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被乌云覆盖，一幅黑云摧城的模样。
比闹钟更早响起的是一阵铃声，时差没倒过来，加上台风压境带来的低气压，大脑似在受千根针刺折磨，周仲行睁开千斤坠的眼皮，经过健身锻炼充满漂亮肌肉线条的手臂够着床头柜上的电话。
“Morning，老师我起床了，是的，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出发。”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周仲行穿衬衣发出的。
享用着酒店里胶囊咖啡，总算用咖啡因缓解了大脑的不适。多年未踏足港城，周仲行还是讨厌这里的气候，近乎八成的时间都处于闷热的状态，让人透不过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周仲行不想见到的人。
周仲行翻看手机，发现奶奶给自己发了条信息：Eric你这次回来港城呆多久啊，奶奶给你找了个婚约对象，是个omega……
还没把信息看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与他缠绵入骨的画面入侵周仲行的大脑。
刚刚被咖啡因治愈的大脑血管又不自觉地狠狠跳动。重重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周仲行往脸上泼了几把凉水，把那个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
一道照彻天际的闪电为暴雨揭开了序章，随之而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雨与能把耳膜震得发晕的雷声。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开着黄色的车头灯在暴雨中前行，暴雨的冲刷比挂雨刷还快，所有景物都只能看个轮廓阔别港城多年的周仲行对于路面状况还是不够熟悉。
“Eric还有多久会到呢？”威尔逊教授的声音从后座响起，他本意并非催促，但是却给周仲行带来一定的心理压力。
不自觉地踩油门的脚重了一点，周仲行回道：“快了，我们肯定准时到达的老师。”
或许港城真的天生就与周仲行八字不合，一道人影在暴雨中闪过，周仲行狠狠地踩下刹车，车内一众人被惯性集体往前甩。轻声的咒骂，从周仲行嘴中吐出，那道人影还跟周仲行不想看见的人有几分相似。
“没撞到人吧？”威尔逊教授担心地问道。
“我确定没有。”周仲行回道，眼角撇到那个人影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被吓得滑倒在地，于是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叮——
电梯门徐徐打开，门外的人却等不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陈峤，你怎么回事，怎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你平日不是会提早上班的吗？怎么今天威尔逊教授来了，你反到是踩点了？”李经理连拖带拽地把电梯里的陈峤拉了出来，疾步往手术室的方向拖。
“你知道这次机会对我们医院来说是什么吗？以前这些机会都是那几所教学医院的，如今落到我们这家小医院头上，院长今天也会来观看，你好好表现，年终评核也能好好写上一笔。听说今天主刀的不是威尔逊教授，而是他的得意弟子……”
被拽了几步，差点摔了一踉跄，立马扶住了旁边的柜子。陈峤疼的原本白皙俊秀的脸痛的扭曲，满脸都是疼的流出来的冷汗，嘴上是止不住的细细吸声。
李经理这才看到陈峤肿的跟小山一样高的脚，倒吸一口凉气：“嘶，怎么这么不小心，那怎么办？你现在还能站着吗？需要去急诊看看吗？”随后她又想起这场备受瞩目的手术，随即又紧张地说道“但是我们这里只有你比较熟悉这台手术……”
陈峤自然知道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他连忙说道：“没事的，我已经吃了止痛药，保证不会出岔子。”
望着陈峤惨白的脸，再想到这次的手术的重要性，基本上院里的领导能来的今天全到了。李经理只能一咬牙让他继续上，随后补了句，若有什么不适就赶紧下台，责任她担着。
陈峤深知不过是客套的话，况且自己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谢过她的好意，随后一撅一拐地走到了今天直播的手术室。
看着熟悉的地方站满了院内的领导，紧张与兴奋在心底蔓延，或许是药物开始起效，又或者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脸上染上一丝红晕，看上去没有那么惨白了。
没多久，看着一位年约七十还精神抖擞的医生，应该就是威尔逊教授，就领着他的团队走进了手术室，这气势就像雄狮群在领地巡视一般。
来不及多想，只见院长迎上去，其他医生也紧跟院长身后，好一阵寒暄。作为一个小护士，陈峤装模作样地走前两步，然后把自己隐藏在众领导的身后，这场合自然不是他一个小护士可以出风头的时候，做隐形人是最佳选择。
