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之际,倏而,一声苍老的厉喝,响遏行云。
"够了!"
上首位,垂暮的草原王者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今日祭礼,不是让你们勾心斗角的地方。"
年迈的汗王声音转冷:"按祭礼。谁再多言,便是藐视先祖。"
这话分量极重,连姚期都不敢再说什么。
虎主得意地看了姚期一眼,抬手一挥,声如洪钟:“继续祭礼。”
虎主一声令下,两名虎部兵士押着那浑身血污的祭品走上祭坛。
"快走!"一个壮汉不耐烦地踢了祭品一脚。
那祭品闷哼一声,勉强撑起身子,却又重重摔倒。铁链哗啦作响,在寂静的祭场中格外刺耳。
那乾人咬着牙,用力想要站起,却被身后的虎部兵士一把按住肩膀,强行拖行,粗粝的地面上磨出血来,拖下一道鲜红血迹。
围观的蛮族战士们发出嘲笑声:"这就是那个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的乾人?!"
"看啊,南府的英雄!"
"爬都爬不动了!"
终于被拖到祭台前,一名虎部兵卒厉喝一声,猛地一脚踢在那乾人膝弯处:"跪好!"
两名刀手立即上前,从祭台两侧拖出几条的玄铁链。这些铁链末端连着地勾,数条铁链从各个方向将祭品死死钉在祭台中央,如同待宰的牲畜。
那乾人挣扎着想要起身,铁链立即绷紧,发出刺耳的响声。铁链从不同方向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不得不狼狈地匍匐在地,如同被钉死的野兽。
围观的蛮族战士再次爆发出嘲笑声。
“乾狗也有今天!”
“剐了他!剐了他喂狼!给弟兄们报仇!!”
虎主站于高台之侧,扬声开口,声震数里:“肖景渊,南军节帅。通河之战,八千勇士命丧荒原。白山之战,乌延王子殒命其手。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兴罪于天,业障如渊。”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今日,此贼伏罪于此,我草原诸部,杀之祭天,血债血还。”
四方旌旗翻卷,蛮族战士齐声高呼,声震如雷。
“天佑王汗,天佑草原!!”
忽然,那低沉又苍老的声音,再度自王座之上缓缓传出:“够了——”
鼓声止歇,旌旗不动,只见那位垂垂老矣的汗王,缓缓站起身:“孤王亲自来。”
汗王登上祭台,他走到祭台边缘,俯视着被铁链束缚的肖景渊。
他俯身望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目中神色复杂。
“孤王一生纵横草原,扫遍诸部强敌,杀破千营万帐,后来啊,竟无一人可堪一战。”
老者轻声低叹:“无聊了……多少年。”
苍老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寂寞:"你要是早生三十年就好了,孤王二十岁时,若是能有你这样一名宿敌,那将何等痛快。”
汗王突然大笑,笑声苍凉而悲壮:"可是孤王老了,你还这么年轻,孤王连死,都死不踏实。"
汗王苍老的手微微一抬,身后刑手即刻上前,将一柄乌金长刀恭敬递上。
汗王的目光落在肖景渊身上,声音低沉如沙:“孤王活不了几日了,想来想去,还是把你带走最合适。”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身影枯瘦,却如山压顶:“走吧,陪孤王一起下地狱。”
祭台上风声止息,四下寂静如死。
可就在此刻,那满身血污的囚徒忽地笑了。
他笑得轻:“原本,您有机会的。”
肖景渊抬起眼,像讽刺,又像怜悯:“可现在,您离我太近了。”
汗王脚步一顿,眉头微皱。
下一刻,一道诡异的阵光自肖景渊身下浮现,血光暴起,如墨般的灵纹在地面蔓延,朝四方吞涌而去!
以肖景渊为心核,方圆五十步内,阵光如浪,所及之处,兵士倒地惨叫,宛如撕魂裂魄,痛苦不堪。
汗王捂住胸口,闷哼一声,曾横扫万里草原的雄主,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吼。
血从他口中喷出,洒在祭台之上。
肖景渊同样大口吐着血,脸色苍白如纸:"您说得对,我年轻,这点伤不一定要命。可您——”
青年带戏谑着嘲讽起:“可能真的要先走一步了。"
“保护王汗!”一声惊吼响彻云霄。
汗王的近卫快步近前,却被杀阵余波震得人仰马翻。有人鼻口流血,有人双目赤红倒地哀嚎,整座祭台,宛如修罗场。
寥寥的几名阵师,快步上前,开始尝试解阵。
四周蛮兵惊愕未定,兵刃纷纷出鞘,草原诸部哗然动荡。
虎部亲卫想要冲近祭台,未及靠近,便被人拦下。
数百名狼部亲兵白刃森森,姚期自狼兵中走出,眼神冷冽如刃:"虎主,你这献俘,献得好啊。"
虎主脸色铁青,握紧刀柄:"姚期,你什么意思?大汗遇袭,你不救驾,反而阻拦我部?"
"救驾?"姚期冷笑:"不见得吧?你的俘虏身负杀阵,你堂堂虎主,毫无察觉?虎主,你是蠢,还是别有用心?"
