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赭应该没有听到陆明禹的话,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此刻沈赭的脑子仿佛被一柄巨锤捶打了一般,巨大的疼痛和眩晕感要将她的心神捏碎,她几乎连呼吸的力量都要丧失了。
陆明禹看到沈赭变得如此痛苦,连忙问道:“你怎么了?”但沈赭根本无力回答他的问题。
此刻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先将沈赭扶到一旁的座椅上,随即狂奔到事故现场。
他跑到外卖员身边,蹲下去探了一下外卖员的鼻息,发觉其尚未身死后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立刻跑到肇事轿车旁,透过玻璃看到车内的二人已经昏迷。
他尝试将右侧车门打开,猛地拉了几下没拉开不说,还被从车前涌出的滚滚黑烟熏得痛苦无比。
“靠,感觉这车马上要爆炸啊。”陆明禹心乱如麻,都开始在四周寻找石头,看能不能暴力破窗了,可他又猛然意识到车又不是只有一扇门,于是立马去拉左边的车门,没想到一下便拉开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陆明禹总算架着昏死过去的男人的胳膊将其拖到了十几米外的人行道上,随后又爬进车内把副驾驶位上的女人给救了出来。
远处的沈赭逐渐缓了过来,眼见帮不上什么忙便立马拔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不到十分钟警车和救护车便赶到了现场,将在场的五人分别带走。
陆明禹和沈赭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已经很晚了,陆明禹和沈赭的父母都在等候室里等待了许久,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俩孩子盼出来了。
陆明禹的父母立马跑到陆明禹身旁左看看右看看,问陆明禹有没有受伤,陆明禹连忙说没有。而另一边沈赭和父母三人间的气氛就有些诡异。
沈母面容姣好,沈赭和她的脸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以看出沈母脸庞上的岁月痕迹,但保养得很好,可谓岁月从不败美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岁月积淀出的知性和优雅。
沈母和陆明禹的父母一样,十分心疼地询问沈赭的身体状况和遭遇。沈父的身材颀长,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邃立体,眼睛和沈赭几乎一模一样,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气质十分儒雅,但是看沈赭和沈母的眼神却非常复杂。
陆明禹的余光瞥见沈父嘴唇有一刻翕动了一下,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沈赭强撑着不适,勉强和母亲搭话,一旁的父亲仿佛不存在于她的眼中。
“几位家长,请放心,已经做完笔录了。刚才情况非常危险,肇事司机是毒驾,撞了一个外卖员,随后自己的车也失事了。您两家的孩子反应迅速,临危不乱,救下了三个人。他们很勇敢,我们会通知学校给予他们嘉奖的。陆明禹没什么事,沈赭说她头疼,不过经我们检查应该没有大碍,早点带孩子们回家吧。”从里面出来的警员说道。四位家长立马向警员表达了感谢,脸上难掩骄傲之情,随后便走出了警局。
六人一同走向警局的停车场。“你们好,你们是沈赭的父母吧?我是陆明禹的父亲陆屹,这位是他的母亲钱俐。”陆屹主动上前搭话道。
沈父立马答道:“是的。我名叫沈明诚,她母亲名叫顾静知。”随后四位家长便开始了寒暄。
陆明禹和沈赭跑到一旁聊了起来。“你头疼好点了吧?”陆明禹关切地问道。
“好很多了。不过当时真的很疼啊,感觉自己的脑袋也像那个外卖员一样被车撞了。”沈赭答道。
“这么来看,你的超能力使用完之后是有副作用的啊。”
“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你给我看你愈合的伤口的那一天我也很不舒服,头也挺疼的,不过比刚刚可好多了。”
“那么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呢?真是所谓的言出法随吗?你想干什么就能让那件事成真?”
