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适应重复的生活,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转眼雁鸣浒已经来到港铁国高半个学期,也就是说,他已经吃了半个学期的校门不远处的鲜烫牛河和食堂的烫菜心。
午休是一个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以供学生食午和休息。雁鸣浒照例推迟十分钟才往食堂走,照例去站在八号餐台点菜心,然后看心情配个别的菜。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几回身边总有钟先先和朗夏一起行动。他们这个三人小团体,一个活泼,一个温和,一个寡言,蛮融洽的。
打架那一天开始,雁鸣浒跟同桌的关系再次回到了冰点,他不再主动问题目,划清了楚河汉界。这种改变渗透进每一处,拉开一厘米缝隙的桌子,不帮忙传递的卷子……与这帮太子党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成为雁鸣浒反感的点。
他们仨却没被找过麻烦,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位少爷发了话,总之,雁鸣浒感到些许满意。因着这件事发生在放课后,目击者又少,而且规模可能司空见惯,所以在班里也没掀起什么风浪,他仨活得挺好,值得高兴。
就是雁鸣浒的成绩就还是那样,朗夏教他,也就能教点英语,其他的完全不行。于是他们两个没事就凑堆,找资料进行学渣互救。
第三次大测考,也是期中考,雁鸣浒实现自己的诺言,虽然无人可知的,物理进了年段倒数三十名内,可喜可贺!
物理和数学凭自己无一可突破,于是只能学点英语和背点生物,雁鸣浒喜欢在自习的时候听歌,国际中学就是爽,没人管电子产品,耳机一带,冷酷自在。
班里座位一月一换,之前雁鸣浒觉得坐最后一排很爽,现在看闻嬴不爽,就不太想坐最后一排了,主要是不想跟他坐。可是下一次换座位还有三周呢,他只能委屈自己先这么着,倒是朗夏,跟雁鸣浒前座的女生调了位置,跑他前面来了,钟先先在靠近前门那块。
于是课间讲小话就很多。雁鸣浒这人就是,自己认定接纳的朋友,耐心给得足足的,脾气也好,朗夏不管对他说一句多么废的话,他也会认真听一耳朵。
对朗夏给予他的照顾、好处照单全收,朗夏的PS机,超贵的耳机,都用得很顺手。
前面一个月过去发了第一笔工资,终于攒了一点钱,第二次小测成绩物理前进了九名,卡册画满了三十张,每天很累,但进步肉眼可见。
这个月唯一糟心的一件事情是他的铭牌和钥匙串不见了,两个东西是扣在一起的,完全没印象丢在哪里,最有可能就是那天在BS被撞到,可是他第二天去问,保洁阿姐说没有这个失物,他焦虑了几天才好。
“钟先先?”
大课间雁鸣浒要去上卫生间,路过楼梯的时候听见了骚动,他并不好奇,正要穿过人群,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是被强制告白的钟先先。
不知哪个班的男生,在扎堆起哄,他的朋友不知所措,被围在转角中间动弹不得。雁鸣浒冷笑,围观的人群,错误的场景,看起来低档的男人,潦草的表白,谁他爹的会答应?
