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宋淮缓缓睁开眼睛,胸口传来痛意。
他四周看了看,这不是他的卧房,是苏筱筱的房间?
他微微侧头,目光看向屋内的圆桌。
苏筱筱正爬在桌面上,似乎是睡着了,晨光勾勒出她的侧影,宋淮就这样安静的看着。
被子散发出的专属于苏筱筱的香气,他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这只属于她味道,心跳由于这味道,开始迅速的跳着。
就在这时,苏筱筱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向床的方向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
苏筱筱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想到昨夜自己抚上他唇瓣的手指,巨大的羞愧让她的脸变得通红。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慌乱。
苏筱筱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再看床上的人。
“阿长!”她对着门外大喊,声音有些奇怪。
守在门外的阿长听到苏筱筱的呼喊,心头一沉,以为王爷伤势有变,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王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阿长脚步顿在原地。
他看到的不是王爷痛苦的的表情,是王爷靠在床头,带着不悦看向他,而苏筱筱面红耳赤站在桌边,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
阿长瞬间明白了,他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耳光。
坏了王爷的好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低下头,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个阿长你……你先照顾好王爷!”苏筱筱丢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宋淮和阿长大眼瞪小眼。
苏筱筱一路小跑,来到厨房。
“哎呀!大大,这么早?”正在灶台边忙碌的厨娘刘妈看到她,脸上全是和善的笑容。
“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吓着了?别怕别怕,王爷吉人天相,府医都说没事了。”
“刘妈,我想……给王爷熬点鸡汤补补身子。”苏筱筱连连点头。
“哎哟!好!”刘妈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姑娘有心了!王爷知道了肯定高兴!来来来,给你挑只最肥的!”刘妈从旁边的笼子里抓出一只肥美的母鸡,动作一气呵成的将鸡处理干净。
“给,砂锅在那边。”刘妈把处理好的鸡递给苏筱筱。
“先用大火烧开,然后在撇掉浮沫,转小火慢慢煨着,味道才好。”刘妈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接着说。
“对了姑娘,王爷他呀!有个挺特别的小嗜好,你等这汤出锅前,记得用小勺加这么一点点醋进去提味。”她用拇指比划了一下。
“加醋?鸡汤……加醋?”苏筱筱闻言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刘妈,这搭配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是啊!怪吧?”刘妈笑着,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惊讶”的表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就喜欢这口儿,说是喝着开胃。这事儿府里知道的人也不多呢。”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突然叹息道。
“唉,说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才有的习惯。我听府里一些老人儿提过那么一嘴,说是王爷九岁那年的夏天,在城外皇家园林参加秋狝围猎,那会儿啊!王爷年纪小,心肠热乎,见不得人遭难。好像是……救了一个被猛兽追得差点没命的小丫头?”
“听说是拼了命救下来的,自己弄了一身的伤,特别是肚子上,好大一道口子,差点就……啧啧,可怜见的,才多大点孩子啊!可结果呢?”刘妈一边说着,一边擦着灶台。
“那小丫头片子,也是个没良心的!转头就把救命恩人忘得干干净净!围着别人转悠,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从那之后,王爷吃啥都喜欢加醋”刘妈摇摇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平。
刘妈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苏筱筱的反应。
“哐当!”
苏筱筱手中的木勺,重重地砸在地上,刘妈的话,每一个字唤起了那段记忆。
是她!那个穿着华服却饿着肚子,偷偷溜出太傅府,跟着玩伴去摘桑葚饱腹,结果在密林深处迷路,被一头老虎堵住的六岁小女孩!
那时只有一位黑衣的男孩路过,小女孩将她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救救我!我是太傅的嫡女!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她急切地对着男孩喊道,那是她当时能想到的最大诱惑。
但男孩并未回头,甚至发出来鄙夷地笑声。
“我长得漂亮!我可以身相许怎么样!”小女孩看着男孩正离开,紧张地继续说道。
她记得那个少年停下了脚步,冷冷地对她吼了一句。
“闭嘴!别哭了!把眼睛闭上!”
女孩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她只听到老虎地叫声和少年地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睁开眼……
“不准看!眼睛闭上!”一只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只能继续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等待。
那只手捂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几乎要站不住,她能感觉那只捂着她眼睛的手在微微颤抖。
终于,那只手缓缓地退开。
但她听男孩地话没有睁开眼睛,不知过了过久,女孩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的已经没了气息的老虎,然而她着急寻找那个救了她命的黑衣少年。
没有!除了满地的狼藉,空无一人!
她不死心,在附近寻找,然后,她看到了另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宋皓。
他正从林子的另一边走来,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过来查看,他的衣服干净整洁,身上没有一丝血迹,更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
那一刻,六岁的苏筱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朝着宋皓跑了过去,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
后来,她缠着宋皓问东问西,想确认是不是他救了自己,宋皓当时只是微微蹙眉,含糊其辞,并未否认。
她便将这份救命之恩,安在了宋皓头上。
对那个真正救她的黑衣少年,她印象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原来……原来是他!
