布满了伤口,靠着石壁缓缓坐下,大口地喘着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顾溟看着江珩手臂上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却依旧狰狞,心中的愧疚与心疼交织在一起,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你的伤……”
江珩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气依旧平淡:“没事。”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朝着山洞走去,“我先回去处理伤口。”
顾溟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迷茫。他不知道,这场因为仇恨引发的矛盾,还要持续多久,他更不知道,他与江珩之间的裂痕,还能不能修复。
山谷的晨雾再次升起,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像是预示着一场更加漫长而艰难的考验,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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