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集团顶层,环形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然而会议室内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深海。厚重的红木长桌旁,坐着的皆是安氏帝国的权力核心,此刻却人人面色凝重,目光或审视、或忧虑、或直接带着不满,聚焦在主位那个年轻的男人身上。
安知秋。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第一颗纽扣随意地解开,透出一种与他此刻冷峻气场不符的、细微的疲惫与不羁。他面前只放着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纯净水,与周围董事们面前堆积的纸质文件和袅袅升烟的茶杯格格不入。
“人都到齐了。”安知秋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沉寂,也让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那开始吧。”
他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直接切入主题,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场:“安氏集团,已经连续两年财务报表呈现亏损。这不是偶然,是结构性的问题。”他语调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最近我翻阅了所有核心业务的财报,也亲自去几家具有代表性的子公司走了一圈。结论很简单——我们太老了。”
几个资深董事皱起了眉头。
“不是年龄的老,”安知秋像是看穿了他们的腹诽,补充道,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是思维的老。很多负责人的思路,还停留在五年前,甚至十年前。他们守着一些过去能下金蛋的业务,却不知道时代变了,那些业务放在今天,不仅不下蛋,反而在不停地吞噬我们的饲料,变成沉没成本。”
他话语中的尖锐让在座的一些人脸色难看起来。
“所以,”安知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宣判的法槌,“我决定,进行集团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业务重组。一些非核心、低效、甚至是负资产的公司和业务,该停的停,该卖的卖。甩掉包袱,轻装上阵。我们要紧跟国家产业升级的方向,集中所有精力与资源,优先发展高科技、新能源、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彻底放弃那些高能耗、高污染、低技术门槛的落后产能。”
他话音刚落,顾景深立刻起身,将一叠早已准备好的资料,精准地分发到每一位董事面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利落得像一名传递战书的士兵。
董事们低头翻看,仅仅几秒钟后,会议室里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这……这怎么可能?!”
“胡闹!简直是胡闹!”
“百分之七十?!安董,你这是要把安氏拆了吗?!”
资料上清晰地罗列着即将被裁撤、出售的业务和子公司名单,触目惊心的红色标注几乎覆盖了纸张的大部分区域。这些业务中,不少是他们当年跟着安老爷子(安知秋父亲)一手打下的江山,是安氏起家的根本,也是他们许多人权力和利益的根基。
一位头发梳得油亮、身材微胖的王董事率先拍案而起,脸上因激动而泛红:“安董!你这不是激进,你这是疯狂!一下子砍掉集团近七成的业务,等于自断臂膀!营收瞬间少了一大半,你让集团上下怎么活?喝西北风吗?!”
面对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质问,安知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冷冷地看向王董事,眼神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王董,请你,仔细阅读材料,用这里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不是用情绪。这么做,不是少了一大半的营收,而是扔掉了一大半的成本。”
他操作了一下电脑,背后的巨大投影屏立刻切换成一张清晰的饼状图。
“资料中罗列的所有业务和公司,过去三年,年均贡献利润占集团总利润的不到15%。”红色的15%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它们每年消耗的成本,包括管理、运营、资源投入,占到了集团总成本的65%!”蓝色的65%区域,几乎占据了整个图表。
“砍掉它们,我们确实会损失那15%的利润,但我们将立刻节约65%的成本。简单的算术题,诸位应该都会算。砍掉之后,我们集团的总体现金流和净利润,将会实现大幅提升,而不是下降。所有数据模型和推演,在资料最后的总结部分,写得一清二楚。”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一些董事急忙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数据分析和财务预测,脸色由红转白。
另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更沉稳些的李董事推了推眼镜,提出了另一个担忧:“安董,就算财务上可行,但社会影响呢?一下子砍掉这么多公司,外界会怎么看?媒体会怎么写?他们会说安氏不行了,要倒闭清盘了!到时候恐慌情绪蔓延,我们的股价会在瞬间崩盘!这个责任,谁来负?”
