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烛——叶千锦不会预想到,这个名字在此后的许多年像鬼一样缠着她。
在客栈大堂和这一对儿主仆道别以后,叶千锦托收银的小姑娘帮她烧些热水后转身就回了房间。
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内容,其中疑窦丛生,叶千锦既要知道事故的起因,又避免有人撞破了破庙的惨案牵扯到她身上。
清风客栈的上房屋内空间很大,梨花木缠枝纹屏风将空间分割成两个区域。
叶千锦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喟叹出声。雕花浴桶内浮着几片新鲜的红玫花瓣,温热的水气氤氲了她的眉眼。
闭目缓神了良久,叶千锦抬手拨了拨鬓边的湿发,顺势支力向侧一倾,肩颈线条随动作轻柔舒展开,娇嫩的花瓣搭在肩头更显得皮肤白皙。
辰时一刻。
闲云城渐渐热闹了起来,百姓拍了长长的队伍等候入城。
房内的水汽渐渐散了,叶千锦小臂搭在桶沿上将脸颊微微撑起。好似垂眸沉思着,伴着窗外百姓平和宁静的话语声,思绪早已经飘出去几千里远了。
十八岁之前,叶千锦对自己生活的定义就只是个平凡的生长在山间的姑娘,她的生活比不过世间大部分的女子,但也胜在平凡,她和爷爷两个人只一水一饭便觉得开心。
祖孙两个人性格都是极好的,再加上他们很少与外人接触,与旁人连口角上的龃龉都是没有的。
可为何......
心中那股子的莫名再次腾涌而来,叶千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那个猎户站在她面前,拾起剑,没有犹豫的瞬间贯穿她的肩膀的那一刻,男人脸上疯狂扯起的嘴角,飞舞的眉眼——杀了自己让他无比的畅快。
就是在那一刻,叶千锦脑海中闪过一丝无比荒唐的念头,她竟然觉得这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思及此,她松开手,任由自己仰面浮沉在水中,睫毛轻轻颤动。
外界的声响在此刻变得无比的模糊遥远,整个人仿佛要与水意融在一起,连时间都半了半拍。
这种随波轻晃的漂泊浮沉之感让叶千锦回想起了她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七八岁哪一年的夏天,她随叶老头外出采药。祖孙两人撑着一片小船,叶老头在船头划桨,叶千锦则仰面躺在船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以及水波的轻晃。
恰到好处的静谧美好,耳边只听得见木板划过湖面的水声、鸟儿啼鸣的声音。那是叶千锦第一次问到自己的父母,虽然她早已被暗示过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但在那一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父母的种种,然后在脑海中描绘出美好的画卷。
水声停了,鸟儿也不叫了。叶老头转过身,看着女孩清澈渴望的目光,他到嘴边的各种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叶老头是这样说的:你的娘亲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大小姐,不过她可比一般的大小姐要叛逆得多。别人家的姑娘都学琴棋书画、烹茶绣衣,偏她不一样。
她家院子的隔壁是太医圣手的庭院,叶知棠一有时间就回偷跑过去学医,两家人怎么劝都不行,最后那位太医见她坚持又颇有些天赋,就亲自教授她。
遇见你父亲,是一场意外,你父亲受了伤,知棠救了他,就这样。
叶老头转头,小千锦眼神亮晶晶的,“哇,好浪漫啊!”
叶老头:......
小姑娘不依不饶,“那我爹爹呢。”
“一个穷酸臭书生罢了。”小千锦扁着嘴,接着又听到一句,“认死理的破当官的。”
叶千锦:......
裴烛冲进来的时候,叶千锦正沉浸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他扣了好几遍门都没有回应,连着喊了好几遍叶千锦的名字也没听见回音。
情急之下裴烛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哗啦”一声,门被推开。
裴烛猛地冲了进来,脚步匆忙步子沉重的重重踩下。
等叶千锦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慌忙间胡乱扯了件衣裳盖在身上,再抬头对上了男人的惊乱目光。
裴烛瞬间整个人僵住,脸上的焦急迅速被震惊慌乱给取代,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样全然破功了。
不过一息之间,他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奔逃出去。
“抱,抱歉叶姑娘,失礼了。”
裴烛后背抵着门,他面上还端得住平稳,衣襟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恰好遇到了刚端了一盘果子进去然后没看到自家主子出来寻找的周随。
“公子!”
可把周随给吓了一跳,自家公子鲜有这般失态的时候,目光扫到了裴烛脖子后的大片通红,他心中大骇:“公子,你脖子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在下这就去给您请郎中过来。”
说着,周随转身欲走。
裴烛及时将他拽住,周随看着自家主子颇为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那什么,最今天太热了,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
被冻了好几天刚换上厚衣裳的周随:......
