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给我点好运气，好吗？”
池月忽然萌生出一种冲动，想拉住她。
但她太慢了，身体像被冻在了地上。
周巍却在一旁问：“你们刚才在干嘛？”
“……嗯？”
周巍指了指正在车道旁做最后一道检查程序的祁祐，又指池月，“你们俩，刚才，在亲嘴吗？”
池月看她一眼。
周巍慢慢倒吸气，像是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震惊，持续震惊。
池月又收回目光，不看她，也不看旁边那些人，眼睛跟着祁祐。
她穿的是黑色的赛车服，车位在左侧第四个，工作人员帮她整理头盔。
她侧身，坐进车里的前一秒，视线自然地从看台至休息区掠过。
纷纷扰扰中的一场对视。
隔着护目镜，池月依旧确定祁祐在看她。
她坐上车。
赛车场背靠的是一处风景名胜区，节假日时上去登山望日的游人不少，此时夜色已深，远处山林在几点浮光中影绰，大自然绘就的山峦轮廓几乎与天幕合为一体。
祁祐的目光从天际，到被探照灯映的宛若白昼的车道，再到眼前的方向盘上。
红色指示灯逐一亮起——
主角很难杀的。
她实验过，“意外”所代表的不可抗力在她们身上通常会失效，只有亲手才可以，比如直接捅进心脏，比如迎面而去的重卡对小型车的实力碾压。
五盏红灯全亮——
马达的轰鸣声已经让整个车身震动，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像一头即将脱笼而出的野兽。
她很久没有理会她们了。
重复的生与死让生命变得无聊，让情绪失真，让意识错位，让肢体和五官在身体里胡乱排序，就像胸膛里躺的不是心脏，眼睛长在手上。
所以，她也不把她们当人。
不过是几个文字。
红色信号灯熄灭——
轮胎发出巨大刺耳的尖叫，咆哮着离弦而去。
赛车起步，3秒从0加速至100，6秒加速至200。
祁祐的头重重抵到座椅上，头盔里的空气化成刀片，割着她的眼睛和喉咙，窒息感从鼻腔往下压，一直压到五脏六腑。
她感到肺随着呼吸的暂停正在进行收缩，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冲刷挤压着血管，每一寸肌肤上都有热血循环在移动。
大脑在高刺激下疯狂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
她张开嘴，想要获得新的氧气，却发出一道古怪的，尖涩的笑。
看台上周巍的注意力轻易便被赛场拉走，但不过片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问旁边的人：“7号那辆车是祁祐的吧？”
“是……吧。”
周巍停了两秒，蓦地发出一声咒骂：“她有病吧！”
她转眼看闪烁的公告牌，又将目光重新看向赛道，不到三分钟，7号车已经并着62号的车身冲过线完成第一圈，时速均接近三百。
看台上的人也生出几分骚动。
“刚开始就飙成这样，这是都上头了？”
“解怨又不是结仇来的，真以为自己来赛车了……”
“这么个跑法，别出什么事……”
“搞什么！又不是职业打比赛。”周巍越看越心惊，三四圈后终于忍不住，转身去拉池月的胳膊，声量加重：“祁祐她怎么回事？”
池月看着赛场，周巍连问两次她才回神。
“我不知道——”
周巍越发烦躁，刚想再问什么，就听见众人惊呼。
场内压力太大，已经有车子失控，打着转儿撞到护栏上，“砰”的一声。
周巍抓头。
7号擦着失控车的车头冲出去，堪堪反超62号。
62号车里坐的是裴弋，主角光环让他在这场剧情点中有先天性优势，他原本不仅会在这里夺冠，在圈内压管兆彬一头，还会解开多年心结。
他年少时因为跟同伴飙车较劲，害死了一个女孩。
当然，若以裴弋的角度来讲，这句话要加上很多很多形容词，比如年少，无知，意外，悲痛，后悔，刻骨铭心，无以复加等等。
但归根究底，他害死了一个女孩。
现在，他觉得十年的忏悔和逃避已经足够，所以想得到救赎。
这场赛车就是承载他救赎的出口。
原本还要加上池月。
池月，女主角啊。
祁祐想起她，想起她白细的颈子上插着刀的样子，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指缝里往外涌，粘稠的红浸湿她的裙子，慢慢的，漂亮的脸蛋从丰润变得灰白，像一朵纸扎的百合花。
那一次，她只活了几分钟，世界便因为女主角沉寂下来的呼吸而泯灭。
还好池月没有记忆，若她有，她还敢用那么湿漉漉的眼睛看自己吗？
祁祐吃吃直笑。
笑声抑在狭窄的头盔里，显出癫狂。
她将油门一踩到底，表盘上的指针因着她的动作压过三百，极致的速度之下，让车子在经过斜坡时摆脱重力，短暂滞空了两秒才重新落回地面。
车子剧烈震动了几下，祁祐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才控制住摇晃，脚上却丝毫没有松开。
余光看见62号车在右侧紧跟着半个车身。
祁祐向右打方向，压住它。
又一个弯道，62号斜刺而出。
几秒钟后，7号窜过来，再次压制。
