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头的声音颤颤巍巍:“书接上回,话说那前朝太子夫妇伉俪情深……”
“别废话,直接说重点!”闻夏执剑的手用力几分。
“哦,重点,重点……那太子妃身娇体软,勾得丈夫日日留恋枕席,传闻她待字闺中时就特意修习过房中秘术……”
原本还有一寸之遥的利刃直接贴上脖颈。
“我叫你说重点,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嫌活得太久了?”闻夏压低声音,如地府里爬上来的厉鬼。
那老头欲哭无泪,原本就皱得厉害的老脸更是拧成一团:“小人讲的就是重点呀,听众们不就喜欢听这些吗?你看我若是不讲这些还有谁乐意来听我说书。”
“你直接说太子妃的下落。”
“啊,好好,她……她死了呀。”
感觉到脖颈间尖利的刺痛,他哆嗦着解释:“这是真事,她真的死了。”
闻夏深吸一口气,顶住心口的如坠深渊的失落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说另有隐情呢?”
“因为她不是殉情而死呀,而是被人杀死的。”
那老头吞了一口唾沫,看横在脖子上的利刃有所松动,才平复了心神继续说下去:“世人都赞前朝太子妃忠贞刚烈,其实不然,她当初根本不想死,还数次试图出逃,也确实成功了。”
“那她逃去哪里了?”闻夏急急问道。
“逃是逃出来了,但是又被抓走了……啊啊啊,你轻点啊!”
闻夏手中的软剑已然沾上血迹:“你这个老头讲个话怎么翻来覆去,如此不老实?”
“这……我也不想呀,实在是干这行干了一辈子,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啊!”
他试探着将脖子上的剑推远一寸:“侠女别上火哈,我想想呀,她倒不是被前朝皇室抓回去了,而是……”
本想再卖个关子,可一看到闻夏那阴恻恻的眼神,他立马脱口而出:“是被当时的谢夫人,额,也就是如今的慧德长公主抓走了。”
“胡说,他们素不相识,慧德长公主为何要抓她?”
讲到此处,老头连恐惧都抛到了脑后,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她们二人确实不熟,但那位谢将军与前朝太子妃却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前朝太子横插一脚,他们二人本应是一对儿的。”
“世人都说长公主是为了褚家大业才亲手弑夫证道,其实不然,她只是发现了谢将军要带着青梅竹马的恋人私奔,一怒之下杀了二人。”
闻夏用手中的软剑挑起他头上所剩无几的白发,轻轻用力,几缕发丝便拦腰折断,她慢悠悠问道:“这些是你编的,还是真事?”
“哎呦,当然是真的呀,小老儿我之所以能在怀阳这种群杰荟萃之地脱颖而出,到这把年纪了还长盛不衰,就是因为我的故事真呀,讲假话岂不是砸自己招牌吗,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看到闻夏慢慢用锋利的剑尖挑起地上碎成渣的断发,他兀然感觉到脖颈一凉,又讪讪堆笑:“当然啦,在真事上还加了那么一点点艺术加工,毕竟是说书嘛,小娘子你懂的。”
闻夏面上毫无波澜:“可是本姑娘只想听真事,对劳什子加工不感兴趣。”
老头立刻识趣谄媚道:“那小的就不加工了,其实就一句话的事,谢将军从太子府带走了太子妃,长公主杀了他们两人。”
“就一句话,你啰啰嗦嗦讲了这么大半天!我怎么知道这句是不是你胡编的?”
“侠女你要相信我呀,这句话是真的,当年我是亲眼瞧见的啊。”老头已经改坐为跪,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十几年前,我本在谢府讨生活,为女眷们说书逗趣,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我知晓了不少前朝皇室贵族的秘辛。”
他顿了顿,好似陷入一段尘封的记忆:“那段时间,景朝军队节节败退,眼瞅着就要打进都城了,也就是如今的南邺城。城中人人自危,我夜里睡不着,便在谢府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独自赏月,谁知道竟远远看到谢将军带着前朝太子妃跑了过来。”
“他们后面紧追着的就是当时的谢夫人,如今的长公主。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谢将军就停下了,之后长公主走到他身边,突然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刺进他的胸口,他当场就没气了。”
等不及听他说完,闻夏已经急切追问:“那太子妃呢?”
“她被长公主绑起来关进柴房了。”
闻夏心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那你为何说她被杀了?”
“因为当天夜里柴房就走水了,那火烧了一夜,第二天大火被扑灭时里面只剩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
方燃起一点火星的心被一盆冰水陡然浇灭,闻夏不肯相信,一把提起老头的衣领追问:“那尸首在哪里?”