“我觉得应该不是。每次考试我都很想考满分啊,可是这周考试的分数和平时也差不多。”沈赭苦笑道。
“那么是什么呢?你回想一下,你使用超能力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啊?”陆明禹若有所思地问道。
“共同点……”沈赭开始了沉思。
“我想起来了!”沈赭有些激动。
“这几件事发生的时候,我都很生气。泡面打翻的时候我很生气,想着要是能立马收拾好就好了。你摔伤之后我去关心你,你还阴阳怪气我,我当时也很生气,不过还是希望你的伤口能快点好。还有刚刚,看那个男的要跑掉了我也很生气。”
“原来如此。”陆明禹恍然大悟。“这么来看,你的能力就是在愤怒的时候能心想事成?这个能力也太逆天了吧,在X战警里都得是欧米伽级的变种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很明显,沈赭并没有看过X战警。
“我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超能力的副作用显而易见。目前来看,我想实现的愿望越难,之后我所要遭受的痛苦也就越大。”沈赭叹道。
“嗯,所以说你不要在生气的时候产生太多恐怖的想法。”陆明禹说道。“更重要的是,不要再动不动就生气了。”
“嗯。”沈赭应道,不过立马反应过来不对。“谁动不动就生气。”沈赭说罢轻轻打了一下陆明禹。
两人聊得正开心时双方的父母就过来了,看样子四人谈得很来。
“这个点了也该吃晚饭了。我们两家住得还挺近,我知道附近有一个不错的饭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顿晚饭吧。”陆屹邀请道。
不过沈明诚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用一种尴尬而又带有试探性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顾静知。
顾静知看都没看沈明诚,直接答应了下来:“好啊,刚好一起给两个孩子庆祝庆祝,表扬一下两个勇敢的孩子。”
两家开车先后到达了饭店。陆明禹很熟悉这家饭店,每次父母招待贵客的时候就喜欢来这家饭店,饭菜价格不菲,不过口味也相当不错。
六人入座后钱俐和顾静知便开始点菜,陆屹和沈明诚则聊起了成年男性喜欢聊的那些事,一旁的陆明禹和沈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爸和你妈是不是吵架了啊?”陆明禹也算是情商比较高的人,结合今天的所见所闻,不难猜出沈父沈母之间有些矛盾,在和沈赭共同经历完今天这些事之后,陆明禹自认为应该可以问这个问题了。
“嗯哼。”沈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家丑不可外扬。”
陆明禹便不再自找没趣,不过沈赭又补了一句:“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跟你说说,现在就算了吧。”
待饭菜上得差不多了,六人便开始就餐。陆明禹吃着吃着突然意识到从中午到现在没上过一次厕所,憋得有些难受,便离席前往厕所。
上完厕所之后陆明禹走到镜子前开始洗手,突然发现身旁站着一个熟人——叶承言。
“陆明禹?”叶承言显然也刚注意到一旁的陆明禹,语气十分讶异。
“怎么这么巧啊,这一天真是跌宕起伏。”陆明禹苦笑道。
“怎么?细说跌宕起伏。”叶承言捕捉到了陆明禹的话中奥妙所在。
“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陆明禹脑中飞快运转,刨去那些不能外传的秘辛,把今天所经历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叶承言。
“哇,你和沈赭的家长都在一起吃饭了?可以啊陆明禹,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据我所知追沈赭的男男女女可不少。”叶承言的观察重点真是超凡脱俗,弄得陆明禹都无语凝噎了。
两哥们边走边聊,陆明禹得知叶承言家也是在这聚餐,两人一起上厕所能遇到可真是碰巧。
陆明禹一边和叶承言聊天,一边打量着这家他来过了许多次的饭店。
脚下的二楼走廊铺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酒红色地毯,楼下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映着大厅穹顶低垂的水晶吊灯,吊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宛如一位翩翩起舞的美艳舞女。
吊灯下的餐桌上桌布雪白,餐具奢华,食客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侍者们托着银盘在人群间灵巧穿梭,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陆明禹看着迷幻的吊灯有些出神,一旁的叶承言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陆,我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陆明禹被叶承言吓了一跳,思绪猛然被拉回现实:“怎么了?”
叶承言不安地扫视了一遍四周:“我感觉,这个地方有一个很危险的存在。”
陆明禹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叶承言,不知道他在搞恶作剧还是真的确有此事。
“砰!”
又是一声巨响,陆明禹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的巨变,迅速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发现身后的一个包间的大门被直接破开,从中飞出来一个人,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越过了二楼的边栏,重重地砸在了一楼的地上,身下的血色展开,逐渐铺满了周身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
犹如风平浪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
“啊!”目睹了这一血腥场景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尖叫,人群瞬间作鸟兽散,整个饭店陷入了疯狂的混乱。
这一天的精彩程度已经超越了陆明禹所看过的所有电影,幸好他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用力攥住身旁已经目瞪口呆的叶承言的胳膊,甩开了腿往父母所在的包间跑去。
在跑向包间的过程中,身后不断传来咒骂和嘶吼声,甚至听到了类似于枪声的声音,但陆明禹无暇去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要将包间里的那一群人救出去。
当二人终于跑到包间门口,听到外面喧闹动静的陆屹刚好把门打开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三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有人杀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快跑!”陆明禹急切地说道。
陆屹看着焦急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包间外面的景象,瞬间理解了大致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他立即将二人拽入包间,反手锁上了门。
包间里的众人还是一头雾水,但已经感受到了外界的极大危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砰!”
