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吗？”林立将所有的糕点抱入怀中：“这么好吃你都不吃。”
“不知道。”千里海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糕点，问道：“你吃的出味来？”
“怎么吃不出？”林立莫名其妙的看他，“你不也吃的出，还问我作何？”
千里海胸前的伤口有些抽疼起来，“你多少岁？”
林立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了，一副“你会不会做人”的表情看着他：“你多少岁我就多少岁，怎么，你要把我嫁出去？”
“……你嫁？”这回千里海用了一副看狗的表情看他，门前那只可怜小狗也吐着舌头巴巴望着他们。
“你嫁？”林立一翻白眼看他：“门前那只猫你都不认识，把你嫁出去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呢？”
“…………”千里海不确定的看了一眼那条狗，抿着嘴，“我没在祠堂里见过你的名字。”
“祠堂？我为什么要在那里面？”林立把糕点塞进嘴里，像是不知腻也不知噎似的胡乱吃着。
“那你从何而来。”千里海实在是看不下去给他塞了一个果子。
千里海给什么他就吃什么，柴房唯一的窗户照进一缕光来，灰尘粒粒在空中飘，“竹林里。”
千里海点头，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对他这样无缘无故的人与现在更是没有太大的关心，像是太过于随遇而安又太过于淡定，就好像当初在陌上被刺了一剑也是不声不响。
现在外面还有些冷，柴房里更是。
“你铃铛掉了一个。”林立把果核也一起吃了下去。
“你没有铃铛。”
“我也没有绳子。”林立邪魅般的笑了一笑，“你束缚不了我。”
千里海往自己腰间一看，勾勾手指把绳子绕在自己指尖，“没有绳子谁也束缚不了你？”
“你抄书的时候我看了，你会认的字我都会，你学到的我也都记得，听到看到的我也知道，但我有许多你不会的。”最后一块糕点也没了，他有些郁闷的看着干干净净的帕子。
“我不会什么？”
林立对他神秘的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死气惨白的脸也会有些许的明媚，但两眼空洞一抹黑，一望无底深，“我会的你都不会。”
千里海这次倒是看了他良久，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会的你都不会。”
.
江影儿和丫鬟回到房内，杜御桥也没跟进来，就直直的站立在门口。
江影儿看了一眼丫鬟，丫鬟立刻会意道，“我去给夫人煎药。”
“去吧。”江影儿轻声道，又重新看向杜御桥，“老爷。”
杜御桥环顾了四周院落一遍，“阿乐最近身子抱恙，你少在身后乱嚼口舌惹得她头疼。”
江影儿有些失落的答道：“是。”
杜御桥最后再看她一眼，“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江影儿站在门外看他拂袖而去的模样，手不自觉的抓紧了门沿。
她自十六岁就放弃所有就是为了嫁给杜御桥，可她的一见倾心终究比不过他与丁氏的两情相悦。尔大夫是万万不可交托之人，尔大夫是丁氏请来的大夫，丫鬟也不过只是个小丫头，无论怎样丁氏都不能放了她，她得自己想法子。
“小姐，药来了。”丫鬟双手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江影儿看着深棕色的药，心里更是阴寒一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夜里丁氏来了一趟。
烛火摇曳，房间里这一片忽明忽暗。她自从有了身孕，就不喜欢亮光，但丁氏这一来，房间里一下子显得刺眼。
漆黑一片的柴房里，门外漏了些光进来，林立好奇的看着那一束光，道：“今晚上好亮啊。”
千里海坐在原地没有动，在黑暗幽闭的房间里，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仿佛听得到，却像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心跳。外面黑夜万梦，他自己仿佛只有一个躯壳靠在这里。
江影儿不擅饮茶，拿着装着白水的茶杯装着样子。身旁坐着的美人让人清新淡雅，不媚世俗，手里拿着的盏茶更是优雅可人。若江影儿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山花儿，不沾染一丝世俗，那丁氏便是令人如痴如醉侍养在金栏花房里的娇儿。
“妹妹的肚子早已经成形儿了，就不要再乱走动了。”丁氏道，“前些日子你偷跑出去，杜郎发了好些的火，你将那只小狗养在柴房里，多叫些下人看管就是了，何必自己去？”
江影儿只觉得眼前情景被拿着灯照的如梦似幻的，让她眼睛也涩的慌。如若不是中间隔着一段我爹害你爹，她可能真的会和丁氏成为好姐妹。
