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什么？”苏甜青问卜垣，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间。
卜垣一愣，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低下头，轻声道：“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怎么特别？”苏甜青追问。
卜垣不解，又难以说出自己的心动，良久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你对她的心情，跟我一样吗？保护一个无助的少女？你对我的喜欢是这样吗？”苏甜青静静望着卜垣的眼睛。
卜垣躲开苏甜青迫切的目光，一时说不清楚他的感受，他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只有苏甜青让他心情如此起伏，跟师妹在一起的感觉是平淡的，舒适的。苏甜青却总让他感觉到失控，这不是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
他再次看向苏甜青，却发现她只是淡淡看向远处的水面。
“小叶，师妹她大伤初愈，一个人太危险。”
苏甜青知道时绪绪此去危险重重，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她也不忍心。
可她要去找哥哥，而时绪绪注定要去复仇的，大家不是一路人，总有一天会分开。
“你放心，你跟少微先去找你哥，我去找师妹。等帮她解决了就说服她回来。”卜垣笑着说，仿佛一切都很简单。
苏甜青不语，这段时间两人因为师妹，有过不愉快……卜垣不回答她的问题，却说要去找师妹……为什么？
“卜垣，她自己不辞而别……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那是她自己选的路？你明白吗？……她要去复仇，而我要去找哥哥……”
苏甜青的心一沉，仿佛她在逼他在两个人之间做选择。她并不喜欢这样，却还是这么说了。
卜垣不语。
苏甜青心想如果换作是她，她不会这样的犹豫。她会坚定地选择她爱的人，就像她对辛垣的爱一样，从未怀疑过。
可是跟辛垣如此相似的卜垣，可以说是年少的辛垣，也会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辛垣的身边没有出现过这样让她有危机感的人。
她总觉得卜垣会像辛垣那样爱自己，同样的外貌同样的性格，她也常常模糊这两个人的位置，自然地认为他也会像当初那样爱自己。
可是痛苦让她清醒，他们是不同一个人，辛垣不会这么做。
她无法怀疑辛垣对她的感情……可他们明明是那么的相似……
“明明是卜垣先来招惹我的，现在我的心情为什么会如此痛苦纠结？”
“……我知道，起码这次我想帮她。你会理解我吗？”卜垣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甜青的心拧到一起，她不是不知道时绪绪的难处，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帮助她。可是让卜垣离开她去帮时绪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扎她的心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理解……你这次帮了她，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苏甜青颤抖着说。
卜垣的眼神变得仿佛不认识苏甜青，他皱着眉头问：“下次？……下次这么重要吗？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么无动于衷？这么……”
卜垣失口，停住了话语。
“……什么？”苏甜青察觉到了那消失的话语，挑眉冷笑道，“这么自私？我本就是这样……我要的就是这个。”
苏甜青总会在受伤的时候说一些尖锐的真话。
卜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苏甜青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对话，心痛的最后，还是问了同样的问题：“你爱我吗？”
卜垣渐渐红透了脸，低头皱眉道：“你知道的……”
“可你从来没说过……”苏甜青疲惫垂下眼眸。
她抬起头，看到卜垣绯红的神态，熟悉的依然会让她心动。她想再试一次。
“如果你爱我，就不要跟去好吗？”
这话很小气，可苏甜青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卜垣有这么强的占有欲，明明才认识几个月，她的心情被搅得天翻地覆。
卜垣没有回答。
苏甜青被痛苦缠绕着慢慢沉沦，视线模糊了。
“你知道我会伤心，我们生过好几次气了，不是吗？……她比我重要吗？”
“她没你重要！”卜垣立刻说道，半晌委屈地问，“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呢？我最在意的……”
“我怎么相信你？这件事我们吵过了，我生气了这么多次，然后呢？”苏甜青气得眼泪打转。
“小叶，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我不能这样对待我师妹。”卜垣看苏甜青流泪，急忙扶住了苏甜青的胳膊。
