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坐标越近，越能清晰地看到一座和林界其他低矮建筑不同的研究所。它并不高大，也就是两个四室一厅那么大，但是白得很工业，像仿照星珠常见的外观做的，却比星珠的新很多。
一路通畅地不可思议。敏冠老远就从半透明的门看到转椅上披着歌素音的外套。她的步子又快又轻，跑在所有人最前面。元格感觉她几乎变成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小小的敏冠。她一边高声喊“妈妈！”一边推开玻璃门，冲进了房间。
她跑起来的风微微吹动了椅背上的外套。
房间里有一个异常显眼的装置。和床差不多大小，但是看上去又冰又硬。这次没有扑空。这里有人。
打开罩子，歌素音安静地躺在里面。
元格小心翼翼地握住歌素音的手。冰一样的温度，皮肤却比冰稍显柔软。颈动脉稳定得像石头。这样握了一分钟，瑞纳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手不能放冷冻舱太久。”
他也缓缓地揽过敏冠。
元格把冻僵的手放进口袋，转头对敏冠说：“我们回去吧。”
敏冠挣脱了老师，和之前一样在房间里检查歌素音留下的东西。只不过她的路线很曲折，始终绕着那个大箱子走。没有人说话，连拉颂都很安静。
敏冠泪流满面，但她好像没察觉。她拿出自己的硬盘，拷贝、解析。翻箱倒柜、收起自己想要的、剩余的复原。叠被子、叠衣服。
扫荡完了，她站起身旁若无人地往外走。元格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拉颂和亚金站在原地，眼睛却没离开过他们；野古特阑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敏冠刚刚踏出大门半步，突然失去重心栽倒。元格和瑞纳和拉颂立刻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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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颂指路，把敏冠安排进了附近的医院。这所慈爱医院的医护有近一半是桐园长大的孩子，拉颂遇到一个就叫一声“某某姐姐”，一群人畅通无阻地通过了急诊、进入病房。
安顿好敏冠回过神来，大家发现小小的病房里挤了七个人，连不明所以的徒今母都跟进来了。
亚金率先举手：“那个，老师，我想回刚才的研究所那里收集点其他失踪人员的情报。”
拉颂看了一圈：“我和你一起。不单走。”
瑞纳叹了口气。研究所里面是歌素音真正的所在地，这群小天才能找到，科莫所的人难道找不到？
瑞纳看看她们俩，又看看倒下的敏冠，和她身边坐着的看上去很稳定、甚至对他关切的视线露出安慰笑容的元格，根本不敢让任何一边离开自己的视线。
野古特阑觉得自己呆在这多余，也自告奋勇：“我也。”
少爷对自己的珍贵度和易碎度都有误解。瑞纳的头更大了。
好在徒今母善解人意地拦住了野古特阑：“我来吧，还是得有个成年人一起。”
瑞纳斟酌着同意了。三个人走出病房，还能听到亚金对徒今母说：“你不能私自拿走我客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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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重新回到白色的研究所，搜索之前没有踏足的房间。
算上歌素音，这里一共有六个房间。每个里面都配备一个冷冻舱，只不过有的空、有的满。亚金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找到了客户委托的失踪技术专家。
她立即下载了冷冻舱的数据，略微整理了一下就发给了客户。
显然，这个技术专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客户回复得很快，希望她把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都发给他们。结尾附上新的转账。
都到这份上了，亚金就地开干。技术专家的电脑没设认证步骤，按任意键启动，里面的内容就明晃晃地展示出来。
“这……”亚金诧异地睁大了眼。屏幕里正在播放着直播一样的画面。他正和一个女人骑在飞车上。他们的脚下的几百米，是屏幕前的三人从没见过的景色：无边无际的茫茫山石，巨刃在其中劈出一条又深又长的疤。
他欢快的笑声和交谈声从扬声器传出来。扬声器往外一米，是他失去生命体征的身体。
“合成视频？”徒今母推测道。
亚金调了调界面，研究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是这个软件实时在生成视频，但输进来的数据好像来自附近的服务器。我找找。”
她就用这台机器操作了起来。拉颂和徒今母就看着屏幕里的两个人上上下下。
