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未能继承皇位的原因,是最简单的。”明月耸了耸肩,语气格外平淡,“他死在了朱元璋前头。”
明朝。
朱元璋的脸色,从听到明月说出“朱标”和“爱新觉罗·胤礽”开始,就一直不太明朗。
诸位朝臣的脸色,自然也不会逆着皇帝的脸色变化,也一个个如丧考批。
这并不全是在进行政治表演。
事实上,太子未能践祚这件事,对于在座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噩耗。
到目前为止,洪武朝根本没有夺嫡一说,太子以一种碾压性的姿态,凌驾于诸位皇子之上。
不管是拥护嫡长子继承制的人,还是被朱标的人格魅力吸引的人,又或者是那些趋利顺势的人,都因为老朱的态度,被绑在了太子的这艘大船上。
先前众人已经从天幕上得知了燕王一脉可能小宗入大宗之事,但太子的政治地位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动摇。
想跳船?
是嫌朱元璋剥皮的刀不够快吗?
好在那时,众人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因为太子子嗣不丰,才让国祚易主。
听说陛下已经下旨申斥了吕次妃,驳回了册封其为皇太子继妃的奏章。
内廷已经放出了选秀的风声,这个节骨眼上,个中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尚不至而立之年,如今有了陛下和娘娘的干预,总不至于重走天幕的老路。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明女郎出其不意,告诉他们太子根本没能成功继承皇位,原因竟然是,太子先于陛下辞世?
她轻飘飘说出的历史,对于正处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恰如晴天霹雳。
怎会如此呢?
这是许多开国功臣的心声。
如今是洪武十二年,胡惟庸依旧活蹦乱跳地担任着左丞相一职,举荐他的韩国公李善长也尚未被胡惟庸案牵连。
李善长素有“萧何”之风,内政、后勤上面都是一把好手,在朱元璋初登帝位时就已经被封为了太子少师,自然深为太子忧心。
武将这边,同样为太子担忧的,还有初初崭露头角的蓝玉。
元末之时他跟随姐夫常遇春四处征战,功绩寥寥,反倒是明初这几年他屡战屡胜,天幕出现前不久,他刚被封为永昌侯。
虽已封侯,但相较于诸多开国功臣而言,他算不上是什么重要角色。
不过,从亲疏关系上来看,蓝玉是已逝太子妃常氏之舅父,常氏之父常遇春又在不惑之年早逝,娘亲舅大,为了如今的皇长孙朱雄英,他也应该天然维护太子的储君之位。
相较于他们,信国公汤和反倒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他和朱元璋感情深厚,又不是个贪恋权位的性子,早已计划好不久后辞官归乡,自然不想掺和进这种事情。历史上,他也是朱元璋难得善终的几位开国功臣之一。
和汤和想法差不多的还有李文忠,他是朱元璋的外甥,后又被朱元璋收为义子,在元末明初的战争中又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得朱元璋信任,如今还掌大都督府兼领国子监事,在政事上属实是文武兼济,实在是没必要趟这池子浑水,不管是太子顺利登基,还是燕王即位,不都得认自己这个表哥兼义兄吗?
至于其余几位开国功臣......
徐达的长女早年便已经许配给了朱棣,洪武九年正式册封为燕王妃,这个身份如今看起来确实有些尴尬。不过他的长子徐允恭深得陛下器重,一直跟随在太子左右,担任两位皇孙的启蒙老师,而且徐达自洪武六年起就一直留守在北平。不知徐达在燕地听到天幕所讲,是什么感受?