“我耍小孩子脾气？你不耍小孩子脾？你总是温柔得体，可我呢？”苏甜青的眼泪快忍不住了。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卜垣说完却愣住了，一颗眼泪顺着苏甜青的脸颊流下，他急忙去擦。
苏甜青却打开了他的手。
卜垣捉住她的手也不松开，用力将苏甜青按住，想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苏甜青挣扎不开，扭开头也不看他。
他蹙眉心疼，看她默默流泪不语，心里绞痛不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让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不知为何慢慢凑过去，想要吻她，她却再次执拗地转开了头。
卜垣呆住，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拒绝他。
他脸色渐沉，看她流泪，还是不忍，又温柔起来。
他伸手去擦泪痕，声音微微颤抖：“不哭了好吗，你相信我，我处理好了就回来。”
苏甜青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或许可以在等待中期望他回来……
可她最不喜欢等待了，哥哥从来不让她等。
苏甜青躲开了他的手。
那双曾经温暖和煦的眼睛慢慢暗淡了下来。
卜垣压抑着呼吸，也转开了视线，两人之间只剩下了隔阂。
他胸口的起伏，拉近又扯开两人的距离。
他不自觉轻笑一声，又望向苏甜青，低声说道：“那你呢……你每次跟少微走那么近……每次生气了就跟他讲，你以为我不会生气吗？我也在忍耐……”
眉头微蹙，他的眼睛也变得湿润。
苏甜青一愣，她从未往那方面想。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每次生气，少微都在陪她。
可她真没有那种想法。如果不是他一次次把她推向少微，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问心无愧……”
她躲开了卜垣的视线，片刻后又看向他，既然无愧又躲什么？
卜垣看苏甜青这样倔强地回视他，难过又生气，眉眼之间有了从未展示过的危险气息。
他低下头靠近苏甜青，低声问她：“你问心无愧……那他呢？……他也问心无愧吗？”
苏甜青猛然警觉，之前卜垣的生气似乎跟这件事有关。
她想解释，可卜垣已经转身离开。
这并不是她的错，她跟卜垣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不能这么分开。
苏甜青本能地抓住了卜垣的胳膊近乎哀求道：“你别走……你走了，我……我们……”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话还没说出口，却松开了手。
她知道他一定会去。
“如果喜欢他，就要接受这些。”
这句话在她心中响起。
什么都挽留不了。
只看到卜垣的衣脚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眼泪模糊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苏甜青跌坐在地上，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痛，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砸落在地上，染湿了一大片。
“辛垣……为什么会这样……哥哥……”
……
卜垣走了没多远，被等在路边的少微截住，他身体弱弱地弯着。
卜垣不打算理他，直行而过，少微直接上前拦住了他。
“你真的要去吗？”少微语气暗淡。
卜垣神色复杂，轻轻点头。
“卜大哥，你管不了所有人的。我最了解你，这样下去，你跟她只会两败俱伤。”
少微看着卜垣的眼睛劝道。
卜垣也看向少微，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轻声说道：“管好你自己。”
少微像做错什么似的低下头：“卜大哥……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着你回来的……她想要什么你很清楚，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两全其美的，特别是感情上的事……她要的不过分……时师妹自己选了，我们无法一直保护她的，总要放手的。”
少微轻轻攥紧了手指。
“这次我只想帮她！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一个人只身犯险，你们都不在乎吗？”卜垣嗔道，像是在训斥小孩子。
“那下次呢？你会放手吗？还是一直让她退让吗？”
哀怨的眼神在少微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仿佛受委屈的人是他。
“你也怀疑我？”卜垣压着他的怒气：“我有原则，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少微也压着气息：“卜大哥，从小我跟在你身边，你什么样我都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我一直都在退让，去迁就你的原则……做你想要的事……可是这样……我也……会痛苦……”