是宋淮!
那个鄙夷她,却最终为她转身对抗猛虎的少年!
难怪……难怪难怪他总说她“忘恩负义”!原来自己就是刘妈口中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苏筱筱感到非常地愧疚,心酸酸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死死捂住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在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他就救她于水火了,在宫中奄奄一息时也是他,而昨天他又为自己挡了那致命的一刀。
“宋淮……”她不停的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现在只想立刻见到他!立刻!马上!亲口告诉他,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苏筱筱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泪水,也顾不得尝一尝汤的咸淡,手忙脚乱从砂锅里盛出一碗鸡汤,朝着房间而去。
推开房门,宋淮依旧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精神似乎比清晨刚醒时好了一些,阿长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苏筱筱端着汤,快步走到桌边,将汤放在桌子上。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显然刚刚大哭过一场。
宋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她这副模样,眉头蹙起。
“怎么哭了?眼睛这么红?是不是厨房烟熏着了?”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胸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僵住。
“别动!”苏筱筱心头一紧,连忙快步上前。
“坐好!以后……以后不许再吃醋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宋淮愣住了。
“什么?”不许吃醋?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告诉我……小时候在城外林子里,那个将我从老虎嘴中就下来的人……是你啊!”苏筱筱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声音哽咽。
他听到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良久,宋淮微微别开脸,避开苏筱筱的目光。
“当时,那畜生扑过来,场面太过血腥,你才那么小一点,我怕吓着你,才让你闭眼……”他停顿了一下。
“后来……老虎死了,我身上到处都是伤,特别是这里,”他碰了碰自己腹部位置,低着声音说。
“太难看,也太狼狈了……不想让你看到那副样子,所以最后又捂住了你的眼睛。”
“结果等我缓过一口气,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就看到你像只小兔子,头也不回地扑向了宋皓那家伙,抓着他的衣角不撒手,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好像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宋淮越说声音越大,显然有些气愤。
“我当时身上疼得要死,流了那么多血,然后看到那个情景,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后来……就不想再提了。”
苏筱筱仿佛看到了那个九岁的少年,捂着流血的伤口,躲在树后。
默默看着自己欢呼雀跃地奔向另一个身影,少年眼中深深的失望。
那份被遗忘的委屈,被他深深埋藏了近十年!
“对不起宋淮……”苏筱筱的眼泪彻底决堤,泣不成声。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步到床边,俯下身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是我忘恩负义。”她语无伦次的说着,一遍遍道歉。
“我认错人了,我把他当成你了……我不知道你伤得那么重!”
宋淮被苏筱筱这样抱着,一时间愣住了,只感觉苏筱筱软软的,原来拥抱是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还有些喜欢。
迟疑了片刻,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臂,小心翼翼的轻轻环住了苏筱筱,笨拙地地拍着苏筱筱的背。
“都过去了……”他的声音低沉。
此刻的相拥,胜过千言万语。
就在这温情的一刻。
“王爷!查到了!那伙人的身份已经确认,是乔家……”阿长的大嗓门传入屋内,伴随着“哐当”一声门被用力推开的响声,他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
在看到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人时,他脸上的急切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嘴中的话也没有说完。
苏筱筱猛地从宋淮怀里离开,脸颊瞬间再次红透,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宋淮的怀抱瞬间一空,随即,被打扰的不悦让他蹙眉。
他直直看着门口那个僵住的人,阿长只感觉自己今天“死定了”。
“属下该死!王爷恕罪!属下什么都没看见!告退!”他语极快,一边说一边带上了房门,迅速离开。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苏筱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
她走到桌边,端起那碗鸡汤,重新走到床边坐下。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宋淮的目光,只是脸上依旧带着未褪的红晕。
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递到宋淮唇边。
动作还有些笨拙,眼神却很专注。
宋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到苏筱筱递过来的鸡汤,他顺从地微微低头,慢慢喝下。
鸡汤的鲜美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酸味。
宋淮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苏筱筱。
苏筱筱注视着他喝汤的反应,对上了他的目光,脸颊又是一热,眼神闪烁,小声嘟囔。
“刘妈……刘妈说,你喜欢这样。”
宋淮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口,示意她继续喂。
苏筱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又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唇边。
当所有鸡汤喝完时,不料宋淮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下次我要喝没有酸味的鸡汤!”宋淮有些撒娇似的对着苏筱筱说。
苏筱筱第一次见这样的宋淮,只感觉有些害怕,温馨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立刻收好餐具,离开了房间。
宋淮看到这样的苏筱筱,只以为她太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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