低头垂目，陈峤自然错过了不远处一道震惊的目光，在一众大人物寒暄的时候，陈峤低声向李经理示意，先去预备室准备开台的器具。
第一次被一大群领导看着，陈峤只能尽量做到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
很快，摄影机就立在了手术台的对面，病人整个后背涂满了棕色的碘伏，手术正式开始。
这位病人的病情颇为复杂，肿瘤的位置位于脊柱，同时伴随这本身的脊柱侧弯与肿瘤导致的多处椎体压缩性骨折。如果用传统的方法，手术时间多达十多个小时，手术预后也不甚理想，病人即使切除肿瘤，也可能面临三四成瘫痪的风险。而威尔逊教授带来的新技术，可以以超声刀避免损坏神经线，配合同位技术，令病人瘫痪的可能性减低到8％。
果然如李经理所言，这次的主刀医生并非威尔逊教授，他甚至没有穿上无菌衣。
“欢迎诸位来临今日的直播手术，我是威尔逊教授，这位是我的学生，周仲行，他也是这次手术的主刀医生……”
一直低头摆弄这器械的陈峤，这时猛一抬头，发现一张被遮得严严实实但年轻得过分的脸，露出来一双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眼睛。
他拿起皮刀，冷冷地说了句：“Skin incision（正式下刀）。”
陈峤抛却了烦乱的思绪，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手术的进行。
“Drill（钻）”
“Artery（血管钳）”
“AP 30°（前后位片，30°）”
威尔逊教授笑着看向这位得意门生，摇了摇头，不了解两人的眉眼官司，心想年轻人还是需要靠装冷漠来维持冷静，然后跟直播间里的医学大拿、学生们解说这次的手术。
一条条指令清晰传达，陈峤与副刀配合着手术的进行。让人眼花缭乱的仪器，到了周景行手中就是最趁手的武器，每一步就是向肿瘤发起进攻，很快一颗完整的肿瘤就出现在了周景行手中。避开神经线与非必要的血管，把肿瘤从患者体内剖了出来，就送往做术中冰冻病理。
与别的骨科手术有所不同，不是传统那种无菌木匠血花四溅，超声刀高频微震发出的嗡嗡声，像做工艺品一样的感觉。
或许是患者身体的的油脂太丰厚导致手套上也沾上了，副刀在接替周景行的超声刀时，竟握不紧，往下掉了。
看到这一幕，平日陈峤也只会由着物件自由落体，但是在这么重要的直播面前，陈峤的手比脑子更快，伸手就去捞。
啪——
周仲行直接打掉了陈峤想捞住超声刀的手，英气硬朗的剑眉拧紧了，严厉地指责道：“超声刀是利器，你这么徒手去接，考虑过安全问题吗？你的职业安全守则达标吗？”
一阵后怕的酥麻感从后背蔓延开来，加上周景行的指责，陈峤胀红了脸。术前核查已知病人有艾滋和乙肝，如果他刚刚徒手去接，伤了就是职业暴露。
“重新开一把超声刀。”
手术的节奏并没有被这意外的插曲打断，陈峤因为之前的失误交出来一百二十分的答卷，跟周仲行就像早就做过了成千上百次的配合。
台下，威尔逊教授与院长向周仲行投向满意与赞许的目光。
“威尔逊教授，真的名师出高徒。”
“是啊，还那么年轻，真的前途无量啊。”
“是老师教的好。”
赞美与寒暄是必不可少，但惹人生厌，周仲行不得不带上社交面具，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师长们的交流。而此刻的他只想尽快摆脱，并跑到那个人面前，好好数落他刚刚不规范的行为。
好一阵寒暄，院长邀请威尔逊教授私人午餐，周仲行总算可以离开。
他假装口渴，以对新环境不熟悉为藉口，跑到了护士的茶水间，以他估算，陈峤最大几率就是出现在哪里。
果不其然，一踏进茶水间，就看到陈峤以一个颇为别扭的姿势坐着，走进一看，右脚v字架在沙发上，上面敷着一个冰袋。露出的小腿白皙，越发衬得脚腂紫青得赫人。
心脏一紧缩，周仲行理解为看到仇人倒霉的爽快，开口就说道：“这不会是刚刚台上吓得腿软，给扭着吧？”
只见陈峤一个凉飕飕的眼刀撇过去，淡淡地说道：“明明是因为马路杀手，不好好开车的狗司机害的。”
先是被陈峤的眼刀剐得浑身皮痒，在电光火石间，周仲行就想明白，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竟真是陈峤。还是那样，被陈峤淡淡一句话，就蛇打七寸，“那你今天捞超声刀是咋样？嫌命长吗？”
“这不又被你救了吗？谢谢。”轻飘飘的一句谢谢，但偏生陈峤的客气更让周仲行火冒三丈，只**地回了句没关系。
吃了一瘪又一瘪的周仲行，走到了更衣室，港城果然与他八字不合。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时他才有心情给奶奶回消息。
点开赫然发现陈峤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只见配字：这孩子的信息素跟你匹配度高达98.3%，你看看找天约人家出来谈谈，这跟天作之合没什么区别。合适就定下来，住在港城，陪陪奶奶怎么样？
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周仲行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报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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