这话一出,诸部哗然。
虎主眼中寒芒一闪,抽刀半寸,厉声喝道:“我草原诸部,本就不擅阵法。姚期——你少借题发挥,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姚期闻言大笑:“是黑是白,在场的草原弟兄自有分辨。我狼部今日,就先替草原,清理门户。”
狼部亲兵应声前压,杀气逼人。
局势剑拔弩张之际,虎部阵列中,一人淡然出列,温从仁语气平静却字字带锋:“诸位莫忘——汗王亲命:‘斩肖景渊者,为王。’”
他顿了顿,看向姚期,眸光如水静深:“如今,汗王重伤未醒,却有人迫不及待拔刀——要乱王命。”
温从仁转而望向虎主,语声一落如锋:“虎主大人,汗王命在旦夕,此时再争,与反乱何异?既有人擅动兵锋,不如——杀之,以肃祭仪。”
虎主眼见温从仁步出,脸色瞬间铁青,怒声厉喝:“谁让你出来的!”
这声斥喝,带着满腔怒火,也带着几分慌乱。
温从仁那话确实说得有理,也极具煽动性,可这人错了。
温从仁是个——乾人。
众目睽睽,草原风声仿佛一瞬冷了半分。
姚期果然没放过这破绽,他拍了拍手,嗤笑出声:“我记得不久前,虎主在部众前还说,这温从仁是我狼部收留的异端,是乾人,是奸细。可如今,这位‘奸细’,却摇身一变,成了虎部上宾。”
他一步步逼近:“我倒要问一句——谁才是吃里扒外?”
这一席话,杀伤极重。
诸部将领目光已然开始在两者之间游移,甚至有部分疑虑虎主的部众,已经悄然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虎主眉角抽动,脸色再难维持镇定。
祭台下,喧嚣沸腾,气氛如火如油。
任玄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温从仁和姚期之间来回游移。
温从仁何等智者,怎会在这种时候自曝身份,做出如此愚蠢之举?再看姚期的反应,应对自若,没有半点惊讶。
任玄心中一凛,结论只有一个——温从仁是故意的。
这出戏,从头到尾,都是给虎主挖的一个坑。
任玄抬眼,望向虎主——
他那张面孔此刻已涨得铁青,嘴唇颤动,握刀的手筋脉毕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和温从仁撇清关系。
哪怕现在的局势,更像是他被乾人利用,导致汗王重创。
他若退一步,就等于承认虎部献俘是场骗局。
他若强辩,就是当场坐实与乾人勾连之名。
虎主怒吼一声。
他已无退路,唯有顺着温从仁那一套“祸水东引”的话,将错就错,孤注一掷。
虎主厉喝如雷:“姚期犯上作乱,扰乱祭礼,图谋不轨——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虎部亲兵如潮水般冲出,刀锋森森。
这是虎部的地盘,是他的主场。
虎主脸色狰狞,寒声喝道:“草原上的王,讲什么道理?不过兵强马壮者为之!”
狼部军阵亦轰然变阵,弓弦嘣响,锋刃出鞘。
姚期闻言大笑:“说的好!兵强马壮者为之。今日,便让你知道,谁的兵更强!!”
风声呼啸,旌旗翻卷,杀气冲天。
杀声起,同室操戈。
有人大喊“虎部通乾!也有人嘶吼“狼首反王!”
血与火交织,草原王庭最神圣的祭典,转瞬间,成了尸山血海的修罗炼场。
原本神圣的祭坛被鲜血染红,尸体层层叠叠,有的还在抽搐,有的已经僵硬。
陆续有新的势力加入乱局。
原本的两军对战瞬间演变成多方混战。各部战士红了眼,见人就杀,不辨敌友。
鲜血汇成小溪,在祭台的石缝间流淌。断肢残臂随处可见。
这一刻,没有信仰,没有祖灵,只有最**的杀意与疯狂。
血雾尚未散尽,祭台之上,缓缓站起一道身影。
阵外的蛮族阵师率先惊呼出声:"是王!王汗还活着!"
老者没有走出祭阵的中央,反倒踉跄几步,回身拾起那柄被他遗落的乌金长刀。
曾经统治草原数十载的王者站在高台之巅,冷眼看着他的子民互相残杀。
下一瞬,老者身侧,灵力涌动,缓缓凝出一张赤金长弓。
弦起。箭出。
破风之音如惊鸿穿霄,破甲之声如裂帛长鸣。
一箭,破开虎主层层铁衣铁甲。飞矢携带着巨大的力道,将其生生钉死在祭台之下的朱红立柱上,铁柱皆裂。
"噗!"虎主口喷鲜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金箭。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喘息声。
全场瞬间寂静。
士兵们纷纷跪倒,连正在厮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武器。
一箭,定局。
虎主的尸身挂在祭台之柱,血水顺着盔甲淌下,染红脚下的石阶。
汗王立于高台之上,垂眸望着虎主,眼中是凛然的轻蔑。
不论是姚期设局,还是虎主被乾人算计,这样的人,没有资质,当不了王。
至于姚期,此人最大的问题,是和乾人走的太近了。
作为王汗,他得保证,这不是姚期和温从仁设计虎主的局。
草原的新王,不能是乾人的狗。
汗王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姚期身上。狼部首领正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不便神色。
他缓缓开口,声色干枯却清晰,如野火穿过枯骨:“姚期,我说过,斩肖景渊之首者,为王。”
“现在,孤王为你改一改。”
“杀掉这里所有的乾人,你就是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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