老头已被吓得不敢睁眼:“都快烧成灰烬了,大概……大概被长公主随意扬了吧。”
身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身体重重跌落在地,老头自暴自弃地瑟缩在地,哎,好不容易活过了改朝换代,没想到这条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他试探着睁开眼皮,却发现这屋里哪里还有那小娘子的身影。
他拍拍胸口,吐出一大口浊气,一番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后,他突然发现柜台上多了一袋银子,掂量起来竟足够包场听两次书了。
老头顿时喜笑颜开,哎呀,这小娘子还挺讲究的,受了这么一遭罪也算值了,若是再来个这样大手笔的主顾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哎,还是算了吧,他年纪大了经不住吓,可不想有命挣没命花。
……
方回了魂不久,这说书老头便又听到门口竹帘晃动的声响。
看是个清俊的小公子,他连忙陪笑迎上去:“客官想要买点什么话本?”
褚衡摆摆手:“小爷今日不买话本,只是想问问今早那出戏的结局。”
他早就料到他的那位好娘子是故意将他支走的,他索性就顺了她的意,却私下遣暗卫留意着她的去向,买完荷花酥便直接奔此处而来,他倒是要看看那女子究竟想要打探什么消息。
此话一出,老头不禁浑身一震,两股战战不能自持。
“老先生是不是身子不适?”褚衡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没错呀,穿得是平日里那副纨绔皮囊,并未错穿成千机阁的办案装束。
只见那老头摸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虚汗,后退两步眯眼打量起褚衡。
嗯,这人衣着华贵,举止不羁,双手还提着十来袋刚出炉的荷花酥,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早上说书时好似还看见过他,大概只是个沉迷听书的富家子弟罢了。
如此想着,他腰杆挺直了一些:“我们这行的规矩,说明日再讲就是明日再讲,谁来都不能坏了规矩。”
“哦,既然这样的话……”
只见来人轻点脚尖,右腿飞扫,眨眼间足间已抵在他最脆弱的喉骨处,明明是锦缎制成的靴子,他却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银光。
定睛一看,他才发现鞋尖上面竟露出一个锋利的尖状铁器!此时那尖头正死死贴在自己的要害处,深半寸便可轻易送他早登极乐。
“啊!”他再一次被吓得眼冒金星,心中不断祈祷,今日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一下招惹了两个阎罗。
“我讲,我讲……”
当讲完最后一个字时,这位走了霉运的说书老者如脱了力般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多久,当他再次苏醒过来时,只看到柜台上又多出一个钱袋,比上次的还要多上一些。
哎,这老天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心声,可是下次可否不要只听半句啊!
*
落日余晖笼罩着的千机阁一片死寂,片刻后,里面突然爆发出一阵久违的大笑。
苦等两日的裴怀济终于等到褚衡的回信,他那边发现那个细作娘子异常关心前朝之事,虽还未想到什么明确的思路,但怀疑太子可能与前朝余孽有联系。
这可真是巧了,这边接连死的两人都与前朝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联系,但是多留意一些总归没错。
他胡乱翻出名册,将上面仅剩的一个曾在前朝任过职的赵姓官员用红墨勾了出来。
“来人,遣人埋伏在赵大人府邸周围,发现可疑人等即可拿下,务必留下活口。”
“等等,还是我亲自带人前去吧。”他狠狠磨着自己的弯刀,呵,这个刺客遇到他裴怀济可就只有哀叹生不逢时的份了。
……
月黑风高,狂风肆虐,赵府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卷残叶的声响在黑暗中回荡。
裴怀济带领千机阁一干主力潜藏在一尺多高的草丛中,静待刺客出现。
“大人,不好了!”
看到探子过来,裴怀济立刻打起精神:“刺客出现了吗?”
“出现了!”
他得意洋洋地直起身,缓缓从草丛里抬起头:“好,兄弟们准备好跟我冲出去!”
“不是,那刺客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在……在太子府,他去刺杀太子了啊!”
“什么?”
赵府与太子府分属京城两端,裴怀济一边策马疾驰,一边转头问拍马跟在后方的探子:“太子可有受伤?”
那探子摇头:“这倒是没有,太子府守卫森严,那人见情形不对便跑了。”
裴怀济皱眉质问:“太子府的守卫也没有伤亡?”
“是呀,那刺客怂得很,见太子府侍卫武功高强,直接就避战溜走了。”
裴怀济脸色一沉,暗叫一声:“不好!”
他当即勒紧马头,那马匹吃力,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划破黑夜。
“快回去,咱们中计了!”
当一行人匆匆赶回赵府时,原本在黑暗中沉睡的府邸却已经是灯火通明。
高深的庭院中传出一声悲切的嘶喊:“大人,你醒醒呀,留下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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