他拨开人群,拥走了自己的小伙伴。被落了面子的男生飙着粤骂,听者无不发出嬉笑,只有钟先先白了脸。
雁鸣浒169cm的身高,气势很盛,在骂声最大的时候突然停下,三角白的眼睛直直盯着那男的,手里还抓着钟先先的手臂,像是天降的护花使者,对战丑陋的普男。
他拍拍钟先先的手臂,回身,将男生上下扫视,比了一个枪的手势点点自己的太阳穴,音量提高:“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帅是吗?我说各种意义上的。帅到随便告白就一定会被答应?“
场面瞬间安静,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
雁鸣浒然后轻甩外套边沿,稍息站姿,抓了把头发后,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轻轻拗起肩膀,抬起下巴,下颌线清晰,颈项优美,表情戏谑地看着。他的衬衣收进裤子里,领带不系,垂在胸前,扣子不扣,露出黑色半高领衣。长腿笔直,细腰薄胯。
帅女插裤兜耍帅,即使是刻意的,也当真是帅得不得了。
雁鸣浒特意抓头发,比手势是为了露露他好看的手。做这一套动作的意味不言而喻:由头到尾,还没我帅的丑东西。
开始稀稀落落地有人发出笑声。他在这些笑声中再次轻点头颅,像是确认他的回答。然后并不等待他的回答,一个普通的男人,不值得任何的关注,更不要说有情绪波动。转身扶着钟先先的肩膀走了。
朗夏从班里跑出来,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雁鸣浒说:“没事了。就是瞎凑热闹的一群人。”
这一幕被楼梯之上的闻嬴几人尽收眼底,江天翼“啧啧”几声,“黑纹,新同学麻烦大了,那个好像是吴家的。但是他是真靓哦,跟闻嬴耍帅的样子有得一拼,哈哈哈,就是太瘦,我钟意胸大点的……”
闻嬴:“癫仔,我什么时候耍过帅。”
还有人讲他:“痴线……”
“呐,你现在不就在耍?装什么酷!还单手插兜!”江天翼叫着。
闻嬴默默地把手抽出来,给了江天翼后背一巴掌。
雁鸣浒把人送回教室,又去上厕所,不上厕所真的不行。
人群散尽,雁鸣浒还是厌烦,入了秋,微微湿冷的空气真的很窒息。他匆匆走来,又匆匆走过。
因着这事,钟先先和他情谊更近,雁鸣浒通过他交到别的朋友,不再那样孤僻地行动,和朗夏也成了真的好朋友。又也许是兼职赚了钱,也许是进步的正向反馈,也许是别的看不见的好事,总之雁鸣浒柔和了一点。
本学期的体育课,雁鸣浒是没得上的,因为每个学期末要选修,上学期他还没转来没选上。所以,每周三下午是中五A班的体育课时段,大家都去上自己的课,他留在教室里自习。偶尔会有些同学在半途偷溜回来,翻看漫画,玩手机之类的,躲课。
今天也是一样,大家在上课铃响之前陆陆续续结伴离开教室。朗夏唉声叹气地先走,钟先先拎着小提琴也要走,突然他问:“你要写作业嘛?要不要跟我去体育馆?”
总是看题好累,也要有点课外活动啊。
雁鸣浒想了想,先问他去了可以做什么,听他说是练习小提琴,马上就抛下笔一起走了,这几题抛物小球、车板乱七八糟的,还是英文版的,快把他看吐了,不想再看。走前把本子摆好,拿上了手机,路过贩卖机的时候,还买了一人一瓶茶。
原来是快要元旦了,钟先先和几个同学一起排练小提琴曲目,都是A班的,正好体育课可以打申请去练习,时间上统一方便,就在体育馆。因为雁鸣浒不怎么看群消息,不知道元旦晚会。怎么,港校也喜欢搞元旦晚会哦?他这么问。
钟先先哈哈笑:“是啊是啊,学校都是这样的。你有没有什么才艺?也许可以申报节目呢?可以加2个社义学分呢。”他挺天真。
“没啊,我什么都不会。”雁鸣浒双手一摊。
“不对不对,你会画画、国文超棒!”
