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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石亦有心

来个人,快来个人把这渣男叉出去乱棍打死。

洗脑 控制,骗心又骗身,放在现代社会妥妥的法制咖,也就仗着生在封建家族没人管。

言泽觉得再看下去会被气死。

在他看来,邵景行就像一只蜘蛛,用温情脉脉的谎言织就一张天罗地网,引诱林七进入温柔陷阱里,一点点蚕食他的自我,直到把他打磨成一把趁手的剑。

林七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每次总会被邵景行表现出的“爱意”所迷惑。

当邵景行第一次提出要与妖皇合作的时候,家族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阻拦,甚至有人想要他的命。

在那样众叛亲离的情况下,他将林七搂进怀中,捧着他的脸,满怀希冀地说:“阿七,我只剩你了,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对吗?”

他教林七如何玩弄权术,控制人心。

林七学得很好,替他铲除异己,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当邵景行重铸承影要用到石妖的石心,他并没有直接命令林七,而是说:“必须在天衍宗察觉之前行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阿七,只有你能帮我。”

林七为了支持他,心甘情愿挖心,甚至挥剑向同族。

看着石林山的石妖被关在山中没日没夜地劳作,看着他们的石心被投掷岩浆承受烈火焚烧,林七的内心饱受煎熬,表面却故作冷漠。

靠着对邵景行的那点念想,他把痛苦和挣扎抛诸脑后。

“只差一步,承影就能成为超越龙渊的名剑,我的夙愿也将实现,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最后一次,邵景行让他布置陷阱,将徐清泽等人引入山洞,他像往常一样照做,可事后却后悔了。

一想到那个曾经对他说“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的徐师兄可能会被他害死,林七内心就像刀割一样疼痛。

长期被忽视的自我意识像被压在砖石之下的幼苗一样蠢蠢欲动。

他想,只是任性这一回,邵景行应该会理解他,原谅他吧?

毕竟他为邵景行杀人杀得已经够多了,这次他仅仅想让那一人活下去而已。

其实他没想到邵景行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为保万无一失,他甚至做好了威胁的准备。

可邵景行纵容了他。

那一刻,林七觉得自己像是在黑暗中生长的植物破土看见了阳光,又像是泅水力竭的人伸手抓住了浮木。

他的真心换来了真心,少主果然也是在乎他,林七心中充满感激与信赖——

然而,然而。

画面定格在他被邵景行刺穿胸口前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欣喜雀跃,想要补偿邵景行的羞愧内疚,所有情绪都被按下暂停。

下一幕,记忆的画面被纷乱的情绪吞噬,转化为黑暗、无序的线条。

它们像野草一样疯长,叫嚣着,哭诉着:

为什么?

为什么!!

一簇簇抖动的黑色线团,窸窸窣窣,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空间。

在其背后,一双巨大的、居高临下的眼睛于黑暗中缓缓浮现。

那是邵景行多情又无情的双眼,贯穿了林七与他的初见和结束,林七从始至终都没能从他的视线中走出来。

林七心中有太多疑问,可他心里清楚,所有问题都抵不过邵景行最后那一句:“我不需要有自己想法的剑鞘。”

在邵景行心中,林七从来都只是一个好用的工具,而不是什么家人。

林七为他杀人、手刃同族,直至满手鲜血,可是邵景行不在乎。

——恶心,太恶心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枉死的人,他们一定很恨我。

——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到头来咎由自取,害人害己,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这世上?!

情绪的线条再度沸腾,仿佛海上风暴般瞬间席卷整个空间,嘈杂如浪的心声铺天盖地朝言泽袭来。

他被黑色的浪潮带得东倒西歪,竭力浮出海面,对着头顶大喊道:“林七,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快停下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风暴不止。

“一切都还来得及!想想当初和你一块训练的同伴、还有那些石妖,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不想让邵景行付出代价?你现在这样质疑自己有什么用!罪魁祸首不还是不痛不痒,活得好好的!”

声音似乎传递不到林七那里,他已经封闭了自我。

共感时经历的那些事让言泽感同身受,他心中有悲哀,亦有愤怒,“林七,你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窸窸窣窣的乱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如果你真就这么死去,我……我会很难过,你不仅是邵景行的剑侍,还是我的师弟呀,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虽然在扮演徐清泽,但言泽的这些话亦发自真心。

他对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相处起来却格外亲切的少年抱有奇妙的好感。

就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

“你还记得吗?你说你喜欢看游记,有机会想去吴州城之外的地方看看。西北绵延千里的天堑,南域广阔如镜的湖水,这些风景你后来都去看过吗?如果还没来得及看就死在这里,不是很遗憾吗?”

这些话自然而然从口中流淌出来,就连言泽自己都感觉很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用能把一个人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力量喊道:“如果你还想看那些风景,那就站起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现实中,林七猛然睁开眼睛,胸口的血咒散发出鲜红诡谲的光芒。

正在与闻朔缠斗的剑灵蓦地一滞,垂手低头,仿佛失去了斗志。

邵景行眉头轻皱,掐诀催促其行动,但剑灵像卡住了的提线木偶,手肘僵硬地抬起,紧接着他突然转过身,挥剑朝邵景行砍去!

