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
这句话也适用于这五个朝代。
天幕之下,众生平等。
站在金字塔尖的这些人能看到,被踩在脚下的那些人当然也能看到。
明月讲的这些话,显然没有电视剧那么通俗易懂,许多百姓在意识到自己很难听懂之后,果断地选择了放弃,趁着日头大的时辰,赶紧窝在屋里头歇个晌。
天幕好是好,却不能当饭吃,下午睡醒还要继续上田里干活,庄稼不等人。
朴实的农人累得倒头就睡,有点子小聪明的农人在睡前琢磨着,有些活可不可以改到晚上干,既能借到天幕的光,又能躲避烈日炎炎。
他们没什么文化,想不到“两全其美”这样的成语,但生活显然驱动着他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着。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才能去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
在物资匮乏的古代,能达到温饱及格线的人少之又少,但肯定是存在的。
这部分人不需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劳作上,却又没有幸运到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听懂明月的话,甚至明白她所说的许多话,都犯了大逆不道的杀头之罪。
但天幕至今也没有被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给打下来,明女郎依旧巧笑嫣然地“传道授业”。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
惊疑者众,惊喜者也算不上寡。
天幕从未惩罚过任何人,就算是之前那些辱骂明女郎无德的老学究,也从未受到过任何伤害。
市井之间,有人壮着胆子讨论道:“我觉着,咱们的皇帝老爷,也没有她骂得那么烂。”
有人当了出头椽子,自然有人心痒跟上:“是啊,现在的日子,可比之前好多了。”
“可不是嘛,之前那些元朝的狗官,都不把咱们汉人当人看。”也有人圆滑地和这稀泥,“但天幕说得也有道理,先前那些外族人把咱们当作牲畜,如今是个汉人皇帝,咋能还让活人殉葬呢?”
“嘘——”有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皇帝老爷也能看见天幕呢,说不定,殉葬这一条,往后就改了。”
和民间的诸多揣测一样,上层确实对此事做出了反应。
至少马皇后的懿旨已经送到了礼部审核,当然,效率还没有快到朱元璋现在就知道的地步。
四位太医分别开出了药方,左不过是肝火过旺,气血攻心,几相对照,敲定了最终的方子,容陛下看过之后,便遣人去太医院煎药了。
“话说远了。”明月歉然地笑了一下,“说回到我们的主角,朱标。”
“他和前面说的那几位都不太一样,几乎算是一个完美的太子了。”明月感慨道,在Judy疯狂改编历史的前提下,懿文太子还能留下相对不错的人生履历,想来确实能力不俗。
“他不像扶苏那样刚直,面对老朱的怒火时,有‘小杖受大杖走’的觉悟。”
“他也吸取了刘据的教训,即使偶尔在政事上和老朱意见相左,也不会让这影响到父子之间的感情。”
“长孙皇后和马皇后同为一代贤后,前者去世后,李承乾几乎算是一蹶不振,后者去世后,朱标甚至能反过来利用父亲对母亲的怀念之情巩固自己的地位。”
“更不用提杨勇这种草包了,朱标本人的政治素养不低,监国理事时几乎没有出过差错。”
“再加上他生逢乱世,了解民生多艰,这点上面,也比之后要说的胤礽要强。”
明月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段,上学时总遇见这种纵向对比的题目,如今也算是用上了。
朱标这块基本上算是说完了,明月短暂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再来补充几件关于朱标的轶事吧。”
“其实不太关注历史的同学们,可能都不知道朱标这个人,毕竟历史课也不会单独讲到他。”虽然已经不是学生,但明月还是习惯性地用了“同学”这个称呼,“不认识朱标没关系,但你一定记得他的老师——宋濂。”
“没错,就是那个写出《送东阳马生序》的宋濂,那个小时候抄书手被冻坏、长大了求学脚被冻伤、被老师训斥唯唯诺诺、室友很有钱也不羡慕的宋濂。”明月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知道现在的学生,还学不学这篇赠序,反正自己上学的时候,是要求熟读并背诵前两段的,“现在想想也真奇妙啊,勤奋好学的宋濂艰苦奋斗了半辈子,终于当上了天潢贵胃的老师。”
“但几百年后的今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朱标并不被大众所熟知,反倒是宋濂,只要不是九漏鱼,应该都记得这位用心提携晚辈的长者吧。”文字的力量真是强大啊,明月顺势开了一个玩笑,“说不定,记得‘东阳马生’的人,都比知道朱标的人呢。”
明朝,已经告老还乡的宋濂哭笑不得。
这个明女郎还真是率性,刚骂完陛下,又来夸他,还用马生和太子殿下相比较,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好在太子殿下一向仁德,应该不会迁怒于马生,陛下虽然有时候小心眼了一些,但也不至于为难他这个知情识趣的老头。
如他所料,朝堂之上,朱元璋转怒为喜,对以文名留青史的宋濂赞不绝口,在老朱的默许之下,朱标也和蔼地关心了一下东阳马生——马君则的现状,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要是明月知道了朱元璋的举动,肯定会无语地吐槽道:不愧是你,抠搜老朱,成天就知道口头表扬,也不愿意来点实际的。
但明朝的大臣们显然习惯了朱元璋的行径,连丞相胡惟庸都认为,这已经是对宋濂极大的褒奖了。
胡惟庸虽然日益膨胀,但当着朱元璋的面还是不敢造次,只得低着头暗自欣喜,与共荣焉:
宋濂虽已告老还乡,但他的孙子宋慎与自己颇为亲厚,这份遗泽定是要落到那小子头上了。
正想着美事,却从明女郎口中听到了噩耗。
“我要说的这件轶事,就和宋濂有关系。”明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宋濂的孙子牵扯到了胡惟庸之案中,可怜的宋濂,一把年纪了还要被砍头,好在有马皇后和朱标求情,免于一死,但宋家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宋濂虽然侥幸保命,却还是在不久后因病而逝了。”
什么案?