雁鸣浒掐下巴作思考状:“那我总不能上去表演诗朗诵吧?小学生节目。”
钟先先笑喷:“哈哈哈哈哈也是啦……”
于是钟先先和朋友们在下面拉琴,他在看台上看。站得笔直,双手搭在栏杆上,轻轻和着拍。他们演奏的是经典动漫四月是你的谎言的主题曲,雁鸣浒不懂小提琴,但他知道这部番,也喜欢这支曲。那是2014年吧,好像。
体育馆很大,也兼做礼堂,在另一边是篮球班,男生们急着打球,并不理会体育老师的教学要求,因为打篮球他们都会,呜啊催着,体育老师只好放人,他们组成队开始打球。只有女生在练习,传球、走步什么的,啪、啪的撞击声传来。
而这边是五位优美的小提琴手,悠扬的琴声随着他们的手部动作起伏响起。很好听,小提琴手很沉浸地表演,而唯一的听众很沉醉,眼带一点微笑,手指尖随着琴声在跳跃。吵闹的声音影响不了他们分毫,就这样互不干涉。
一共只练习了三遍,他们都很会,只是练练合拍。钟先先跑上来跟雁鸣浒坐一块,给他介绍下面的小伙伴,雁鸣浒一一地打招呼。
“你好啊,新同学,我的名字叫于宇,很高兴认识你。”
“你们拉得很好听,我叫雁鸣浒。”
新同学并不像传闻那样,难搞,又高冷的,于宁觉得还是眼见为实才好,很高兴和他做朋友。
雁鸣浒和钟先先下去跟他们聊天,元旦晚会后可以放假三天,他们说要去shopping,并且邀请雁鸣浒,香港的美食也很多,让他们尽地主之谊,带他玩。雁鸣浒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是时候作下一些新约,以盼生活美好。
一大早,雁鸣浒来到教室,等了一会才看到朗夏。他背着个新包,正睡眼惺忪,手里提着两包鲜奶,自从雁鸣浒喝过一次说好喝之后,他就天天带。
雁鸣浒抬手一接他抛过来的鲜奶,问:“朗夏,你知道学校收发室在哪里吗?”
“怎么了,你要寄东西吗?我带你去。”朗夏说。
“行,那下课的时候去吧。”昨天有个电话打来说有封信件是他的,听到是老家首府寄来的,雁鸣浒已猜到百分的概率是谁寄来的。
江天翼从后门进来,路过雁鸣浒的时候轻踹了他的椅子一脚,“卷子写完没?要不要给你抄哇?”
雁鸣浒作业抄得凶已经是班里同学的共识了,以前钟先先坐在前桌就抄钟先先的,现在则抄朗夏的。江天翼这么说可不是好心,完全是嘲笑。
“癫仔。”雁鸣浒说,声音一点不控制,也是说给江天翼听的。
江天翼本来要走的,也不走了,回身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座位,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问:“听说你去酒吧兼职啊?哇,不是吧,这么拼哦,家里没有钱供你吗?”
眼见雁鸣浒不理他,又继续说:“那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又不是奖金生,又没钱,难不成你是……谁的私生子?李家的?霍家的?酒吧兼职来钱多慢啊,找个有钱男朋友咯,下次去上班的时候,看好点钓一个。”
他恍然大悟般直点头,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自喜,说些幼稚又刻薄的话。
雁鸣浒用手机啪啪打着字,末了轻轻一甩到桌面,只听见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是机翻的粤语:“是的,我是你爹的阿母。快给你老祖我付抚养费。”
“你!”江天翼气得破音:“你老母!”
“哈哈哈哈哈……”朗夏忍不住笑了,在江天翼凶恶的眼神里又降低声音,憋得困意消散,看江天翼吃瘪真是太爽了。
江天翼还没遇到过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这个雁鸣浒!
只见雁鸣浒收起手机,斜着眼睛看江天翼,声音轻飘飘却杀伤力十足,说:“你能不能减少对我不必要的关注?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很烦你吗?”
当然看得出来,所以才不爽,江天翼其实火大,但觉得输人不输阵,勉强地说:“呵,装逼。进了我们班就要守我们班的规矩,自己不融入集体,还说我?”
“这么爱装,滚出我们班啊。”
江天翼嘴里飙着粤骂,听得朗夏都变了脸色,想必是很难听的级别。朗夏正想安慰叫他不要理会,却见雁鸣浒好像听不懂一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像看低能儿。朗夏就噤了声。
江天翼骂着骂着,闻嬴这时来到座位,还赶上了最后几句,一副看白痴的样子,问他:“人家听不懂也能说得这么起劲?我真服了你了。”
江天翼一看雁鸣浒确实平静得很,像看什么低档货一样,他更炸了。
“你要挑衅,又讲不过,有意思?”闻嬴拉开椅子坐下,说:“吵死了。”
“你做什么帮他?拜托,我才是你兄弟好不好?”
