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霜对上煜衡期待的眼神，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并没有什么感想，也不太明白他突然塞一本日记来给她看是什么意思，但他似乎很有兴致。
“你的字写得挺好看。”晴霜又扫了几眼这薄薄的几页纸，猜测他大概是想要听好听的话，只不过她没有夸过人，说出来有点不太习惯。
“……没了？还有吗？”煜衡眼中的光暗了暗，不过他马上又提起精神来继续问。
“对她……什么？”
“咳咳，这个没什么，你不要在意，还有吗？”
晴霜只好又想了想，指着“传说中的栾妖”那六个字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煜衡看她完全没有在乎“日行一善”这几个字，自己的弱小形象好像完全没有被拯救，不由得有些丧气。
他抱臂环视了一圈这建木之林，仔细回想了一番答道：“这个嘛，书上记载着建木所在的都广之野中独有一种栾妖，据说这一妖族依靠建木修行，妖力强大，虽是草木妖灵却生性凶恶，长期欺凌弱小妖族，侵害百姓，周梁国深受其扰。”
“听说它们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可以修出神木之心，可遇飞升机缘，所以栾妖虽然长期被周梁围剿，但依旧活跃着不肯放弃吞噬他人灵力帮助自己修炼。”
“神木之心？”晴霜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飘荡在林中的萤光，那萤光被人触碰，瞬间化作飞舞的流萤慌乱四散而去。
“……那个绿衣女子也许是你说的这个栾妖，白日里我未曾注意她的气息，现在想来，此地遍布着的建木神力，与她同源，不过气浊者为妖，气清者为仙，她确实不是我认知中的妖物。”
煜衡也顾不得难过自己的事情，晴霜这么说，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仙？难道她修出了神木之心？！”
晴霜平静地看向他，“这些事情都与你我无……谁？！”
有危险的气息从侧方逼近，她迎着那气息转身抬手，聆铮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手中延伸凝聚，待到剑身完全显形，晴霜紧握剑柄，朝着那个方向一剑挥出，凌厉的剑风劈开了远处缠绕在一起的树枝藤蔓，却没有任何人影出现。
“嘿嘿嘿嘿嘿……”
一连串诡异的笑声凭空出现，晴霜二人明明身处广阔的森林当中，这声音却仿佛被禁锢在一方小天地里四处回荡，除此以外的其他声响陡然间消失。
“归山族灭亡了几千年了，如今仅剩你一人，你眼前这人就是害你全族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你还要保护于他吗？”
煜衡在那气息出现之时便觉得压抑无比，就快要不能呼吸，如今听了这话更是满眼震惊，他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归山族已经不在了？那晴霜……他俩有这种血海深仇，然后他对她心怀有愧，所以身死魂消都忘不了她？！
晴霜浅浅地朝他看了一眼，眼底有赤金色流光划过，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直接将双手拢于胸前，垂眸蓄力，一抹银光于她手中浮现，只听她低喝一声：“破！”
四周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夏夜晚风吹拂着植物的沙沙声和虫鸣之声又重新响起，那诡异笑声不知去往了何处。
煜衡身上压力一松，他看清了晴霜手中漂浮着一面小巧古朴的圆镜，上面有一道浅浅的裂痕。
那镜子上的银光蔓延开来，瞬间笼罩了整片森林。
“他跑了，受伤不轻，竟敢还来挑衅。”晴霜借着镜子的法力仔细感受了一下周边气息，彻底确定没有他人存在后将银光收回，圆镜瞬间变得灰暗起来。
“他是？”煜衡心中已有猜测，却不敢确定。
“就是那个想要杀你的人，不过没关系，他身受重伤，就算我现在神力不继，他也不是我的对手。”晴霜边说着，边把那面镜子托着举到煜衡面前，“你记得吗？你曾经帮我收服的就是它，神器玄华镜。”
煜衡摇了摇头，看着晴霜收回了那面镜子，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问道：“他说我是罪魁祸首，你……”
晴霜瞥了他一眼，静静回道：“我在这里，他杀不了你，自然会设法挑拨。”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事情？”煜衡感受着那个沉睡在他体内的归山神器，他还不知这神器的来历，“这些神器，千秋锁，包括你刚才收起来的玄华镜，你之前说的魔化，又是怎么回事？”
晴霜看他疑惑，便点点头。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上古时期，神族尚未统一，天地秩序混乱，诸多强大部族想要一统天地。”
“我归山一族擅长沟通天地阴阳五行之力，用以炼器，故归山族人虽战力弱小，但所造神器却强大无比。当年归山族试图将许多神器合而为一，炼制所谓的最强神器乾坤引之时，被其余大族围攻致使灭族，那些神器也在大战中散落于天地各处，因融合了归山族人的灭族之怨而魔化，想要毁灭世间。”
“诸神迫不得已联合在一起应对此劫，又经过千年混战，最终天地安定，神族不再相争，随后人界九州之上万物化生，天地人三界方才确立。而人界封印着部分魔化神器，近来有些不安分的预兆，我身为归山族的守护之神，找回这些神器重新封印，便是我的职责。”
守护之神？