被朱元璋称赞为“吾之子房”的刘基,因与胡惟庸交恶,被迫告老还乡,已于洪武八年忧愤而死;邓愈前年在征战途中病逝,两人都已经是一抔黄土,无从说起了。
朱元璋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奉天殿内百官神情他都一览无余。
从朱元璋沉下脸色起,朱标和朱棣就已经一前一后跪在大殿正中。
后者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朱棣深知,但凡天幕说出他做过的任何一处不利于太子之举,就算有大哥和母亲的求情,就算他年仅二十尚无子嗣,这条小命也是难保。
身后诸位朝臣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朱棣如芒在背。
少年时他也曾在心中忿忿不平,只要大哥在的场合,他们这些弟弟永远只能当陪衬。
如今自己真成了主角,反倒是在这种命悬一线之时了。
大多数人都依据明女郎的只言片语,对照现实情况猜测出了相似的事件经过:
太子因故早薨,陛下驾崩后,皇太孙朱雄英即位,是为仁宗。
主少国疑,秦王、晋王德薄才浅,燕王朱棣应该是效仿了魏武帝之举。
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朱元璋是父亲,朱标是大哥,朝中这些开国功臣们都是看着皇子们长大的长辈,他们都深知朱棣的性情,也敢为他如今的心性打包票。
但没有人能为许多年后的朱棣打包票,连朱棣自己也不敢保证。
魏武帝也曾是大汉忠臣,后来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人是会变的。
朱元璋洞若观火。
前面的逻辑解释通了,但其间还有种种疑点。
若是直接传位于雄英那孩子,自己一定不会毫无准备。
冯胜已经老了,军中接替他的是蓝玉,为防外戚专权,有徐达之子允恭与之两相角力,一个是舅公,一个是老师,不至于让这孩子偏听偏信某一人。
宗室虽然只有老四一人可堪一用,但文忠也是自己人,若是自己临终托孤,他肯定不会选择独善其身。
这四方相互制衡,就算允恭因为燕王妃是他姊妹的缘故有些摇摆,也还有蓝玉和文忠,怎么会到天幕所说的这种地步?
至于那些文臣......真是打起来,大多数都是添乱的份。
想到这,朱元璋眼中锋芒毕露:
是了,雄英谥号仁宗,可见是信了那些文臣的鬼话,得了个美谥,失了天下。
若真是这样,朱元璋颇为气急败坏地看了朱标一眼,一时间竟有些老泪纵横:“你这个孽障,怎么忍心让你的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朱标一时间泪也下来了,膝行上前,俯在朱元璋的脚边:“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这边父子俩哭得火热,那边的朱棣却有些麻木了。
他有些破罐破摔地想道:
若是自己真死了,想必爹也不会允许王妃改嫁,徐氏有高炽那孩子,倒也不会青灯古佛地度过一生。
希望历史上的他犯下的过错,不要累及无辜的徐家。
“原因说起来简单,但朱标的去世,后续产生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这个问题当然不可能一句话就回答完,明月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这件事彻底改写了明朝历史的走向,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明朝所有皇帝对宗室、藩王的态度,甚至为明朝的覆灭埋下了祸根。”
众朝臣庆幸着她没有像回答“江河”那个问题时一样一笔带过,只要肯细说原因,也许就能避免太子的早亡。
同时,天幕之下的五位皇帝都有些恍然:之前明女郎曾经说过,明朝把宗室当猪养,因此被拖垮了财政,想来这就是前因了。
明月拿出一副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的气势:“大家都知道,明朝初期朱元璋定都南京,但这对老朱而言,其实是无奈之举。”
朱元璋这时候也不介意称呼的问题了,一心希望她能够快点讲到重点,但明月依旧慢悠悠地说着话,开始了讲古:“朱元璋的姥爷,是崖山海战的幸存者。”
“也许有人不知道这场战役,但一定背过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如果忘记了这首诗也没关系,但一定还记得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首诗和崖山海战写于同一年,南宋名将文天祥被俘,宋朝已是强弩之末,但面对元军的劝降,文天祥誓死不屈,写下了这样不朽的诗篇。”明月也颇为感慨,语文这门学科,真是极具滞后性啊。
初学此诗时,她尚且懵懂,只一味地机械背诵,为了应试了解写作背景时,更是烦上加烦。