胡惟庸顾不得殿前失仪,猛地抬起头,看向天幕:
胡惟庸之案?
连宋濂都要被砍头的胡惟庸之案?
这位党羽众多的百官之首眼前一黑,脑子里闪回过无数他担任丞相之后骄横肆意、独断专行的记忆。
在一片沉寂之中,胡惟庸迅速滑跪了。
朱元璋看着跪伏在地、涕泗横流、忏悔有罪的胡惟庸,冷嗤出声:
算这家伙走运,若是没有天幕,待他布置周全,必能一击毙命,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也不算太过被动。
原本的计划因为胡惟庸并未犯下谋反大罪而稍有变动,但本质上并不存在什么不同。
丞相制度伴随着一道道旨意轰然倒塌,胡惟庸依旧成为了历史上最后一位丞相。
奴仆开始为宋濂更衣,预备车马,入宫请罪。
今岁节庆,他已经进京觐见了陛下,那时的自己和陛下估计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再次相见。
年迈的大儒轻轻叹气,明女郎称赞他的文名到底还是有用的,至少能保住自己和宋家大多数人的命。
但就算有天幕背书,在朝为官的长孙和次子大概率还是要陪胡惟庸一起下黄泉。
“除了为老师求情,野史还记载了这么一件趣事,朱标将马皇后背着朱元璋逃命一事画成了一幅画,在老朱生气的时候递给他看,就能让暴脾气的老爹看在娘的面子上消气。”明月语带调侃,“野史不愧是野史,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听起来逻辑就很奇怪哈。朱标肯定有利用过老朱对母亲的情感,但不至于利用得如此浅显,这件事应该只是杜撰而已。”
“两件轶事都和马皇后有关系,也可以看出咱们马皇后在洪武朝的地位了。背着朱元璋逃跑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但很有名的‘一饼之恩’确有其事。”肉都给烫焦了,那该有多疼啊,明月有些唏嘘,“只可惜马皇后和长孙皇后一样,都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讳,这也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情。”
明女郎又一次提到了名字。
有人思索着,有些不解:留下名字,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都当皇帝了,李世民和朱元璋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自欺欺人。
若是名字不重要,为什么男人们都争着青史留名?
间接被点名的两位皇帝反应截然不同。
前者在长孙皇后不着痕迹的引导下,努力消化着天幕的思想,先前便已经下旨,让宗正寺重新整理编撰皇室世系,皇后妃嫔、公主郡主都以全名录入,世间从此少了“窦氏”、“长孙氏”和诸多“李氏”;后者则面露讽色,让皇后留下全名,只会助长她的野心,让她像历史上的吕雉、邓绥乃至武曌一般,争权夺利,沽名钓誉,世间权势总共就这么多,女子多一分,男子便少一分,他当然不可能开这个口子。
马皇后显然也了解自己的丈夫,自天幕出现后一直颇为低调,只是针对太医殉葬一事下了道懿旨,表明若是自己因病离世,绝不要诊治的太医为自己殉葬。
历史上,她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在病重之时还记得劝慰朱元璋不要因为她的缘故降罪于诸位太医,一片仁心,可歌可叹。
嬴政没有皇后,但不由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赵姬、祖母夏姬,以及并无血缘关系,但扶持父亲子楚上位的祖母华阳夫人,还有那个对于秦国有非常重要意义的女人——宣太后。
赵姬早已去世,不论她做过多少错事,在死后,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在赵国那段艰难的日子,终究是她抚养自己长大。
“宣太后可曾留下过名字?”嬴政问道。
不出所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他叹了一口气,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了两位祖母的名讳:“也罢,就从她们这一代开始记起吧。”
刘彻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曾祖母的名讳他并不清楚,但文帝时期距今也并不算特别久远,宫中定有长者记得。
虽然太皇太后摄政专权时他格外憋屈、多有不满,但也不能因此否认皇祖母曾经为大汉殚精竭虑的功劳。
于是,在这个世界,薄太后、窦太后、王太后都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废后陈氏。
面对下臣犹疑的提问,刘彻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松开:“表姐的名字,记在馆陶姑母下面吧。”
赵匡胤那边,仍在处理两位皇弟下狱一事。
他时不时也听了两耳朵天幕所言,想到自己之前也有意向考察几位公主,不禁思索起来:
也许可以问一问皇子皇女们对两个叔叔的看法,至少先把汉惠帝那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傻孩子排除出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东阳马生,青史留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