可她也并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只不过她的反击很幼稚，比如丁氏不喜欢狗，她偏要捡一只回来，丁氏喜欢鸟，杜御桥给她造了一个巨大的鸟笼院子给她，她偏要去抓一只来烤了，反正那些鸟平时欺负她也欺负的厉害，但只要她把鸟烤了，丁氏就要哭，她一哭，杜御桥心急的就跟死了儿子一样，然后就是对自己又责又骂，起初还会打她，后来发现她的身体实在是不行，也就算了，把她冷着，反正对她也折磨，自讨的苦自己吃个够。
“可我喜欢，因为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已经关在柴房里了。”江影儿假装手里的是盏茶，小口的抿了一下，对自己道：啊，真好喝。
“尔大夫把妹妹的身子调理的再好，也要妹妹自己小心着。”丁氏不恼，拿起了自己的茶也喝了一小口。
“姐姐也知道，我这是第一次。”江影儿看她一眼，依旧是止不住的想，要是中间没有那层关系，这可真是个好姐姐。
“万事小心为好，明儿我再叫人去街上给你淘点小玩意儿，你最喜欢那些了，再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缝制几双绣花鞋和小马褂子。”
绣花鞋，这是笃定她肚子里是女孩？江影儿冷笑几声，丁氏依旧不以为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暖暖：“妹妹千万不要怕，疼过了就好了。”
对啊，疼过了就好了。她心里已经想了完全的法子，但这法子不够好，她想去求千里海把自己的孩子偷走，去找一条狗儿，最好是刚出生的小崽子，她想让杜御桥和丁氏知道，他们不想要什么就给他们生什么，反正她一点也不在意。
到底还是小姑娘，江影儿脸上为自己的打算不由得乐出声，丁氏将她的手握的紧了些，自己全然不在意。
千里海小时候就有一种被监视的错觉，直到后来身边有了百里川分散了，这种感觉就少了。
他进门的时候总感觉身旁会有一阵风跟着他进来，写字的时候总觉着有人在看着他评价他，坐着发呆的时候身边也会有人坐着，甚至是晚上睡觉喜欢把被子蹬在地上就如同被人抢了去似的。
自己好几次爬到桃树上去摔下来，那样都摔不死他，顶多歇脚休息半个月，他一直一个人在竹林的时候，感觉有时候是一阵风跟着他，有时候是一瓣桃花随着他，或是一片竹叶混入在更多的竹叶里悄悄观察他。
祠堂里的罚跪并不无聊，看着自己面前的灵牌，左右两棵树大不相同，不仅是视觉，更是给人的感觉。右边绑着的铃铛全在叮铃铃的作响，这只是上次他不小心碰到才发现的，因为祠堂里没有风。
可右边的却都是哑巴铃，安安静静的，上面的白绸带寓意象征也都是极不好的，与右边的红绸带差太多了。
他不知道别人的小时候是怎么过的，但他觉得都是这样的吧，毕竟那时候竹林对他来说可真是太大了。
所以他现在看着林立，问自己，他是那阵风还是那瓣桃花，亦或者是藏在竹叶堆里的某一片竹林？他和我抢过被子吗？他看着我写字了吗？他是不是也坐在我身旁？千里禁的名字没有在祠堂里，他从竹林里的哪里来？那恶气召召的河里？
“你有多余的心思想我了？”林立也没看他，就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看自己而已。
“你是桃花吗？”
“我才不是花呢。”林立手里撇着可怜的木柴，“咔嚓咔嚓”的响。
“你身上有桃花香。”
“你身上也有，你是花儿吗？”林立指尖一动，手里的木柴便燃了起来，柴房里一瞬间通透明亮，照的他的脸或明或暗亦真亦假。
“那你是竹叶吗？”
“你是被竹林魔怔了？我若是也得是竹子，怎么能是竹叶？”林立把火柴递给他，千里海往角落本能的缩了缩。
“不需要。”
林立嘴角一个嘲讽的弧度，一吹，把手里的火吹灭了，柴房里一瞬间恢复黑暗，仿佛刚才从来没有过光，“是辰端有心害你，无论是给你喝的吃的，把你推下河，亦或者是经过你的时候给你撒些粉，你都不怨？”
“我不知道的就不怨。”千里海黑暗中道。
“你知道怎么办？”
“我知道我也没办法。”千里海有些无奈的苦笑，“我知道了还能还给他们？”
“你想还的当然要还，我可受不了，他们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我怎么被欺负了。”黑暗中谁的表情都捉摸不透，林立却与千里海的神似一般的面无表情，嘴上怎么说，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若是大致看二人，更是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千里海给人过多的温润，林立太过于阴寒了，当人不敢揣摩，可若是细看了，会看见他们骨子里的相似。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讨厌姓辰的，可能就是因为他欺负你你不还手吧。”
“那你应该讨厌我，是我太没本事了。”
“是你太没本事了。”林立嘴角弧度上扬，“你最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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