煜衡沉默了半晌，她应该并无族人需要守护了……只不过他听着晴霜叙述这些事情时淡淡的语气，感觉她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晴霜见他不说话，索性讲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你是谁我确实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你住在合虚山上，在看守一个封印之阵，我师父认识你，他曾叮嘱过我，你会保管千秋锁。”
没等煜衡再问，她接着补充道：“我师父是浮玉族的茯季真君，你也许不记得他了。”
煜衡确实不记得了，只不过神族皆由天地灵气聚集而生，又因地域不同而划分出了众多能力各异的部族，这些在人界典籍中均有记载，浮玉族应该是众神族之一。
他没再问更详细的东西，“我明白了，看来你的任务也是迫在眉睫，我的事……”
“你可以和我一起，总归是要在人界四处搜寻的。”晴霜环绕了一圈四周，最终视线停留在漆黑的森林深处，那里有着一堵木墙从天地初开矗立至今，“这样也好保护你，等那神秘人恢复一些力量，说不定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煜衡这回没有纠结什么他又要被保护，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你可以继续休息，我要去里面看一眼。”晴霜转身朝着深处走去，方才借用玄华镜的灵力探查时，她感觉到里面有些特别的气息。
煜衡快速跟上了她的脚步，“我和你一起。”
***
这建木之林中静谧非常，作为一个神树森林，并没有晴霜以为的灵兽出没，只有神力具象形成幽幽的萤光环绕在此地生长的花草之上，无声的滋养着这些长相千奇百怪的花草树木。
晴霜募地想起煜衡在他那本日记中写到的都广之野为人界残存的神迹之一，神器被封印之地必是灵气充裕之处，且伴随着一些天地异象，那么这些神迹便最有可能封存着她要找的东西。
“你可知晓，这人界都有哪些神迹？”晴霜想着想着，便开口问道。
煜衡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都广之野中有建木生长，便是其中之一，西方昆仑山，是曾经的昆仑之丘，北方不咸山中有一处天池，据传也曾是神族故居之处，还有海外十洲仙境……这些都是比较出名的地域，人界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神迹，短时间内也说不完，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
晴霜点了点头，人界三千年沧海桑田，神器封印之地也会随着山川湖海的迁移而发生变化，但应该还会留下一些痕迹，这些地方，将来都可以去探访一番。
他们在林中御风而行，并没有用多久便到了这森林最深处，那里矗立着一堵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木墙，在暗夜中高耸入云，直达天际。
还没到建木下方，晴霜和煜衡便同时看到了木墙前站着一个融入夜色中的人影。
那人看上去有些虚弱，站立不稳，她缓缓伸手抚摸上了古老的神树，轻声喃喃道：“神木有灵，吾族已与您分离千年，今日，我历经万难才回到您的身边，盼望您垂帘，赐予我力量……”
她话音刚落，霎时间流萤四起，飞速地环绕着她的周身，森林的力量都仿佛在与她共鸣，最终那些力量汇聚在她的胸口，看上去就像一颗跳动着的、闪烁着青绿色光芒的心脏。
“神木之心？！”煜衡睁大了眼睛，抬手往树下一指，“她是那个逃跑的女妖！”
本来沉浸在与神树沟通中的绿衣少女这才察觉有人靠近，她猛地转身，四周的树木枝条上随着她的动作生长出了锋利的叶片，瞬间向煜衡急射而来。
晴霜冷着脸挥手挡住了这些叶片，而那少女也趁着这攻击的间隙从暗夜森林里远遁而去。
煜衡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抓住了一枚叶片，而那叶片在被他触碰到的刹那便化为了碧绿流光。
“她——”煜衡瞪着少女远去的方向，那里只余一片浓郁夜色，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追踪到她的气息。
“她的力量与建木同源，你找不到她的。”
晴霜静静开口，没有去管她，只是缓步走到建木之下，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突然飞至半空，伸手触碰了开裂的树皮。
煜衡“啧”了一声，“修出神木之心的栾妖，青阳城那边的搜寻遍布都广之野，她应该也跑不掉吧……”
眼看着那女妖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他也没什么办法，看晴霜似乎有什么发现，便先关注这边的事情。
等晴霜落回地面，他直接问道：“是什么？”
晴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双指并拢，赤金色的神力在她指尖跳动，“溯源。”
随着她溯源之术的使出，一缕若有似无的碧绿灵气从树干中飘出，看那方向是朝着林外西方而去，可是那灵力飘了不远就散了。
“熟悉的力量，可能与归山神器有关。”晴霜收回手，解释道，“可是太淡了，无法追寻。”
“西边……”
建木之林广阔无边，煜衡站在最深处也只能看见漆黑的树影在风中摇曳，他探起身子又朝那边望了望，一拍手道：“好！我们就去那边一探究竟。”
他表现的精力充沛，好像找回神器就是他的任务，晴霜不自觉笑了笑：“那我们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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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问归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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