包间的大门瞬间出现了一个洞,即便是从未见过枪的众人也知道外面爆发了枪战,事件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经验。
陆明禹立马喊道:“快躲起来!”随后众人纷纷躲到了最近的遮蔽物后。
看着门上的枪洞,众人都觉得再躲在包间里并非良策,在环视四周后,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包间的窗户。
“二楼,跳下去应该问题不大。”沈明诚喊道。
“我先下去!你们之后再跳,我会在楼下接住你们!”陆屹迅速爬到了窗户底下,抬起手把窗户推开,随即一跃而下。
“你们跳下来吧!”听到陆屹的声音后众人纷纷匍匐到窗前,准备排队跳下去。
突然,叶承言抓住陆屹的腿:“我爸妈还有我姐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要去找他们。”
钱俐听闻立马说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先跟我们走,之后再想办法去找你的家人。”
可叶承言执意要出去,刚要站起来便被身后的沈赭按了下去。“你疯了?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你家人又不傻,他们肯定能逃出去。”沈赭怒骂道。
叶承言无言以对,只得再次趴在地上,掏出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
陆明禹,叶承言,沈赭,钱俐,顾静知依次跳下楼,殿后的沈明诚刚站上窗台,身后的包间门便被破开,一个巨大的景观石裹着一个人飞进包间,重重地砸在了沈明诚的旁边。
沈明诚心里一惊,腿便软了,不受控制,直接从窗台上滑落,砸到了楼下的陆屹,幸好二人并无大碍,立马忍着痛爬了起来。
“电话打不通……”叶承言看着手机,茫然无措地说道。
“你家人会活下来的。”陆明禹强装镇定地说道,说罢给身旁的沈赭使了个眼神。
意识到陆明禹的意思后的沈赭立马酝酿了一下情绪,用几近破音的音高愤怒地喊道:“你父母,还有你姐,他们一定会活下来的!”
说罢沈赭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巨大疼痛,只能向陆明禹无奈地摇了摇头。
惊魂未定的众人并未发现陆沈二人行为的怪异。陆屹痛苦地捂着左肘向叶承言说道:“你家人会没事的,当务之急是保证你们三个孩子的安全。这样,小同学,你和陆明禹应该是好朋友吧,你先来我们家住,等联系上你父母之后我们再把你送回去,怎么样?”
叶承言只是呆呆地看着手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别再耽搁了,我们快走吧!”沈明诚喊道,说罢便拉着顾静知和沈赭向停车场跑去。沈赭边跑边回头,向身后一行人大声喊道:“你们都要活下去!”
陆屹见叶承言没有反应,便架起叶承言的左胳膊,也向停车场冲去。“带上你妈逃命!”陆屹喊道。陆明禹左手架着叶承言的右胳膊,右手牵着钱俐,燃烧着所有生命力跑向停车场。
停车场中充斥着慌忙逃生的人群和车流,乱成一锅粥。
陆屹带着三个人硬往里头凿去,总算来到了车边,坐在驾驶位回头确认众人都上了车后,陆屹把油门一脚跺到了底,将车冲了出去。
陆屹的车技十分了得,避开了无数次可能的碰撞,把车开了出来,冲入主路开始狂飙。
车内气氛凝重,车外乱成一团,但玻璃隔音竟如此好,一点声音透不进来,仿佛进入了异时空。
陆明禹坐在后排中间,左手边的叶承言依旧死死盯着手机一言不发,右手边的母亲疯狂地喘着气,他默默伸手够到了右手边的窗户开关,将窗户打开,一瞬间外界混乱的声音便涌了进来。陆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车外有人,有车,甚至有动物,都在无边的月色下狂奔,陆明禹已经快要看不到那家饭店了。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这次的巨响的音量超出了今天陆明禹听到的所有巨响。
饭店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前半部分爆裂开来,爆炸的震感迅速传递过来,甚至在车内都能感受到。建筑破损处喷涌出一条巨大的火舌,随之从中杀出滚滚黑烟,遮住了底下的熊熊大火。
陆明禹从车后镜看过去,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无尽业火,正在吞噬着凡间的生灵。
对向车道驶来了一辆辆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像一条长龙奔涌而来。陆明禹突然感到好累,沉沉地靠在了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死了吗,亦或是穿越到了异世界?”陆明禹心想。
陆明禹掐了掐胳膊,传来了熟悉的痛觉。
“看来我没死。”陆明禹不知道此刻应该是开心还是绝望。
他,和另一辆车上的沈赭,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一个新的世界,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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