周随悟到了,像公子这样的能人体质自然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寻常人觉得冷的天气公子反而觉得热。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接下来的两天之内,叶千锦和裴烛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碰面。
有时叶千锦到大堂用早食,堪堪看到了裴公子匆匆离开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千锦莫名觉得裴公子有些躲着她的意思。
若真的这样的话,她真的是松了口气,想来自己与这主仆二人分开的机会越来越近了。
还真是叶千锦误会了,这几日裴烛忙的是脚不沾地的,常常是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机会和叶姑娘赔礼道歉。
裴烛自知自己那一日的的确确冒犯了人家姑娘,可这种情况也不好明着表达自己的歉意,只先让周随吩咐下去将叶姑娘房中的吃用都算到了自己的账上。
这件事裴烛没有主动提,叶千锦也想不到要过问,她一直以为客栈提供一日三餐、点心茶果甚至每日有人过来清洁等服务是免费的来着。
她私下里还感慨过,清风客栈虽然是昂贵了些,但其中提供的服务却是周全服帖的。
这一日,叶千锦洗漱完毕后照例欲下楼品尝一下客栈免费的早食。她拉开房门不经意与候在楼梯口的周随对上了视线。
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叶千锦也知道周随不仅仅是裴烛的马夫,他真正的身份是个随从,还是武艺高强的那种,只不过出门在外马夫、跑腿、小厮之类的活他都干了。
再叶千锦眼中,周随是一位比他家公子还忙碌的这么个人,也不知道裴大少爷每天哪来的那么些要求。
每每叶千锦打开房门或开窗远望都能看到周随脚步匆忙的样子。
这样的大忙人现在在这静静地站着,叶千锦还挺觉得稀奇的。不过也能够理解,想来是在等他家公子吧。
毕竟有几分相识,自己住的大屋子也花的裴公子的银子。
于是在从周随身边路过的时候,叶千锦微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叶姑娘,我家公子请您下楼一起用饭。”
叶千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她从楼上望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央的裴烛。
就还挺奇怪的,叶千锦一直以为这样的大少爷都是在自己的房内吃饭的。毕竟也不难看出,他单单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强烈的不和谐感。
这种不和谐感从楼上带到了楼下,从桌前带到了桌上。
裴公子的贵族风范气质真的是从哪个方面都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讲究的是轻缓柔制,细嚼慢咽,每用一口都像是画一样的美观。
叶千锦则不然,她讲究的是爽朗大气,没不美观不重要,吃得好、吃得爽才行。要真是一会柔一会雅的,便是宫廷御宴她都觉得没有滋味。
先前是自己冲撞了叶姑娘,所以两人乍然见面时,裴烛还是有些自惭慌乱的。
不过他最会装模作样了,哪怕耳后彤红了一片,他还是端的一副沉稳。
两个人除了一开始的:
“最近在城内怎么样?”
“还行。”
“在客栈住的舒服吗?”
“可以。”
“哦……舒服就行。”
之后再无沟通。
裴烛本食量不大,他通常浅尝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不过今日可能是与叶千锦有些关系。
叶姑娘坐在他对面吃的很香,不知不觉的裴烛也就多用了几口。
用完早饭后两个人手头上一下子没了可以忙叨的事,嘴也空下来了。
“咳”,裴烛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他正欲为自己前日的冒犯向叶姑娘道个歉。
“叶姑娘,之前的事…是裴某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那日裴某叫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回应,某还以为…”
“实在对不住。”
不论如何,裴烛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作一番解释,固然是他错了,但也不希望叶姑娘就此认定他是个举止轻浮之人。
“裴公子言重了,确是我没有听见公子的声音,也不全是公子的错。”
事后叶千锦也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整个人陷入了以往的情绪当中,才没有听到裴烛的呼喊。
而且她也问了客栈内的婆娘,她们都说裴公子在自己的房门口敲了很久的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
总之不过是一场乌龙罢了,叶千锦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
早饭也用完了,大堂内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叶千锦觉得自己也该回房了。
就在他起身想要告别时,周随脚步匆匆的向这边走来。
然后附身在裴烛的耳侧说这话,行为离得近,叶千锦也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在听到“破庙”,“尸体”这样的词时,叶千锦指尖一颤,慢慢握紧。
待周随直起身,叶千锦面色平静,她倒也不着急走了。反而问裴烛:“裴公子可有些要紧之事?”
“确有些事”,裴烛按了按眉心,他这几日正是为了此时忧心。
将事情三言两语简单解释过后,裴烛抬起头正看见了对面姑娘的好奇之色。
他顿了顿,说道:“叶姑娘若是感兴趣,不妨一起去瞧瞧?”
叶千锦有些犹豫的开口,“怕打扰到裴公子正事。”
“无妨。”
叶千锦低眉浅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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