跟雁鸣浒的骂架又转变成了兄弟情坚的争论,江天翼站起来在雁鸣浒头顶开喷,雁鸣浒则在下面翻了个白眼。
闻嬴:“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辛苦我了。白痴。滚回你座位。”
“……”
大课间的时候,众人纷纷展开课间活动,江天翼专门吹着口哨过来踢雁鸣浒的桌子,满脸都是故意的。雁鸣浒的本子因此被笔尖划了一长道线,刚才写的笔记瞬间就难看了。
朗夏叫道:“你做什么!”
江天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没看一眼就伙同其他人走了,像犯罪分子招摇过街。
雁鸣浒写完最后几个字,对朗夏说:“没事。走吧。”
“叼,烦死了。”朗夏仍在愤愤不平,甚至转头去瞪了一眼闻嬴,不过随即又被闻嬴面无表情的的眼神吓了回来。
拿到信件,朗夏好奇地问是谁寄来的,这年头还有人以信件来通讯,实在是不多见。
雁鸣浒说是老家寄来的,随即又说想买礼物寄给老家的妹妹,朗夏立刻以为是妹妹的来信,挺高兴地问:“你妹妹几岁?和你长得像吗?”
“挺像的,他今年六年级,你知道香港有什么适合送小女孩的特产吗?”
朗夏说:“迪士尼玩偶?中古相机?周末我们可以去逛街啊,我带你去我以前经常去的中古街!”
雁鸣浒说好,回到教学楼说自己要先去上厕所,让朗夏先回教室去搜索好玩的,周末挨个逛,朗夏不疑有他。
教学楼有漂亮的天台楼顶空间,雁鸣浒看到不少同学上去过,他拿着信件并没去厕所,而是转身上了顶楼。
一封薄薄的泛黄的信件,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没什么文化识字不多的人写的。落款来自新康监狱。
雁鸣浒拿着走上天台的半分钟里就看够了,把他随便放进裤口袋里。他推开玻璃门发现没什么人,视线转圜,一路找了个看起来隐蔽,背后是刚才上来的楼梯间的角落。
天台栏杆不高,不过离楼边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想跳楼得翻过去走到边边,雁鸣浒看了一会,他并不想跳楼,所以返回坐在了长椅上。
他呆呆地看着远方的楼群和蓝色的天空,任风吹乱长发,嘴唇冻得发紫,呼吸紊乱。
耳内像有狂风呼啸,以致于没有听清上课铃响一样。雁鸣浒最后惊醒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好几分钟,他匆匆起身下楼。
这封信是雁国华从新康监狱寄来的,是雁鸣浒在香港上学以来的第一封。他像以往一样,完全没有拆开看。只是找了个地方等待情绪平复,也许过后会给雁国华往账户里充点钱,也许不会,全看心情。
比起这封至亲之人的寄信,雁鸣浒此刻更想赶快找个理由搪塞老师他为什么迟到,完全没发现他同桌也不在。
“你干嘛去啦?”朗夏小声问,他可不信雁鸣浒说的不舒服上厕所久了点。
“我真的上厕所,就是便秘。”雁鸣浒坐下来,手放在嘴边假装尴尬的说。
“那你现在还好吗?”朗夏担心地说。
雁鸣浒笑笑:“现在没事了。听课吧。真的啊,别让我太尴尬。”
朗夏被雁鸣浒逗笑,这才转过身去。只见闻嬴慢悠悠地出现在门口,打报告。
英文老师佯装生气,没等发作。闻嬴说:“是主任找我,sorry,Ms。”
闻嬴这种另类的刺头很少道歉的,这让Ms非常受用,没讲什么就把他放进来了。
江天翼大声说:“一个二个的,迟到早退,不是好鸟。”闻嬴在路过江天翼的时候把他书合上了,实施报复。
朗夏撇撇嘴,小声说:“区别对待。”
雁鸣浒一笑了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