邵景行躲闪不及,胳膊被余波擦中,溅起的鲜血划过他错愕的脸。

这实在是很荒诞的一幕。

他手中握着承影的本体,本应掌控剑的全部,然而由承影剑气所凝聚成的剑灵却突然像有了自我意志一般,转而与他刀剑相向。

邵景行似有所感,目光落向平台一角。

不知何时,林七已经醒来,他本体破损的地方被剑胎填补以后,身上的伤口终于停止了流血。

尽管脸色依旧虚弱苍白,可他一双黑瞳却像火一样炯炯燃烧。

燎原的怒火直指邵景行,就连他耳垂边的黑曜石耳坠也被岩浆衬得火红。

邵景行神色晦暗不明:“林七,你总能让我感到意外。”

剑有灵,石亦有心。

林七的灵髓本就是供养承影的温床,在长久的磨合中,承影早就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当重铸承影的剑胎与他本体融合之后,剑与人也彻底合二为一。

此刻,林七的夙愿即是承影的意志,即使不使用剑他也能操控剑灵。

这副由邵景行亲手打造的剑骨容器,最终成了比他更有资格持有剑的主人。

言泽远远站在巨石像的肩膀上,声援道:“师弟,打爆他!”

一声令下,承影剑猛然从邵景行手中脱出,在空中一阵回旋,飞回到林七手中。

与此同时,剑灵像一道黑色的箭,猛地射出去,将邵景行直接掼进山窟的石壁里!

砰砰砰——

随着邵景行不断躲闪,四面石壁被砸出一个个坑洞,无数碎石像暴雨一样倾落。

每一次攻击都倾尽全力,仿佛是林七在挥拳宣泄这些年的愤懑和悲痛。

承影不愧是龙渊之下第一剑,火力全开时比闻朔的朔望剑还要凶悍,邵景行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仓皇逃窜中身上多处落了伤。

他必须承认,就连他本人恐怕也无法像林七这样发挥出剑的全部实力。

又是一道足以撕裂空气的剑风袭来,邵景行被围堵得退无可退。

轰——

待烟尘和碎石逐渐平息之后,邵景行的身形却在混乱中消失了。

再度现身时,他已经出现在几丈之外。

只见他手中握着的备用长剑光华流转,剑身中灌注的精纯浩瀚的灵力几乎要满溢出来——原来他一直在奔逃中积蓄力量,只为等这一刻!

邵景行毕竟是名剑排行榜第十的高手,即使这个排名也综合了承影的实力,但他本人依旧不容小觑。

这一击对准了剑灵以及背后的林七等人,至纯的灵力裹挟着剑芒,如同一轮明亮的太阳奔袭而来。

林七果断移动到平台边缘,催动胸口的血咒发出更耀眼诡谲的红光,两手握剑,剑灵与他同频做同样的动作,挥出势若千钧的一击。

这是决定胜负的最终较量。

两股强劲的力量在空中相撞,撞出狂风与绚烂的光芒。

纯白与灰暗相接,彼此侵蚀、融合,变得更为壮大,像天边不断扩张的日食,呈摧枯拉朽之势向外扩散。

眼看就要被卷入其中,千钧一发之际,闻朔将朔望剑插在地面,用最后的灵力张开纯白的结界,眨眼间形成一道圆盾形的屏障罩在平台上空,挡在他们面前。

冲击一触上这道结界,宛如摩西分海一般被硬生生分成两半,余波收势难减,继续朝山体两侧劈去。

轰隆——

整座山晃了晃,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动,地底岩浆摇晃喷溅,无数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顺着山体蜿蜒而上,眨眼间便爬满了整个石窟。

裂石的缝隙越来越大,碎石如瀑从四面八方喷涌。

言泽站在巨石像上,脚下不稳也跟着晃动,眼看就要一个脚滑落入岩浆,闻朔脚边的影兽一跃而起,在半空叼住他的衣领,接住他稳稳落地。

“这山快塌了!石窟上面还有很多人没逃出去!”

言泽慌忙地想要御剑救人,但他根本飞不起来,灵力限制依旧没解除。

“让我来。”林七说,“我记得所有人。”

他闭目感知,承影剑灵随他意念而动,化作一阵黑色旋风,穿梭于落石之间,将一个又一个石妖裹入黑影的庇护。

言泽连忙把吴擎苍和黑袍人的位置告诉他,然后他忽然惊觉:“糟了,还不知道邵彦行和他的剑侍在哪儿!”

“我知道。”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他听从邵景行的命令关进来的,他不曾忘记他们,记得每个人的位置。

言泽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头顶掉落的碎石越来越密集,隐隐有天光从缝隙中透出来。

“马上离开这里。”

闻朔将煞气注入影兽,几只影兽身形再度膨胀数倍,跟随剑灵接应被困石窟的人,同时击碎落石,清理出一条离开的通路。

林七灵力未受限,御剑载上言泽和闻朔一齐向外逃离。

“邵景行呢?刚使出那种强度的灵力攻击,他应该没力气御剑了吧?”言泽看了看脚下正在崩毁的山洞,以及不断投入岩浆的山石,并没有看到邵景行的身影。

“我把他带出去了。”林七说,“我要亲手做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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