少微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次，你要是走了，我不想让了。”
卜垣眉头皱在一起，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少微，这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这个总是笑着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子，此刻却露出了獠牙。
他知道少微在讲什么，不相信少微会这么做，错愕的看着他。
卜垣还是离开了。
少微看着他渐行渐远，一人背影惆怅。
哀伤之情渐渐淡去，他低声叹道：“你还是这么确信我在乎你……这次，你输了……”
苏甜青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没有人在旁边，她哭得更肆无忌惮，一直哭到身体都疲惫了。哭累了就不想哭了。
她收拾好心情，去河边清洗狼狈的自己。
冰冷的河水拍打在脸上，刺痛到泛红。
“我还要去见哥哥，我得坚持。”苏甜青想道。
她想站起身却虚弱无力，河边的石头又长了青苔，太滑，她不慎跌落在水中。
冰冷的河水立马侵蚀了她的身体，疼痛尖锐地传来。
苏甜青的反应却很缓慢，她知道这种痛苦，清晰的，刺痛的。
心里那些压抑着的情绪，似乎消失了。
苏甜青放松了身体，任由河水冰冻自己。
“我又是什么好人吗？”苏甜青嘲笑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爱的是辛垣，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喜欢卜垣。现在又在自暴自弃什么？”
往日跟卜垣的相处又涌现在眼前，那时的心动隐隐浮现，并不是虚假的……
“你对他是喜欢的，那辛垣又算什么？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被取代了？”
“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辛垣不会这么做的。他一向宠着你，陪着你，不舍得伤害你！”
“那个时候是你最脆弱的时候，他自然会陪着你。他总会陪着最虚弱的人。”
“他不是因为虚弱才陪着我！”
“那么这些年，你跟他之间是什么，你那么爱他，为什么还是敲不碎那层玻璃。你一个人困在那里多久了？”
苏甜青卷曲起身体，痛苦像是挖沙机在她的心里挖了个洞。
“他爱你什么？如果不是一开始你的坚持，他可能并不会跟你在一起。现在他有了别的选择……”
“这些都是正常的，一段感情的开始总是要有人先付出……”
“可他有了别的选择……”
……
“爱是什么？”
“如果一开始他并不是坚定地选择我，那他爱我吗？被拿来比较，拿来选择的我就像是商品，明明自己在喜欢上他之后，就再也无法拿他跟任何人比较。他就是那样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的执着就像是一场笑话。”
“他不是辛垣，不要再这样伤害辛垣了。”一个声音痛苦提醒她。
“那我爱卜垣吗？好像也没有那么纯粹……我也是个坏人。”
“为什么要把感情变得这么不堪？”
冰冷的河水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小腿，苏甜青站起身，麻木地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你还要去找哥哥，快停下来。”脑海里一个声音响起，苏甜青却没有停下脚步。
“哥哥……哥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总是抱着这样的幻想活下去有什么意思？我在这个异世界又有什么意义？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打不完的妖怪，找不到的起因……好累……说不定死了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们可能都在那里等我……”
苏甜青又往前迈了一步，河水变得湍急，她站在水中摇摇晃晃。
漩涡想要吞噬她，她的身体却本能地抵抗着。
“你干什么！？”一个焦急的声音对她吼道，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苏甜青回头，只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少微，他急切地想要拉她回岸上。
苏甜青心底生出厌恶的情绪，一把甩开了少微。
为什么对我有那样的情感？每个人都让她的感情变得失控。
“不用你管！”苏甜青喊，跌坐在了水里，河水立马撞击她的胸口。
少微站在她面前，脸上都是水。他低着头，红着眼睛问他：“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苏甜青心虚地转开头。
“没有。”
是啊，也不是他的错……又把脾气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苏甜青觉得很狼狈，自己的不堪就这么展现在他的面前。
少微蹲下身体，慢慢靠近她。
苏甜青感觉到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我也折磨过自己，你知道的。”
少微颤抖的声音轻轻传来，苏甜青抬头正对上他湿润的眼睛，分不清是河水还是眼泪。
是啊，他也这样痛苦过，这双眼睛也曾愤恨地望着她，因为不被在意。
痛苦似乎被分走了一些。