“李董考虑得很周全。”安知秋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所以,在执行‘手术’之前,我们需要先做好‘麻醉’和‘舆论引导’。市场部和公关部会提前一个月启动宣传计划,集中所有资源,向市场释放明确信号——安氏集团不是萎缩,而是战略转型!我们将甩掉历史包袱,轻装上阵,全力进军高科技、新能源领域!这是顺应国策,拥抱未来的壮士断腕!只要操作得当,舆论不仅不会唱衰,反而会将我们视为敢于变革的标杆。股价,”他微微勾起唇角,“在短暂的波动后,大概率会迎来一波有力的拉升。”
他环视一圈,将众人各异的神色收于眼底:“所以,股价问题,不会是问题。”
这时,一位负责集团人力资源和行政的刘董事忧心忡忡地开口:“安董,那……这些被裁撤公司的员工呢?初步估算涉及数千人吧?一下子砸了这么多人的饭碗,恐怕会引发剧烈的社会矛盾,甚至□□啊!我们安氏这么多年积累的口碑……”
“刘董,”安知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但语气难得地没有之前那么冷硬,“你说的,是我这次改革方案中,唯一真正让我犹豫和反复权衡的部分。”他坦诚道,目光里带着一丝凝重,“员工是无辜的,不能简单地将他们推向社会。所以,在我的方案里,包含了详细的员工安置计划。”
他示意顾景深调出另一页资料。
“第一,集团将成立‘员工转型与发展中心’,为所有受影响的员工提供免费、全覆盖的技能培训,方向就是我们未来要重点发展的新业务领域。培训期间,发放基本工资。”
“第二,培训结束后,通过考核达到新岗位要求的员工,优先安排在集团新的业务板块就业。”
“第三,对于培训后仍无法达到要求,或者个人意愿不想留在集团的员工,我们将严格按照国家《劳动合同法》相关规定,支付双倍的经济补偿金。”
安知秋的声音清晰而有力:“虽然这对集团来说,是一笔巨大的、额外的现金支出,但这是我们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是我安知秋做事的原则。我可以保证,只要方案执行到位,绝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群体**件。”
这番话说出,会议室里反对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安知秋不仅考虑了集团的利润,也考虑了下属员工的生计,甚至愿意付出真金白银的代价,这让许多原本只是出于人情或利益考量而反对的董事,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攻击点。
就在会议看似即将按照安知秋的意志结束时,坐在长桌另一端,一位一直沉默寡言、头发花白的张董事,缓缓抬起了头。他是集团的元老,也是跟着安知秋父亲打天下最早的那批人之一。
他没有看资料,只是幽幽地看着安知秋,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向安知秋最核心的权力合法性:
“知秋啊,”他用了长辈的称呼,语气却带着疏离,“你这么做……你父亲,他同意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触目惊心的名单,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惋惜:“这些业务,这些公司……很多都是你父亲当年,带着我们这些人,一点一滴,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这是他几十年的心血,是安氏起家的根本啊……你说砍就砍,说卖就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也太不把你父亲放在眼里了?”
这话极其诛心,直接将业务争论上升到了情感背叛和权力挑战的高度。所有董事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安知秋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这最致命的一击。
安知秋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微弱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直直地射向张董事,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叔叔,”他也用了敬称,声音却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冷硬,“我记得很清楚。在我父亲因健康原因,正式将集团管理权移交给我的那天,他当着所有核心管理层说过一句话——”
他微微停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今后,安氏集团,由安知秋全权负责。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所以,现在安氏集团,是我当家。”
“如果你质疑我的决定,”安知秋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那就是在质疑我父亲的眼光,质疑他亲自做出的、将集团交给我的决定。”
他盯着张董事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缓缓问道:
“我想,张叔叔跟了我父亲这么多年,见证了整个安氏的发展,这点最基本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张董事张了张嘴,脸色由白转青,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安知秋搬出了安父的绝对授权,并用“质疑父亲眼光”这顶大帽子反将一军,彻底堵死了所有以“老爷子”为借口的反对声音。
安知秋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环视全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
“既然没有其他异议,那么,重组方案,正式启动。散会。”
他率先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离开了会议室。顾景深立刻跟上,留下身后一室神色复杂、心思各异的董事们。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散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安知秋用铁腕和精准的逻辑赢得了第一回合,但斩断如此多的利益链条,必将引来更凶猛的反扑。
而安知秋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背影挺拔孤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站到了风口浪尖,再无退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