“找到了。”亚金说。
话音刚落，屏幕里的技术专家抬起头看向了屏幕外的三人。
“哦，亲爱的，有人来了。”他好像被打扰了假期一样有点失望地说。然而他身边的人却没有做出反应。准确地说，画面里除了他以外的一切都冻结了。他跃出了原本的图层。
亚金距离屏幕只有十厘米，一双大眼看过来，她当即感觉浑身发毛，整个人不自觉退后半米。
拉颂凑过来对屏幕里的人说：“你好？”
“你也好。”技术专家很有礼貌地说，“如果你们是鲁塔公司找来的人，我请你们给我老板带个话：‘我能给的都给他们了，别来烦我了！’”
亚金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开着这个软件，留给别人烦你的机会？”
“你先说你是谁吧。”技术专家很没礼貌地打断她。
亚金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刚刚还收到一笔鲁塔公司新鲜的转账。她说：“我朋友的妈妈在你隔壁，我们一起陪他们来的。”
技术专家一愣，摘下了护目镜仔细看：“还真是，俩小孩儿，一个监护人。”
他问：“你朋友是？”
亚金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不能就这样说出他们的名字。你可以问我别的问题。”
“哦，他们。”技术专家没在意她的态度，“我知道了，我们这只有一个人有一个以上小孩。她是个警惕过头的人，不跟我们一块。但是她也留下了一个切片。”
他在屏幕上留下了一串链接：“黑客，自己去下载吧。我走了。”
拉颂突然问他：“你还有别的想说的吗？”
对方戴上护目镜摆了摆手，停滞的时间又流动起来。他大笑着和身边的人在高空自由起伏。但是画面没有对外关闭，扬声器开着，话筒也开着。
三人决定去转其他的房间。这次他们才发现，每个房间都有一台能够“沟通”的设备。
“你问我这里是哪……这里是卢加尼卡岛。你当然没听说过啦，旧地球上也没这个地方。”躺在吊床上的看书的人说。
“有什么话快问，我作业要写不完了。”坐在教室里的中学生说。旁边的冷冻柜里，躺着的俨然是上年纪版的她。不是亚金的错觉，这人正趁着和她们交谈的时候冻结住别人的时间奋笔疾书。
“呃，您问我这个世界是哪？就是‘世界’啊。不如你告诉我，你的世界叫什么名字？”
“……开什么玩笑，”徒今母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你们真以为自己还活着？”
“我们的身体死亡了，但是思维还在生活，甚至可以过得更有想象力。”在实验室里操作眼花缭乱器具的人说，“除了自己的想象力，财阀的数据库也供我们的服务器取用。”
拉颂不理解：“那你们的家人朋友呢？”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这样的东西，”窝在小卧室里吃零食刷剧的人说，“不过我现在能和你们聊天，就是因为有些人还真指望外面所谓亲朋好友来找他们。”
亚金问：“你们的服务器谁来维护？”
“不维护。”写作业的人终于舍得给她们一个眼神，“电源耗尽的那天，我们迎接真正的死亡。”
“对了”，吊床上的人合上书，对徒今母微笑，“如果非要我说这个世界是‘哪里’……”
“天堂。”
瑞纳给亚金发来消息：“我猜这就是那个技术专家要留下的讯息。”
“没听说过，”亚金摇了摇头，“不管怎样祝你们幸福吧。我们走。”
忽然拉颂伸手拦在她前面。她进入了捕猎模式，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外走。亚金和徒今母也不由得警惕起来，贴着墙的一侧在拉颂身后走。
拉颂轻轻拉开门，一瞬间一颗子弹直射进来，打碎了刚刚还在播放画面的显示屏。拉颂立刻关上门，门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震动不止，生命陷入倒计时。
枪？！林界这地方还能用枪呢？亚金和徒今母脸上全是接受不良的表情，拉颂却只是沉了沉脸：“黑/帮哈。”
“啥？？”亚金把嘴张得巨大，发出无声的质问。
徒今母忍不住出声：“医院那边不会也！”
“那边好得很，”拉颂看也没看他，在房间里搜趁手的家伙什，“先管好你自己。到底是你们俩谁的命这么值钱？”
两人都变了脸色。拉颂的意思是……有人买凶？
亚金心里一沉，开始翻自己的网络记录。她的眉头越皱越深：“鲁塔公司的对接人联系不上了。我在这里跟他们往返过消息……这一单是从学校的平台实名接的……可恶……你们在干什么？？”
“一会儿再想吧。”拉颂把冷冻舱大卸八块，徒今母凑过去搭了把手。拉颂把一块没那么重的板交给亚金，“我先，你中间，徒今母最后。”
“好。”徒今母故作沉着地回答。他绷住全身的肌肉，一本正经地走到亚金身后。
亚金只好用板子挡住脸跟在拉颂身后。
“要冲了哦！”拉颂一手拿住棺材板，一手握住被掰得乱七八糟的制冷棒。房间里的人安静地躺在地板上，等待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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