如今心智成熟了,再读此诗,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文天祥至死不渝的气节,和崖山投海的十万军民相照应,这是宋朝少数可以称道的地方了。
朱元璋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抱怨几句,催促她跳过这些他已经知道的历史,讲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事情,但吧唧了两下嘴,没有说出口。
他有些明白明月为什么要从这么遥远的地方开始讲起了。
文将军的这首诗,他也背过。
不是在寺庙里当和尚的时候背的,也不是已成一方势力有条件学文学史的时候背的,而是在陈老头的怀里,在年幼时的梦里,背过这首诗。
“同一年,崖山海战中,南宋末代皇帝投海自尽,时年八岁,十万军民随之一起跳海殉国,自此南宋灭亡,元朝统一了中国。”明月叹了一口气,她不记得这位小皇帝的名字了,但也不敢上网查资料,担心系统判自己作弊,只能这样含糊地继续讲着,“宋朝有名的昏君很多,我之前提到过好几个。但这位小皇帝,该说不说,不愧是赵匡胤的后代,和高粱河车神的后代完全不一样。”
明月并没有过多地进行拉踩,但语气中的鄙薄,已经显示了她的倾向。
朱元璋这个中年杠精难得没有反驳些什么,实际上,他对崖山海战的了解,比明月更加详细。
毕竟陈老头曾经是张世杰的部下,亲历了崖山海战。
陆秀夫带着南宋少帝赵昺跳海后,张世杰仍不愿放弃,但杨太后也是一位忠烈的奇女子,在听闻少帝死讯后果断随之而去,不久后,张世杰也郁郁而亡。
而宋朝这边,赵匡胤已经懵了。
什么意思?
天幕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已知宋太宗是高粱河车神,已知小皇帝是赵匡胤的后代,但不是高粱河车神的后代。
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赵匡胤森森的目光看向两个弟弟,赵光义和赵廷美都惶惶地跪了下来,看起来都不太有骨气的样子。
到底哪个才是高粱河车神?
赵匡胤怒极反笑,想到之前他以为那些昏君都是自己后代时的自责,甚至为了安抚民心废掉了自己的次子,他的眼神,愈发冰冷起来了。
好歹也是说出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皇帝,又怎么会不明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道理呢?
至于秦汉唐这三位皇帝,倒是没那么大反应。
虽然感慨于文天祥的赤诚忠贞,欣赏他写的诗句,但也不至于为别的朝代的灭亡心生恻隐之心。
这三朝的武将也都上前表了忠心,君臣相得,分外感人。
但这其乐融融的场景,被明月无情地打破了。
她说:“元朝实施‘四等人制’政策,大家可能有一个误区,汉人是第四等,其实不是。”
“汉人是第三等,南人,也就是原南宋统治区的人才是第四等。”
“不过没差了,反正汉人成了下等人,在元初还有通过军功跻身上层的机会,元末连这种机会也没有了。”
反应最激烈的是刘彻、李世民和赵匡胤,刘彻本就对匈奴深恶痛绝,更何况后世人都自称汉人;李世民知晓五胡乱华的历史,深知这种情况下汉人悲惨的境遇;赵匡胤更不用说了,被外族灭亡的是他的宋朝,投海自尽的是他的后代;嬴政对“汉人”的形容有些反感,不过也提高了对匈奴的警惕性,想来原本历史上围困刘邦的冒顿单于,在这个世界并不会好过;至于朱元璋,他早已知道了历史的走向,元朝已经灭亡,真正的隐患在于天幕尚未提及的“爱新觉罗”。
不过得知外族人入主中原的震怒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很快就想到,他们曾经在明女郎的客厅有两面之缘的鞋拔子脸,已经消灭了元朝,建立了明朝。
如天幕所言,他的外祖父经历了崖山海战,可见元朝也没有坚持太长时间。
还掌大都督府兼领国子监事。——《明史·卷一百二十六·列传第十四》
徐达的长子原名叫徐允恭,为了避讳皇太孙朱允炆才改名徐辉祖。“一直跟随在太子左右,担任两位皇孙的启蒙老师”是本文私设。
“我的剑未尝不利”竟然不是正史里的哈哈哈,差点写进去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过零丁洋》文天祥
赵昺(1272.2.12-1279.3.19),古代都是虚岁,所以算八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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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朱标朱棣,崖山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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