少微看她的神情有所松动，慢慢拉起她的手，扶她站起，带她回到了岸边。
离开了河水，寒冷却加倍地袭来。
苏甜青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少微护她到避风处，用法术升起火堆，又拿给她干净衣物。
两人回避着对方换好，坐在了火堆前……
就这么默默地取暖，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
“你没发烧吧？”
过了很久，少微问她。
苏甜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
“我看你脸红红的。”少微低头解释。
如果是在往常，她也会关心下少微，毕竟他受的伤比自己严重多了。
可现在，她收起了自己的关心。
两人之间莫名的尴尬。
苏甜青也不知道卜垣的话是真是假……
“或许卜垣误会了呢？”苏甜青心想，又叹气，“是不是又如何呢？离远一点总没有错，在异世界谈恋爱果然是件很麻烦的事。还是谁都不要谈的好，又没有要求必须谈……还是找哥哥，明早启程去看哥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哥哥，如果能找到哥哥，也算是不白来这个世界了。”
苏甜青裹在毯子里，迷迷糊糊地犯困，坚持没多久歪头倒下了。
少微看她挨着火边，脸被照的通红的，犹豫再三还是过来抚上她的额头，确实没烧，没有逞强。
他稍微把毯子掖严实点，不敢动作太大，怕惊醒了她。
……
醒来时，苏甜青发觉火堆还在燃烧，烤的她暖暖的。
少微坐在火堆边，专注地加柴，没有理会她。
苏甜青洗漱后，少微递给她一碗姜汤。
“给。”
她默默接过喝下了。
处理好这里的残留，两人安静地启程。
苏甜青看着这个地方，昨天的这个时候，卜垣还跟她在一起，现在却不知在何处。
她跟上前面的少微，无论如何，哥哥都是最重要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苏甜青慢慢感到膝盖的疼痛，昨天的胡闹还是有后遗症的。
她不禁后悔，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这样。
小时候，她常常生气不吃饭，每次哥哥都会来哄她，还说“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似乎一直没长记性，真是个坏习惯。
走着走着痛得狠了，她放慢脚步。
少微也察觉到她的脚步变慢，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苏甜青的脚步越来越慢，每走一步都会刺痛。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少微，少微也在看她。
他俯身走过来，蹲下察看苏甜青的膝盖，用手覆上去。
苏甜青感到一股温暖的法力注入到膝盖里，那种刺痛减轻了。
少微一直没抬头，等苏甜青的膝盖没那么疼了，轻声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苏甜青本来看着他的手，听了这话心虚地看向别处。
他这样对自己，一面觉得温暖，一面又有些害怕，毕竟他之前还是挺吓人的。
苏甜青“嗯”了一声。
治好后，她站起来走了两步，确实不疼了。
“谢谢。”她笑道。
少微目光躲过，直接起身往前走了。
苏甜青一头雾水，也搞不清他现在的态度。
少微在前，苏甜青在后。
没有了往日的轻松氛围，只剩下沉默。
苏甜青偶尔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她仔细分辨才发现少微一直在小声念心诀。
念心诀干嘛？
苏甜青疑惑，却还没问，想到这问题万一跟自己有关，也怪尴尬，还是闭口不问。
两人一前一后，赶了半日路程就到了弥道城。
脱离人类的城镇太久，猛地来到这么一个热闹的地方，苏甜青还有点不习惯。
这里已经入夜，街上灯火阑珊。
少微看这里人多，回身对苏甜青说：“你跟紧点，怕你走丢了。”
苏甜青看他担心，笑道：“没事，这里都是人，没什么危险。”
少微欲言又止。
他们路过一条夜市，处处都是叫卖声。苏甜青很快被吸引到一个小摊上，那里有许多精美的小玩意儿。
苏甜青扯了下少微，示意他等下。
她在摊前停留了一会儿，没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结果却被一阵香气吸引过去。
似乎是炒饭的香气，苏甜青顺着香气来到摊位前。在野外呆了这么久，很久没有吃这种东西了。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
她跟师傅要了一份蛋炒饭，正心心念着快点上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傅，一份蛋炒饭。”
……是哥哥的声音……
苏甜青转头望去，哥哥也望向她，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苏甜青愣在原地。
“怎么了？小妹妹？”哥哥笑道。
是苏天岚的笑容，温暖的，宠溺的。
……
有眼泪滑过苏甜青的脸颊。
哥哥看她哭了，慌了神，伸手要擦，又不敢。
苏甜青轻轻笑了，伸出手抱住了哥哥。
哥哥却吓了一跳，将双手举起。
即使知道不是真的，那又怎样呢？
“哥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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