裴弋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把速度持续飙到三百以上，这是理智，理智上每个人都怕死，为了意气之争拼上命太得不偿失。
更何况，他都二十八了，不是十八岁了。
十八岁飙车还可以用年少轻狂来掩盖，二十八岁再因为飙车断胳膊断腿，那就是愚蠢。
男主角的基本修养和智慧，让他本不该那么愚蠢——除非接二连三受到挑衅。
竞技赛场上，参赛人员的情绪基本都会受周围环境影响，更何况是赛车这种能激发肾上腺素的运动，即便是专业人员也不可能保持绝对冷静。
今天上场的都是业余选手，明眼人也都知道是裴弋和管兆彬两人的争斗，其他都是陪跑，所以在比赛刚过半时，场上就有不少车子开出了赛车道。
第十五分钟，管兆彬被两车接连套圈，自他下场后，车道上只有7号和62。
下车后他没进休息区，混在工作人员里看赛场。
俱乐部经理人赶紧跑过来，一脑门的汗，“管总……”
两车正从眼前飞速穿过去，呼啸着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管兆彬没心思听，挥手让他闭嘴。
他问旁边，声音发紧：“多久了？”
有人道：“还有三分钟。”
那就是一圈半。
“姓裴的不长记性。”他冷笑，眉心却紧锁。
祁祐却清楚这不只是记性的问题，毕竟是剧情要让裴弋赢，不赢，他很难主动想起来要下场。
最后一圈，进入直道后，祁祐径直将表盘踩到350。
62号紧跟其后，两车前后距离只有半个车身。
视野里已经能看到终点线。
数百米，不过是几秒的时间。
祁祐愉悦的呼一口气，手上却轻打方向盘，转轴拉动轮胎转向，仅仅是极细微的角度，车尾便向着62号甩过去。
高速行驶下，风向的变换都可以让车子失控漂移，更遑论一场碰撞。
所以，要么死，要么死。
祁祐赌人体神经系统的反射性，裴弋会躲。
7号车顺畅的压过终点线。
在她身后，62号车摆转地像个小孩手里的玩具，轮胎抓地声宛若野兽嘶鸣，但终究还是挺不过惯性，车身剧烈弹跳，翻滚，浓烈的机油味瞬间弥漫全场，直至一道火花从赛车后扬起——
祁祐下车，摘掉头盔。
往那处看了一会儿，无数工作人员已经蜂拥过去，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她自然不会过去，把头盔扔给旁边的工作人员，直接往休息区走。
毕竟是需要高精神力和体力的运动，身上出了很多汗，嘴巴里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周巍跑过来，一连串的絮叨砸过来：“你完了！你完了！祁祐！你完了！”
“完了什么？”
祁祐漫不经心，同时在人群里看向池月。
池月站在人后，却步。
周巍一巴掌抽在祁祐胳膊上，声音高扬：“你疯了吧你！出事了怎么办？不是！现在已经出事了！姓裴的，姓裴的别死了吧？”
她说完祁祐，又指一人：“快！去看看裴少怎么样了？可别死了！”
祁祐对周巍一向容忍，被她教训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看着池月。
池月脸上有些空白，像是失去了表情，一时倒分辨不出她现在在想什么。
一个工作人员从旁边跑过，被周巍伸手抓住：“裴少没事吧？”
那人说：“现在还不清楚，正在……”
祁祐这才得了空儿，一边摘手套，一边朝池月走过去。
池月手脚冰凉。
这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
池月看着她走近。
看着她脸颊上因为亢奋而晕染的薄红，看着她眼底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疯狂，看着她朝自己勾唇。
祁祐有着轮廓感很深的五官，面部直线条多过曲线，唯有眼睛，长而媚，这让她不笑的时候给人很强的距离感，偶尔一笑，却像冰山消融，甚至称得上妖艳。
“谢谢女主角的好运气，”祁祐曲起手指蹭她的脸，说：“我赢了。”
她不关心人命的死活，只说，我赢了。
池月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祁祐说完去拉池月的手，触及发现她手心很湿，汗津津的。
祁祐抬眼，尾音上扬：“这么紧张？”
池月对她对视，又移开，低声嗯了下。
声线带了点隐隐的抖。
祁祐轻笑，展开她的手心。
周围灯光很亮，白色光线刺目，身边人群也因为场上的事故而喧嚣，纷扰，无数眼睛投向这里。
她一身锋利的赛车服，额角发丝微微浸湿，眼尾的戾气甚至还没有全部褪去，却在这里垂着头，轻柔地帮她擦拭手心里的冷汗。
池月几乎生出无助。
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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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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